张手美望向金大娘,金大娘跪坐在地,低着头抹泪。
从一开始知道秀儿染了这病,金大娘就果断地采取了隔离措施,这段时间真的是没有任何人进过他们家。秀儿成日子里都呆在后罩房,也没有见过外人,前些天大太阳天儿好的时候也只出门了那么一两回透透气,连张阿生和虫娘都不晓得,村子里的人谁知道这事儿?
领头的思索一番,问一旁的人:“老郎中来了没?”
有人答:“就这会儿该到了……哎,来了来了”
张手美往道儿上望去,一个差人领着一个虚发花白的老者走着急步而来,那老郎中背着药箱,走起来不方便,便一只手扶着箱子让它摆动别那么大幅度,另一只手拿着汗巾擦汗。
“杜头儿,人来了。”
老郎中行个礼,打眼望了望张手美等人。
杜头儿眉宇之间一派冷峻,对老郎中说:“人在屋里,进去看看,还有几日活头。”
看来这老郎中还是对天花这病有心得有经验的人。他歇完一口气,打开药箱,拿出一块布巾,蒙住口鼻,独自进了屋子。
按照张仁美和金在田的说法,这些官兵一来就是要置天花病人于死地的,可是为何现在又请了个老郎中来看时日?这个杜头儿一身骇人气息,像是个铁面阎罗,怎么也不像好心之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除开鸟儿的叫声,这里这么多人没有任何一个再出声,连鸡都不跑到屋前来了,猪圈里的猪也没有哼哼。
“蔡头儿回来了。”
张手美又往差人看的方向望去,杜头儿和蔡头儿着一样的服饰,不同于那些巡逻办事的小兵穿着,蔡头儿身边一起走来的人竟是顾先生。顾先生也看见张手美他们几人了,他眉目深锁,眼睛微眯。
蔡头儿和杜头儿不一样,他面容较为和善,“老郎中来了没?”
杜头儿答他,“在屋里。”
老郎中出来了,小心地回禀,“热毒太盛,没有多少日子了。”
蔡头儿便笑着对杜头儿说:“不如就送个人情,让她自己死去。”他又对老郎中说:“给这些亲近的人诊治一番,看看有没有被染上。”
老郎中于是给金大娘、金在田、张手美、张仁美以及冬郎都一一细细地检查了。
结果是金大娘身体虚弱了些,其他人的都还不错,可是对于有没有染上,他也不好直接下定论,只说要隔离观察十来天左右,要是到时候没有什么异样才行。
张手美松了一口气,张仁美自始至终没有接触过,没有是自然的,金大娘身子虚弱那完全是累的,金在田小时候出过痘,本就有免疫力,而自己,就算染了,到银镯空间的池塘里洗洗手,又身康体健,根本不用担心。
蔡头儿于是自己做了决定,金家的房子谁也不许进去,他们这些很有可能被传染的人就在张家的房子里隔离,然后他又将小兵们分成两拨值守。顾先生走近来与杜头儿说话,大意是请他们的人换班时在他家歇着。
官差来的时候本意是要弄死秀儿,后来没有弄死,顾先生应该起了很大的作用。
张手美一直看着顾先生与杜头儿说话,顾先生感受到她的目光,说完话走到她跟前来叮嘱了一句,“十日之内若是有任何不适,让他们来找我便是。”又对张仁美说:“十日内别忘了温习之前所学。”
金在田忙着感谢,“顾先生,今日之事多亏有你。”顾先生看着屋内叹了一口气,按住他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
官差们分好班,一部分人要走的时候,他才又回来对金在田说了一句话,金在田深深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进了张家的房子,金大娘赶紧忙把门关上,要看金在田的伤如何,金在田说没事,“只吃了一记闷棍,痛早消了。倒是秀儿,不知道她怎么样。”
“差人要拉她,她拉了衣服露出长脓包的地方,愣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金大娘看着怀里哭累了睡着的冬郎,心中一阵难过,“她要不是舍不得冬郎,说不定早就想不开了,也挨不到今日。”
是啊,就是因为冬郎,不然官差要拉秀儿的时候,秀儿也不会这么横,哪怕知道自己好起来的希望为零,也不容许自己就这么走了,再痛再难受也要与可怜的孩子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金大娘知道是顾先生帮了忙,“他与那蔡头儿好像有过交情,拉着他说了几句话,又叙了叙旧,才这么轻易地放了我们,不然我们隐瞒疫情不报,是要被治罪的,秀儿的爹就是在别处染回来——听说那边很严重,县令都被治罪了,不然他们不会这样重视,严阵以待……在田,改日一定要好好谢谢顾先生。”
金大娘一直忙个不停,这一场事一出,倒是像卸下了千斤的担子,忽然转不动了。
张手美见她一身疲惫,便让她去歇着,“爹和虫娘他们知道这边有人,打转回了姑母家。刚好有两个房间,我们住西厢房,弟弟,你和在田哥就睡东厢房,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去做。”
简单地做了点吃的,金大娘一口也吃不下,几个孩子劝了她好久,她才勉强喝了几口米汤。张手美知道她不仅是累,方才也吓着了,于是吃完也不许她再伸手忙,“大娘,方才大夫也说你身子虚弱,在我们家什么都不用你做,你先上床好好休息,一会儿冬郎醒了也由我来照顾吧。”
金大娘实在是很累,将手放在张手美的手上,说话有气无力,“辛苦你了。我就先去歇着了。”
张手美为她铺好床,待她躺下后到厨房里,金在田和张仁美已经把锅碗都洗了。
“在田哥,方才顾先生对你说了什么?”
