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再一次悄然无息地笼罩了大地,乌云堆积在空中显得越发的压抑,终于稀薄的空气支持不住积压已久的乌云,化作点点晶莹的落了下来,润湿了人们脚下的土地。
黑袍青年缓缓在淅淅沥沥的雨丝中走着,水滴全然没有淋湿他的身子,所有即将触碰到他衣襟的雨滴都诡异地在半空之中划过一道弧度,自他身旁滑落至地面。在旁人眼中,黑袍青年身周在黑夜中闪烁着淡淡幽光,犹如一层无形无迹的光罩将所有的雨丝都阻隔在了身外。
青年片刻后在一扇石门前停下了脚步,几次三番抬起了手想要叩响石门,却又是在中途无力地垂落。
石门突兀地开启,露出了一名白袍男子的身形,赫然就是白天见到的陈焕,此刻他的眼中有着些许的焦虑,但看到黑袍青年时还是如曾经一般挤出了一丝笑意,“弟弟,你来了……”语气中蕴含着深深的感慨。
伫立在雨中的青年抬起了头,深邃的蓝色双眸中神情复杂,隐约带有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默然点头,迈入了灯火通明的屋内。
房间整体都透着浅浅的水蓝色光华,陈焕坐在蓝冰石做成的石凳之上面对着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陈螣,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如同凝滞了时间一般沉寂得可怕。
也不知过了多少的时刻,陈焕抬起头以深不见底的黑眸看了看一言不发的陈螣,轻咳一声道:“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我都快忘了……小螣你已经不是当初跑到我房里还会被雨淋湿的孩子了。”
“大哥,你跟我一同回玄武国吧。有我在,相信长老也不会太过为难你的。”陈螣平静道,脸上少了平时洋溢着的运筹帷幄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神色。
“呵……小螣真是长大了,如何?这次你也是来逼你大哥乖乖就范?”陈焕干笑一声,纯黑的双眸之中涌动着阴郁的神色。
“大哥!我不是……”说到一半的话在此刻戛然而止,陈螣猛然起身向着陈焕背后珠帘的方位寒声道:“是谁?出来!”湛蓝的眼瞳溢出冰冷的杀气,屋内的温度也随之变得冰冷起来。
半响自珠帘后走出一名美妇,身上穿着的纯白长裙的裙边几乎拖至地面之上,脸色苍白如金纸一般,但在两颊处却有着近乎病态的嫣红,总共不过几步路就令她气喘不已,从怀中取出手帕开始不住地咳嗽起来。陈螣甚至可以看见拿手帕上映出来的殷红之色,神色也就稍微缓和了一些,得了如此重病纵然是神人恐怕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那美妇虽有重病缠身,但也是气度不凡,依稀可以看出美妇当年是如何的绝代风华,只可叹红颜薄命。不知为何就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令陈螣在意的是这样一个女子怎会出现在这里。不过见一旁坐着的陈焕一言不发,只是兀自紧皱着眉头,陈螣也就收回了释放在体外的圣环力,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心态。
片刻,陈焕对着白裙美妇道:“兰儿,你在房里休息就是,出来做什么?”言辞间有着些许的忧虑。
而美妇只是微微一笑,挽起因剧烈咳嗽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金色发丝轻声道:“焕哥,我的病不碍事,怎么有客人来也不知会我一声?”话毕转而向陈螣莞尔一笑,微微躬身道:“妾身梦兰不知公子深夜造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陈螣只是拱手道:“不必如此。”光是看着女子的样子陈螣就已猜出她的身份,想来当初大哥离开玄武国也正是为了这个女子,与自小一直跟着自己的馨兰一般,梦兰也是长老派到大哥身边的侍女,只是因梦兰为长老所伤大哥才会离开玄武国。看来兄弟俩都有相似之处,陈螣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暖意,不似方才的冰冷。
当白裙美妇在发觉陈螣与陈焕相似的样貌之时也不禁愕然。
陈焕自然看出了梦兰金色美眸之间的疑惑神色,犹豫了下开口道:“他是我的二弟,陈螣。你们之前也应该见过了……”
“原来是二皇子殿下,怪不得了……”梦兰稍显黯淡的金眸中蓦然多了一丝寒意,“说起来妾身的病根还是拜玄武国的长老所赐呢。”
陈焕紧皱双眉,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而陈螣也不禁语塞,毕竟长老的功力并不是大哥可以比拟的,若是没有圣环力超越长老之人,那么只能靠那个圣器了吗?
