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理宗皇帝淳元年,是为蒙古大汗窝阔台派重臣张柔率铁骑伐宋的第二年。
时值十月深秋,黄河北岸的茅津渡、风凌渡、大禹渡合称黄河三大古渡。三大古渡之中,茅津渡以盐运之径著称。北连太原,南隔黄河,与河南三门峡隔河相望,历来是“三晋屏藩”之地,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云:“陕城北对茅城,故名茅亭,茅戌邑也,津亦取名。”
镇上最大的一家老店叫作“津安居”,客舍还算宽大,碍于天色渐黑,许多客商纷纷住了进去,以期明日赶路。掌柜的见生意上门,吩咐伙计在地面挖了几十个小坑,里面添了柴火,搬了木桌在坑周一放,店内暖意充盈。
众商客平下里走南闯北,其中不乏些江湖好客、绿林草莽,天南地北聚在店内,三五成群、七嘴八舌的谈些市井鲜闻,倒是略具情趣。
一个山东口音的汉子说道:“这世道真教人没法活了,咱们大宋前些年收回金国的城池,元气才复,去年又给蒙古人发兵占了大半山东,老天爷可真不给人好日子过。”
一个山西口音的汉子道:“不错,蒙古鞑子的残暴,实是令人发指,前些年我到西域做些珠宝的买卖,亲眼见过他们捉了不少的汉人,一个一个个的就地斩首,还把四五岁、六七岁的小孩儿用绳子绑了,让马匹拉着,拖在城下绕城奔跑,绕不到半个圈子,孩儿早已没了气。汉人女子们更是凄惨,稍有姿色的给蒙古人看上,拿去当奴仆使唤,白天侍候起睡漱食,深夜里要陪鞑子睡觉。玩厌的女人们命令一个个的剥去衣服,绑在府院中供下人猥亵,鞑子西征灭诸国时,常施如此暴行。”
众人听到此处,纷纷一脸怒色,咬牙切齿。
一个辽东口音的汉子将刀插入土里,说道:“正是如此,我从辽东一路过来,数十座城池无一幸免,守军统制多是昏庸无能之辈,见到蒙古大军临城,当场弃城逃月兑,丁大全、陈大方这伙奸党庇佑那些狗屁军官,反将那些力战不屈的忠贞将领一一召回,在京城斩首示众了。”
他说到这里,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忽听得西首客座上有人说道:“这位大哥,如今大宋真的没救了么?”声音娇软温盈,众人听了颇觉舒服,齐眼看去,见是一男一女在用饭,男的年约十**岁,浓眉宽额,身穿锦袍,桌旁斜放一把银枪,女的仅有十四五岁年纪,长得清秀雅丽,身穿淡素色的皮袄,听众商客说得有意思,忍不住出声相问,只是给众人那么一瞧,神色间颇为忸怩。
一个湖南口音的客人拍桌愤道:“朝廷还有的救么?天下谁不知道那些奸臣个个玩弄权谋。论起治国打仗,那是要本事没本事,要力气没力气,通通的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在外的将领除去一些真心为国之士,不是溜须拍马之辈,便是只知之乎者也、呜呼哀哉的腐儒。他们平日里只会奉承上司,一到打仗,调兵遣将甚么都不在行。后来鞑子攻来,那里抵挡的住?一一弃城而逃,跑到皇帝面前月兑罪,推说麾下兵士不肯用命,贪生怕死,趁机投降了蒙古军。”
旁边一个河南口音的汉子说道:“国家大事,便坏在这些昏君奸臣手里。他们只顾着吃喝享乐,个个鼠目寸光,那肯顾全百姓死活?远的不说,且说说蒙古鞑子,他们当年为了打败金国,不惜与咱们宋朝交好,后来占了金国的领土,又妄图染指咱们中原繁华,索性撕毁了一纸和约,反目相向。”
一个带临安口音的儒生奇道:“这也使得?如此出尔反尔,竟不怕天下人唾骂么?”
那辽东汉子冷笑道:“嘿嘿,那些西地蛮夷,甚么不要脸的行径做不出来?当年蒙古鞑子为了大败金国,不惜扬言与西夏交好,直至金国覆灭之后,就将西夏偌大的疆土一并吞了,后来还嫌肚皮不饱,又图染指咱们大宋,嘿嘿,那有这般的容易?”
那文秀少女心中好奇,问道:“这位大哥,此话怎讲?”
辽东汉子见她纯稚可爱,大起亲近之意,招手道:“小妹子,你道蒙古鞑子将要派来保州的人是谁?”
文秀少女蹙眉一想,摇头道:“我可猜不出来。”
西首客座的锦袍少女听到这里,转过头去,目光如冷电般在屋顶转了一转。
那辽东汉子道:“便是大奸贼张柔!”众人呆了一呆,醒然道:“啊!原来是他!”
辽东汉子道:“不错,在座的各位都已知晓,早在二十几年前,这厮先受金主封赐定兴令,官至中都留守兼知大兴府事,五年后与蒙古交战与狼牙岭,眼看不敌,索性率了全军投在鞑子麾下,作了蒙古的走狗,近来听说他在保州升个甚么‘顺天府’的官职,为的是替蒙古人模清咱们汉人虚实。”
文秀少女奇道:“那奸贼这般可恶,难道无人可制么?”
辽东汉子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前一阵日子举家南下,路过保州,听人说起他家里给人杀个片甲不留,那些平日里为非作歹的恶奴刁才无一幸免,只留一些老弱妇孺。”
先前湖南口音的客人道:“不错,此事我也得知,心中也好生奇怪。这位老弟,想那张柔是蒙古大官,家将亲兵,防卫何等严密,更有不少一流高手保护,寻常人怎杀得了他?”
