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炮台一日
肖辉涛的抵抗持续了很久,十几个人的炮兵阵地硬是抵御住了日军一个波次的大规模冲锋。连续的高强度作战已经让肖辉涛带领的战士出现了月兑力的现象,可是一股子韧劲还是支撑他们不停的向炮膛里推送炮弹轰向对面蜂拥而来的日军。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看着对面日军慢慢的退去了,肖辉涛的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笑容。
他长吁一口气一坐到了地上,看到肖辉涛坐下了,仿佛是产生了蝴蝶效应一般,所有的战士都再也支撑不住东倒西歪的倒在了地上。
肖辉涛用已经烫起了无数个小水泡的手臂费力的擦了擦脸上已经和血液混合在一起的汗渍,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胳臂上传来,肖辉涛顺着疼痛的方向看去,原本健硕有力的胳臂现在已经就像生了疮的赖皮一样传出一股子腥臭味。
看着自己已经不成样子的胳臂,在顺着周围的战士望去,他们的胳臂也丝毫没好到哪去,肖辉涛一声苦笑。
“弟兄们,好样的,这才是我的兵,等打完这一仗,如果咱们有幸还能活下去,我一定领着大伙去城里最好的馆子大吃他三天。”
“连长,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那敢情好,不过,连长,咱们真的还能活到那时候吗,你看,这里就剩下咱们几个人了,这小鬼子的下一波冲锋眼看就又要来了,咱们恐怕躲不过小鬼子的第二波冲锋了。”
战士们想起小鬼子的冲锋还远远没完,而自己这方到现在也没看见任何援兵,大家刚刚还挺好的心情一下子又跌到了谷底,所有的战士都是一阵失落。
“弟兄们,没关系,等会儿小鬼子来以后,我们大家一起走,黄泉路上我们有个照应,有什么啊,十八年后,我们还是一条好汉,到时候要是小鬼子还被赶出中国,我还带着你们打鬼子。到了阴间,我们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起吃他个够。”
“对,连长说的对,咱们到了阴间在再吃个够。哈……”战士们一阵附和道,虽然战士们都大声叫好,可是肖辉涛能够听出来,这一阵阵叫好中带着多么重的苦涩。
战场上又是一阵沉默,没有人知道大家此时此刻都在想什么,也许是在想自己家中年迈无人照看的父母,也许是在想家中翘首期盼自己回家的妻子孩儿。总之,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片落寞。
“连长,小鬼子又来了!”
正当大家都在静静的坐在地上沉思的时候,一个战士不经意间向城墙外一瞟,密密麻麻的日军又向城墙这边压过来了。
“大家都回到跑位上去,我们狠狠的再教训一下小鬼子。”肖辉涛费力的从地上直起身子,可是这次身上钻心的疼痛已经让他无法在像刚才那样瞄准开炮了。布满水泡的双手刚刚接触到炮弹,一阵钻心的疼痛就让他不由自主的撒手。
巨大的炮弹突然跌落在地上。
肖辉涛还好些,可身边的战士们身上的水泡比他还要多上很多。大家同样都无法在像之前那样顺畅的开炮射击了。
“大家拼了,临死我们也要拉几个小鬼子垫背。”肖辉涛发出了一声怒吼。
这一声怒吼在战士们的耳边炸响,就像兴奋剂一样让战士们突然精神一震。
“咳”所有人都忍着手臂上传来的钻心的疼痛将炮弹抱起推进了炮膛。“啊……”粗略的瞄准了一下,战士们就拉响了巨炮。
肖辉涛在身边战士的帮助下总算是将炮弹送进了炮膛。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响了身前的巨炮。
打完这一炮后,肖辉涛根本不停顿,快速的退出炮弹的弹壳,滚烫的弹壳落到地上溅起一阵烟尘。肖辉涛看着越来越近的日军,心里一阵着急,他已经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仿佛现在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一般。
送炮弹,开炮,送炮弹,开炮。肖辉涛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他一直保持着高速的动作,时间紧迫,他多么希望这些巨大的巨炮能够像重机枪一样可以不停的连发。
看着近在咫尺的日军,肖辉涛怒目盯着前方。
“援军在哪里,援军在哪里啊?”肖辉涛的怒喊已经带着哭腔了,他绝不允许自己的阵地落到日本人的手里。
轰隆隆的炮声让肖辉涛已经有了失聪的感觉,巨大的咆哮不知道是不是感动了上苍,似乎日军前进的步伐突然放慢了,不对,是冲到最前面的日军都开始成片成片的倒下了。
肖辉涛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他仿佛看到了马上就要冲到自己眼前的日军突然停顿了。
“连长,连长,援军到了,援军到了。我们有救了……”弥留间,肖辉涛仿佛听到身边有人这样大声的欢呼道。