正在陈螣内心挣扎之际,突然从一旁冒出清脆稚女敕的声音:“母亲!”,一高一低两道声音传来却无半分不和谐之感,向着声音传来之处望去,赫然是两名娇小玲珑的少女一左一右地牵住了梦兰雪白长裙的裙摆。那两名少女都跟梦兰的样貌相差无几,却又有着特殊的差异,看起来稍微年长一些的少女拥有着与梦兰相同的璀璨金眸就如正午的骄阳般炙热,而年幼一些的少女有着和陈螣相似的幽蓝色双眸,仿佛是受惊的小动物一般,躲在梦兰的身后,只露出一个头来紧紧盯着眼前的陌生人。
陈螣勉力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但还是极为的不自然,多少看得出来那份僵硬的神色。
年长的金眸少女却是不畏生人,蹦跳着向陈螣跑去,轻轻拉了拉陈螣那黑色锦袍,双眸犹如通透的水晶一般透亮,长长的睫毛一开一阖间有着说不尽的动人,不难预见少女将来会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梦兰的脸色却是微微阴沉下来,“萍儿,回来!”她如此严厉道,“不是让你和妹妹乖乖待在房中吗?怎么又擅自跑出来了?”美妇不禁皱起柳眉。
少女轻轻拉着陈螣的衣角,神情不由得泫然欲泣,令陈螣的心中一软道:“大嫂不要责骂她,毕竟还是孩子,不懂事也是难免的。”说着轻轻模了模被称作陈萍的少女的头顶,顿时脸色大变道:“先天水行之体?”
九沧大陆之上的圣环力为金木水火土这五行天地元素,而应运而生的先天五行之体便是在修炼圣环力的时候事半功倍,甚至没有什么瓶颈就能到达九环天圣阶,但天神阶并不是只要有先天之体就能轻易达到。传说在统领九沧的‘天界’之中最强的执法长老便是拥有先天之体的奇才,只用了短短三十年就到达别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天圣阶,由此可窥见先天之体的可怖之处。
而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女孩便是传说中的先天水行之体,也就昭示着不久之后便会出现新的天圣阶环师。
陈螣露出了和煦的笑意,暗运千幻水云诀,幽蓝色的圣环力瞬间聚集在了他的手中,慢慢凝结成为了散发着黑色幽光的玉简,递给女孩道:“这是叔叔能送你的,记得收好了。”此刻陈螣的脸上挂上了一缕和煦的笑意。
“嗯!”小女孩露出了天真的笑颜,虽然尚且年幼,不知手中的玉简价值几何,但出于新鲜感还是极为的高兴。
陈螣笑了笑,结下手印,氤氲的水系圣环力扩散开来,光华散尽后露出了三十枚碧蓝色流溢着温润光泽如龙眼般大小的丹药,大袖一挥那些丹药便整齐地摆放在厅堂的桌子之上,对着陈焕淡淡一笑道:“大哥这三十枚极品水龙丹等萍儿修炼时就给她吧。”
陈焕露出一丝微笑道:“多谢。”千幻水云诀与三十枚极品水龙丹的价值他自然理解,无论哪一边都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千幻水云诀是玄武国的秘典,其中价值显而易见,而极品水龙丹一枚就相当于苦修三十年的精纯圣环力,每一枚都要耗费九环天圣阶环师的元气才能炼制而成,陈萍是先天水行之体在半神阶前没有别人的修炼屏障,就等于她能直接吸收其中的圣环力而不用担心爆体而亡,修炼的速度也会是别人的好几倍。
这令站在一旁冷眼以观的梦兰也是露出了错愕的神色,她万万没有想到陈螣能这么不计前嫌,心底对其的敌对之意在顷刻间也就消散不少,勉励露出一丝笑意道:“妾身多谢二皇子了。”
陈螣沉吟道:“大哥,你们一家都回玄武国看看吧。父皇想你了,有我在长老也不会再强迫你的。”
见陈焕与梦兰都陷入了沉思,陈螣便继续道:“大哥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但是兰儿身上多年积累的寒毒,必须由拥有火系圣环力的天圣阶环师才能够化解,要是贸然离开只会让她身上的寒毒发作得更频繁。”陈焕双眉紧锁道,显得忧心忡忡。
“竟然连大哥的千冰水云诀第四重的境界也化解不了嫂子体内的寒毒吗?倒是有些棘手,不过这次父皇以防万一让我带来了这个。”陈螣神环陡然出现,一阵蓝芒划过后出现一颗冰蓝色的玉珠,就自然而然地浮在半空之中滴溜溜的转动,所有的水系圣环力就如同朝拜一般蜂拥而入屋内,圣环力的波动就仿佛海浪与潮汐一般按照着天地至理变幻着,玉珠在半空中散发出万千毫光,璀璨夺目。
“这难道是?”陈焕虽然认出了玉珠的来历,却是没敢一下子就肯定。但随着异变发生,陈焕的双眼的神色逐渐变为了惊喜“没想到那些老顽固会如此看重你,竟然将玄武圣皇舍利都传给了你,有了这件宝物要想化解寒毒就轻而易举了。”
陈焕也没再犹豫道:“好,二弟。大哥答应你等到化解了兰儿体内的寒毒后,就回一趟玄武国。”
“事不宜迟,现在就为大嫂化解寒毒吧。”陈螣淡然道,眉梢间却也有了一丝轻松。
陈焕默默点头,而一旁的梦兰却是展开了笑颜,不再是方才的阴郁神情,想到从此以往再没有寒毒能威胁到她的生命,又怎么能不高兴呢?当即想要下跪道:“二皇子救命之恩,妾身没齿难忘。”
陈螣侧过半步,大袖一挥,冰蓝色的圣环力便将梦兰的身子轻轻托住道:“大嫂不必如此,我们本就已是一家人。”
这时呆在一旁的陈萍却是盯着那颗悬在半空之中大放异彩的玄武圣皇舍利,眼眸之中有着一丝渴望的神色。毕竟小女孩都喜欢这样亮晶晶的什物,而陈萍这小女孩身负先天水行之体,对于水系圣物有着先天的亲近之感,就仿佛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般,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她会对这玉珠感兴趣了。
这点小心思自然落入了陈螣的眼中,俯子对着陈萍笑道:“萍儿,你是喜欢这个珠子吗?等会你爹爹用完后叔父就将这个送给萍儿好不好?”
