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小院房间内燃烧的蜡烛,无声无息熄灭。一切,都渐渐陷入了不同寻常的安静之中。
时间,就在这样的安静中,一分一秒的流逝。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只见,一抹淡青色的纤细身影,凭空出现在了小院外。目光,冷静的稍一环视后,伸手,缓缓的推开了院子的篱笆门,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衣袖下的手中紧握着的那一把锋利匕首,尖端,在轻微晃动的衣袖边缘若隐若现。
紧接着,紧闭的房门,也被缓缓的推了开来。
借着洒落进去的明亮月光,隐约可看见简陋的床榻上,蒙头躺着一个人。
淡青色的纤细身影,站在房门口,在谨慎的扫视了一眼屋内后,越发轻声的走了进去。再反手,紧紧的合上了房门。手中的匕首,在走近床榻的这一短暂过程中,慢慢的抬起。银白色的匕身,在昏暗死寂的房间内,散发出森寒的冷光。令人,胆战心惊。
下一瞬,但见那高高扬起的匕首,毫不犹豫的狠狠向着床榻上之人刺去,誓要夺了床榻上之人的性命不可。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房间内,熄灭的蜡烛刹那间鬼使神差的重新点燃了起来,令床边正行凶的那一抹淡青色身影,无所遁形。
一瞬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硬生生禁止了起来。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所有人都很熟悉、很熟悉的——菡韵。
一刹那,菡韵心下不可避免的一惊。手中的动作,蓦然一窒,本能的快速回头望去。入眼的,是角落处雅洳那明显闪过了一丝失望的面容。旋即,转回身一把掀开了被子。但见,床榻上不过覆着一个枕头。俨然,是上当了。
“为什么?菡韵,为什么?”雅洳月兑口问道。即便,此刻亲眼所见,也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那一个人,她现在在哪里?”
菡韵不答反问,俏丽的面容,冷寒相带。手,越发握紧了手中的那一把匕首。
雅洳亦没有回答,只缓步从隐身的昏暗角落处走了出来。然后,将手中抬着的烛台,轻轻的放在了空荡荡的桌面上。
一时间,屋内的光线,变得越发的明亮。甚至,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菡韵眼里凝结的那一层冷漠。陌生的让雅洳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不认识面前之人了。
“告诉我,那一个人,她现在究竟在哪里?”
菡韵久久等不到回答,声音,明显加重了一分。神色,亦带过一丝不加掩余的不耐烦。
雅洳沉默不语,还是不答。平静的目光,隔着桌面中央那轻微晃动的烛火,一眨不眨的望着对面熟悉又陌生的人。
好一会儿后,才缓慢的沉声开口,“菡韵,当年,袁少卿突然悔婚,害你心灰意冷跳崖自尽。当时,可是云出千辛万苦救的你。这么多年来,你们形影不离的在一起,感情,应该更加深厚才是。那你这么做,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雅洳,这一件事,你别管。你只要告诉我,那一个人,她到底在哪里。”
菡韵闻言,倏然将头侧开。似乎,无法对上雅洳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同时,握着匕首的手,五指再度收紧了起来。
雅洳将菡韵的神色变化,丝毫不漏的尽收眼底。一个时辰前,当陵帝突然派人来要她配合的时候,她真的是怔住了。她不相信,怎么也不相信。于是,她要求,她要亲自来。目的,就是想要证实,云出的怀疑,他们的怀疑,都是错误的。可是,事实,有时候往往最是伤人。她想要证实她的无辜,却反而亲眼见证了……
深深的闭了闭眼……
不断涌动的失望神色,严严实实的压制在了眼眸深处。
半响,“好,我可以告诉你人在哪里。不过,菡韵,你必须要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她?”
为什么?这三个字,问得好。菡韵望向紧闭的窗户,沉凝的神色,似乎在思考着怎么回答。但最后,真正月兑口的,却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无可奉告。”
“菡韵,我们都是多年的好姐妹,如果她真的罪该万死,我定将她亲手交给你……”
“她是不是罪该万死,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她早就该死了。她,绝不能活在这个世上。”猛然打断雅洳的话,说话间,菡韵刹然收回目光,望向雅洳。
那一双美眸中的冷鸷,令人心惊。
话落,菡韵一个转身,便快步向着紧闭的房门走去。
雅洳看着,急忙一个迈步,便先一步用身躯紧紧的挡在了房门口。迅即,眼疾手快的一把牢牢扣住了菡韵的手腕。
菡韵猝不及防,旋即,一边挣月兑,一边开口,“雅洳,你放开我,让我出去。”
“菡韵,你出不去的!”
雅洳用力摇头,此刻的院子外,已到处都埋伏着人。
一时间,手上的力道,为防止被菡韵睁开而越发用力,“菡韵,你告诉我,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雅洳,当年,你既然选择了独自一个人生活在这里,那便是不想再与以前的事物,有任何的牵扯与瓜葛。那么,今日,你最好也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知道。”菡韵的眼中,倏然闪过一丝什么。但是,太快了,根本不容人抓住与看清。而,如此近的距离,菡韵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雅洳眼中那一抹真切的担忧。一如多年前那一日,一模一样。或许,从来都是雅洳比她坚强。
下一刻,猛然一咬牙,一把将挡着门的雅洳重重推了出去,再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月光下的院子,不过方寸之地,静谧无声。甚至,还可以清晰的听到蛙鸣虫叫。可,越是这一份平静,反而越让人心底忐忑。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菡韵看着,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再缓步,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淡绿色的轻纱衣袍,随之沐浴在了如水的月光之下。衬得足下那一双靴子,如雪白皙,没有半分的绣纹雕饰。
雅洳被菡韵那一推,一个脚步不稳,便跌倒在了地上。可却,根本顾不得疼痛,连忙起身追了出去。只见,篱笆围绕的院子外,已经立着一行面无表情的侍卫。将整一个院子,都包围得水泄不通。
一袭金丝绣边的白衣,缓步向着这边走过来。
菡韵望着,片刻,不甚在意的淡笑着道,“陵帝,今日,我菡韵,无话可说。”曾经,有人说,人生如棋。那么,既然如棋,自然便有胜负成败。今日,她菡韵太过焦急想要杀那一个女人,错算了一招。致使人赃并获,无从抵赖。她,真的无话可说。
“那对云儿,你也同样无话可说吗?”