剩下的事,肖辉涛已经不知道了,他太累了,他的身体已经受不了控制的倒在了地上,其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很远很远,只有紧贴着地面的脸颊似乎看到了眼前不断的穿梭着一只只大脚,不知道这是自己兄弟的脚还是日军的脚。
这是一场不载入史册的战斗,驻守在江阴城炮台上的一个连的炮兵面对数不清的日军愣是坚守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全连上下包括已经深受重伤的肖辉涛在内只剩下了五个人。因为肖辉涛的英勇抵抗,给后续的**赢得了大量的增援时间。最终江阴炮台没有落到日军的手里。
前线的战士如何,肖辉涛已经无从知晓,他和他英勇的部下们现在已经躺在了江阴野战医院的病床上昏迷。
战斗并没有因为炮台上的守军躺到了医院而停止,反而在日军投入了更多的兵力之后,江阴县城的城墙上枪炮声愈演愈烈。
谁说**怕死,谁说**不英勇,他们同样是在用血拼杀,面对成片蜂拥而来的日军,所有的战士没有一个退缩的,一个连拼光了,一个营在上,一个营拼光了,一个团在上。
百年古城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不断有阵亡或者是重伤的战士被抬出了战场,又不断的有更多的战士带着家伙填补了进去。战士们的鲜血已经将整个江阴县城的城墙染的通红。
古老的青石石墙上现在已经红的发黑,一波战士倒下了,顺着他们身体留下来的血液将青石石墙洗刷一遍,这一遍洗刷还没完,另一波又开始了,古老的城墙已经不知道流淌了多少遍战士们的鲜血了。
精锐对精锐的绞杀,整个江阴炮台就像修罗地狱一样的可怕。断肢,碎肉,真正勇者的舞台,这里血肉横飞,却没有哀嚎,只有守卫者的怒吼。
“弟兄们,给老子狠狠的打,后面的弟兄都在瞪大了眼睛看着咱们,地下的弟兄们都在瞪大了眼睛看着咱们呢,咱不能在后面乡亲们的眼前当孬种,告诉我,你们是什么?”
“我们是兵,我们是打不跨的国民革命军。”在低级军官的带动下,所有的战士都从内心深处发出了怒喊。
“对,我们是兵,我们是扛枪吃饷的丘八大兵。”
看似调笑的一句话并没有让战场上有丝毫的欢愉的气氛,所有的战士听到他们长官的股东就卯足了劲的扣动自己手中的扳机和火炮。
数万大军在小小的江阴城你争我夺,炮台前的主阵地已经反复易手。一次次,阵地被日军占领,一次次又被英勇的战士们用失去身躯的代价夺回来。
光滑的青石石墙已经被交战双方的枪炮击打出一个个巨大清晰的弹痕。红的发黑的石墙外翻出一个个白色的斑点,这些经历了百年雨雪洗礼的城墙石块被打成了一个个小的碎末。白色的斑点让被鲜血染红的城墙变得更加可怖。
无半掌之地不饮弹,无半寸之土不沃血。
偌大的百年城墙愣是在一天的时间被炮火摧垮了。血肉之躯艰难的守卫住了这个多灾多难的城墙。土石堆砌起来的城墙虽然倒塌了,可是越来越多的战士却在同一个地点用他们无私的身躯重铸了一个攻不破的钢铁坚城。
夜幕降临了,双方的绞杀暂时的停止了,战场上的肃杀之气弥漫着,扩散着……
什么叫铁血,这就叫铁血。顺着已经汇集成小溪流的血河审视,城墙上的战士坚毅的面庞告诉了他们的决心。
受伤的身体渗出来的血液已经变得发黑,寒冬夜里的寒霜在不知不觉中铺满了整个大地。踩在地上,都能听到沙沙的响声。就是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很多战士还都只是穿着单衣草鞋,他们没有怨言,没有懈怠。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他们身后就是等待他们保护的手无寸铁的同胞。
野战医院已经人满为患了,甚至在走廊外的院子里都躺着等待救助的战士,胡乱包扎的纱布已经被干了的血迹染的发黑了。但是还有更多的伤者正源源不断的运送到这里。相比那些躺着地上昏迷的战士来说,能够在院子里有张简易的木板床已经是一种奢望了。
“弟兄们,顶住,顶住啊。”寂静的夜里,还在昏迷中的一个上尉突然挥舞着已经缠绵纱布的手臂胡乱的吼道。
“长官,长官,你醒醒,你现在在医院,请冷静。”瘦弱的小护士拼命的按住这个上尉受伤的手臂试图阻止他的梦呓。
后半夜,第一批进入到医院的肖辉涛醒了,他现在已经被全身缠满了纱布,整个人就像一个木乃伊一样,当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我的伤怎么样了,而是阵地守住了吗?第二句话就是我的弟兄们怎么样了?
“长官,长官,阵地还在我们手里,你的弟兄都还在”小护士违心的安慰道。
“哦”听到阵地还在,兄弟还在,肖辉涛又陷入了昏迷当中。整个清醒过程不过半分钟的时间,他没有提到一句关于自己的事情。这样的长官把他的全身都奉献给了他守卫的土地和袍泽。
没有人知道江阴还能守卫多久,没有人知道还有多少像肖辉涛这样的**军官会倒在他所守卫的土地上。
今夜无眠,是所有人都在无眠。明天的战斗更激烈,双方都在卯足了劲等待着亘古的太阳重新普照大地。
明天将有一个川军师增援到这里,这是出川抗日的川军团,不知道明天,这支背井离乡的勇士们会怎样诠释军人这个词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