陈萍眨巴眨巴自己水灵灵的金色美眸,先是看看爹爹的神色,又看着悬在半空的冰蓝色玉珠,一时间充满了犹豫。
“萍儿,不许胡闹。”陈焕淡淡道。“二弟这太贵重了。”旁人不知道玄武圣皇舍利的价值,作为原本玄武国的继承人又怎会不明白呢?
“不用担心,我已踏入天君巅峰,下一步就是突破到天尊阶领悟水之法则,这玄武圣皇舍利留在我这里也没有太多的作用,不如赠与有缘人。”陈螣淡笑道,顺便看了一眼躲在梦兰背后的蓝眸少女,却见她对自己露出了笑容,自己的心底也充斥着暖意。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作为玄武国的圣物又怎会只有这么点效用呢?这玄武圣皇舍利正是玄武国的第一代帝王,也同时是上古五帝之一的天神阶环师,寿元本应是无穷无尽,但不知为何陨落,最后只留存了玄武圣皇舍利,是他全身精华所凝聚,其中蕴含的天地规则若能参悟,便是能顺利踏入半神之境。
而这玄武圣皇舍利亦有万毒不侵,万法归一的功效,修炼时放置在身旁便不会走火入魔,也同时能加快修炼水系圣环力。这对于修炼者都是极为珍贵的存在,而陈螣却能割爱,不由得令人惊讶。
梦兰已按照五心向天的姿势盘膝坐好,玄武圣皇舍利在陈焕的引导下飞向梦兰的顶心,扩散出一层层的光晕将她周身笼罩在冰蓝色的光华之中,而后缓缓渗入梦兰的躯体中,不出片刻,一缕青烟便从她的头顶飘出体外,被玄武圣皇舍利所吸收,梦兰憔悴的脸色顿时多了血色的红润,气血在她体内快速的流转起来。
玄武圣皇舍利缓缓飞入陈螣的手中,冰蓝的玉珠之上多了一缕淡淡的青色,陈焕淡淡道:“这寒毒真是根深蒂固,差点就连玄武圣皇舍利都炼化不了它。”
梦兰缓缓睁开金色的美眸,这些年来她也没耽搁下圣环力的修炼,只是被寒毒所压制,如今玄武圣皇舍利去除了她体内的寒毒又同时滋养了她的躯体,使得她多年来的积蓄厚积薄发,现在她的身体甚至要比中寒毒之前要更好。起身向陈螣行了一礼,这次陈螣并未再做什么,只是脸上带了欣喜之意。
陈焕见此也是微微一笑,将手按上了陈螣的肩头将圣环力注入到他的体中,瞬间陈螣的周身都焕发出耀眼的光华,现在陈焕就是要帮他突破到天尊阶。
“大哥这是?”陈螣发现自己体内的圣环力正在节节攀升,世界在他的眼瞳中也渐渐变幻了模样,渐渐只剩下如恒河沙数般的无数条纵横交错在空间中密布的蓝金色细线,但每一根细线都犹如擎天之柱般有着不可撼动的威能。无数的玄妙便蕴涵在蓝金色的丝线之中,月兑去物象之后反而看得更为真切。
“不错,这些蓝金色丝线便是水之法则,我正在帮你凝炼天水之心,你静静体会其中奥妙。”陈焕以灵识传音道。
磅礴的水系圣环力在陈螣的体内奔腾游走,每一次的冲击都会令内脏经脉受到巨大的伤害,但在流淌过圣环力后又重新被完全修复,若是内视便能发现身体内部呈现出了一种晶莹的不带任何斑驳的蓝色。
巨大的痛苦几乎令陈螣昏死过去,但是他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在躯体的不断摧毁与复原的过程中有了一丝明悟。
“水之道,善利万物而不争。至柔而至刚,散者缥缈莫测,凝则无物不破。包容万象,故几于道!”陈螣在心里吼出了这几句话,原本在身体内肆虐的圣环力都不约而同地凝聚到了陈螣的心脏位置,与心脏融为了一体。
心脏每一下搏动,输出的都是精纯的水系圣环力,陈螣缓缓睁开双眸,已变为纯黑如夜的双眸有着无尽的吞噬之力,这正是理解了水之本源后的表现。
一道通天的冰蓝色光柱自天而降,将陈螣的身体包裹在其中,无数如冰蓝晶石般的雪花也缓缓飘落,落在在场之人的身上,所有人的身体都受到了天地之间精纯水系法则的滋养,往后自是百毒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