祈陌步入院子中,一袭白衣,月光流动轻泻其上,熠熠生辉。语气,平静淡然。
菡韵闻言,面上的那一丝淡笑,渐渐的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说不出的复杂。还掺杂着……掺杂着丝丝……痛意。同时,贝齿,不自觉一点点咬紧了红唇。下一瞬,手中的匕首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个飞速的扬起,便毅然决然、毫不留情的向着自己的心脏刺去。
雅洳看着,心下,蓦然一惊。迅即,一个冲跑上前,与千钧一发之际,用力推掉了菡韵手中的匕首。
可,即便如此,那匕首锋利的尖端,还是划过了菡韵的衣袍。在菡韵的胸口,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刺目的鲜血,刹那间,争先恐后的溢出来。
由此可见,她刚才,并非是演戏,而是真的……
祈陌微微皱了皱眉,从这一举动中,他还看出了菡韵另一个意思:宁死不说!
那一个神志不清的女子、那一个当初胆敢买通太监对自己下药的女子……这里面,究竟会有着什么样的隐情?
“菡韵,你怎么这么傻?菡韵,你没事吧?”雅洳在推掉菡韵手中的那一把匕首后,眼疾手快的搀扶住了身体无力、缓缓屈下膝去的菡韵。淡紫色的衣袍与菡韵那淡绿色的衣袍,重叠拖延在地面上。神色中,满是担忧。焦急的询问,一声连着一声,“不论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坐下来,慢慢的说。你……”
菡韵屈膝跪在地上,伤口源源不断流淌出来的鲜血,不一会儿后便浸湿了胸口的衣袍,深红一片。
对于雅洳的话,自嘲般的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黯淡的目光,垂望着面前的地面。半响,再出口的声音,带着沉沉的叹息,仿佛压着一块千钧之重的大石,“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已经,再无脸面对宫主……”
“菡韵,那这,究竟是为什么呀?总该有原因的吧……”
雅洳听着,双手,忽然忍不住轻微的摇动起了菡韵的身体。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竟促使菡韵做出了那些事,“菡韵……”
菡韵抿唇不说话,一个字也不再多说。
下一刻,慢慢的仰头,一一望过在场的所有人。忽然,目光一滞。瞳眸中,清清楚楚的映衬出了一抹轻步向着这边走过来的熟悉身影。
雅洳顺着菡韵的目光望去,自然,也看到了前来的司云出。
司云出缓步步入院子中,与祈陌插身而过走向菡韵。再在菡韵面前,蹲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伸手,从衣袖下取出了一瓶金疮药,亲自为菡韵的伤口止血。缓声开口道,“菡韵,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如果,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可以当面对我说……”
“不,宫主,不关你的事。是我,是我自己的原因!”
菡韵闻言,立即用力的摇头。动作,至使伤口突然加快速度流淌出的鲜血,直接将洒在上面的金疮药全都给冲了下去。
“那么,又究竟是什么原因?”
司云出静静的望着菡韵,一字一顿,非常平静的问道。
而两个人的位置,月光恰好拂在菡韵的脸上。让人,可以将她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这一张容颜,这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已经陪伴了她整整七年。七年中的点点滴滴,此刻回想,都历历在目。
菡韵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头,猛然侧了开去。神色中,染过一丝可见的痛楚,“宫主,求求你你别问了。一切,既然都是我做的,那么,今日,你杀了我吧。”
“不,菡韵,我不杀你。我只想要一个答案,一个明明确确的答案!”
“答案没有,命却有一条。宫主,你别逼我了。”菡韵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顷刻间,将脸上的各色神色,都一一压制了下去。
雅洳看着,无奈一叹。菡韵的个性,她是了解的。
司云出看着,衣袖下握着金疮药瓷瓶的手,不自觉一寸寸紧握成拳。渐渐的,所有的耐心,消耗殆尽。心中,那一股被最亲之人背叛的疼痛,油然上涨。忽然,一把牢牢的扣住了菡韵的手腕。目光,锐利如炬,似乎能看进一个人的心底深处去,“是不是曲妃颜?当日,你出卖‘百花宫’,就是将消息给的她。那一个神志不清的女子,她买通太监对祈陌下毒,这不可能是你吩咐的。而当时,曲妃颜就在‘陵国’。菡韵,你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为了她?你与她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为了她背叛我?更甚者为了她,不顾会不会暴露自己,冒险前来杀那一个女子?”
一连串的话,音声,不自觉慢慢加快、加重起来,步步紧逼。
司云出望着菡韵的眼睛,不漏过她眼底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起伏变化。记得,三个人上一次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有说有笑的。可如今,却是这样一番面目……
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院子的上空。低沉的气息,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她眸底的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