辽东汉子“咦”了一声,向他上下打量几番,道:“看老兄手脚沉稳,眼睛明亮,呼吸有条,想来定是练家子?”
那湖南客人神色谦让,摇手道:“不敢当,我二十岁时曾有缘拜异人为师,虽说武功练的不到半分,区区眼力还是有的。”
辽东汉子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位哥哥说得不错,寻常人当然奈何不得,只不过杀张柔这奸贼的,却是一位武功高强的英雄。”
山东口音的汉子听到这里,起身拍手道:“不错,我长年走南闯北时,多少也听江湖中人说起,那位英雄素来爱穿白衣,背负一把巨澜神剑,身后常有一只五彩异鸟伴随,一出道便向天龙寺下了战书,跟六位高僧打了一天一夜,最后以一招‘白露为霜’破了**神剑大阵。”
众人听的心往神驰,齐声赞叹。
那文秀少女奇道:“这位大哥,可知那位英雄名讳?”
那山东口音的汉子摇头道:“这可无人知晓,那位奇人大败天龙高僧之后,留下一番话来。”
锦袍汉子只是听着,右手不知不觉的握紧了银枪。
文秀少女问道:“他说了甚么?”山东汉子摇头道:“我也是听江湖朋友说起,仿佛是甚么‘天地’、‘六气’、‘无穷’之类的词儿。”
文秀少女两手一拍,欢喜道:“我知道啦,他定是说:‘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辨,以游于无穷,是为逍遥。’这位大哥,是也不是?”
山东汉子恍然一顿,竖起大拇指道:“是极,是极!妹子说得不错,咱们这些大老粗可比不了。”
那文秀少女说得兴起,还待言语,锦袍少年快步走到她身旁,低声道:“仇家来了,咱们快走!”就在此时,远处缓缓传来一阵马蹄踏地的声音。锦袍少年一怔,一声大喝,提枪挑破了木窗,抓住文秀少女的胳膊,纵身向窗外一跃,一齐跳到了半空,枪尖当空在地一点,二人趁势落到马上,向西北处绝尘而去。
转眼之间,已驰出十余里。那文秀少女忍受不住马背颠簸,“哇”的一声,猛地捧月复呕吐起来。
锦袍少年眉头一皱,道:“小姐,敌人就要追上来了,咱们还是快赶路为妙。”忽听到身后有人说道:“我道是谁杀了我三弟,原来是明教的——绿@色#小¥说&网——然自若,心下雪亮:“原来叶哥哥已练成‘乾坤大挪移’第五层了!”一时欢喜无涯。然见二僧脸色发红,如再支持下去,赤毒入了内脏,那便是无穷之祸,当下心中不忍,说道:“叶哥哥,你饶了他们去罢。”
叶无枫脸色仍是冷冷的,鼻子“哼”了一声,并不理会,枪尖的热力渐渐加重,胖喇嘛脸色赤红。瘦喇嘛突然左臂横划,怒道:“姓叶的,我跟你拼了。”
叶无枫斜眼看了一眼,手腕上下抖动,枪尖在他左腕、右腕、左踝、右踝连刺四下。瘦喇嘛浑身剧痛不已,忙点了自身穴道,待要回掌反击,突然间胸口一热,一股炙热的真力已戳中了他胸口的“潭中穴”。
眼看着心脉要断,大吃一惊:“小子好毒的手段!”只见胖喇嘛身子一晃,已然跌倒,头脸,胳膊皆是一片赤红,显是也中了掌毒。
他一生之中色性熏心,不知做了多少败坏良家妇女清白的丑恶行径,与正道中人对仗数次,虽然这一下变起仓卒,却不慌张,彼此向后一跃,先行月兑却敌人的控制。回过身来,一瞥之下,见那文秀少女站在西边,当下与胖喇嘛互视一眼,瘦喇嘛向纵身跃起,对着叶无枫小月复拍出一掌。
叶无枫不忙不慌,回枪一刺,瘦僧“哼”了一声,声音中微带痛楚,身子如螺旋一般,拳脚齐出,不停往他要害之处攻去。胖喇嘛吸一口气,纵身上前,双掌夹住了枪头,突觉一股寒冰般的冷气从“商阳穴”疾向上行,霎时之间自身柱、陶道、大椎、风府,游遍了全身督脉诸穴。
胖喇嘛心知不妙,暗想敌人体内练的本是寒冰真劲,想不到经受了自家热气,身子竟如无事一般,更是抓正了自己兄弟收功撤力的瞬息时机,闪电般猛施突袭。不得已之下只得疾运真气相抗,这股寒气如细丝般一缕,如细线一般游到经脉穴道,何处便使不起劲。
瘦喇嘛只先行强忍,助兄弟击倒敌人再说。他拔步上前,右掌扬起,刚要挥出,突然全身剧烈冷战,掌上劲力已然无影无踪。这时胖僧已和那人枪掌对印了数个弹指,眼见不敌,心中大急,右足踢出,被对方抢上一步,一脚踢在臀上,身形一晃,向后便倒。
瘦喇嘛惊骇交集,拚起全身残余内力,右掌向叶无枫胸口撞去,想挣月兑对方的古怪柔劲,再挟了文秀少女在手。
蓦地天空间一阵清脆鸟鸣,他后心忽觉凉风刮起,回头一看,眼前白影一晃,胸口受了一击,翻退几丈,胸骨已然断裂,就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