“哦,他说蔡头儿当班的时候我们可以给秀儿送点吃的。”
张手美才看见案上留了一碗吃的,“现在就是蔡头儿的班,待会儿夜深一点儿我送过去吧。”
金在田哪里肯,“还是我去送,她严重了许多。”
现在这么一分开,她反而每天听不到冬郎哭,听不到冬郎笑,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得住。
“那好,我照顾冬郎。你要记得让秀儿姐姐宽心,别太伤心。”
今日上午看着是个好天儿,可是下午的时候又闷了起来,说实话,张手美不喜欢这样绵绵的梅雨,潮湿的天气像极了很多晦暗不明的情绪,天晚了,看样子接下来几日又会是持续的阴雨。
洗的衣服总是晾不干,潮潮地覆盖在身上。像冬郎身上尿湿了又被自己烘干的尿布。
她觉得人都要长霉了一般。
冬郎醒了,张手美怕他吵到好不容易睡着的金大娘,还好他只是撇着嘴哼唧几声,没有大哭。
“姐姐,我小时候你给我换过尿布吗?”。张仁美一直在旁边看张手美的动作,换尿布的事张手美没有做过,不过先前倒是看秀儿和金大娘做过不少。
兜着,前头掖好,后头掖好就行了。
张仁美端来了一直在锅里热着的米汤,张手美用双腿夹着冬郎,一只手从他身后绕过去,稳住他,“弟弟,拿个勺子来,他还小,不会就着碗喝。”
张仁美对于冬郎吃东西很有兴趣。冬郎喝的时候有些米汤会顺着嘴角溢出来,张仁美就拿着他的的小方巾给他擦嘴角。冬郎的黑眼珠好黑好亮,像玉石一般,一直专注地看着他们两人。
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一直喝米汤,瘦了好多。
喂小孩子吃东西是个耐心活儿,也是体力活儿,一碗没吃到一半,都冷了,又放在灶上重新温过再喂。张仁美先前看得津津有味,后头就看乏味了,一个劲儿地打哈欠。
金在田回来,张手美刚好喂完冬郎,“秀儿姐姐吃了吗?她状态还好吧?”
她将孩子交给金在田,给张仁美烧水洗。
“她和娘一样吃不下饭,心里头不痛快。”
张手美折了一根树枝丢进灶里,“你就对她说说冬郎,你看冬郎遇事多镇定,该吃吃该睡睡,不吵不闹的。”
“她想见冬郎,可是如何见得,孩子小身子弱,一不小心就染上了。”
张手美也在心里叹气,无能为力几个字真让人唏嘘。
“不如还像以前一样吧,等夜再深点,当班的人没有那么警觉的时候,我们抱了冬郎去瞧她,让她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
水烧开了,张手美让张仁美洗了去睡,张仁美还是个孩子,没有他们这么深刻的思虑,困意一来,地动山摇也叫不醒。
安排完张仁美睡觉,张手美看时间还早,便说要给冬郎也擦擦,之前给他换尿布,看见他拉臭臭的小屁屁,有些脏脏的。
金在田又回了自己家一趟,拿来冬郎的小衣裳和布巾。
张手美月兑了冬郎的裤子,金在田突然将冬郎抢过去,“这个还是我来……”
“你会不会?我可没见你做过。”
之前金在田都是甩手爹地,从地里回来只负责逗逗孩子笑,举高高什么的,一哭就扔给娘和老婆,别说端屎端尿换尿布这样的事了。
金在田的声音低到张手美几乎听不见,“怎么说你还是个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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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元旦快乐哈,2012来了,一定要多多珍惜身边人哦。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