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高一筹 第八十五章

作者 : 芸心亦然

季青城离开行宫,回到卫府,径直去见卫玄默,说的自然是他与卫昔昭的亲事。

卫玄默沉默良久,才出声道:“你先回京,问过你双亲的意思再说此事。”

“晚辈明白。”季青城道,“只是在此之前,有必要与您道明心意。您疼爱昔昭,对此事赞成与否,至关重要。”

“我若反对呢?”卫玄默问道。

季青城坦诚回道:“等您同意之后,季府再正式提亲,不会惹您不快、使您为难。”

卫玄默露出一丝笑意,“我同意与否,取决于你双亲的态度。去吧,安心回京。”

季青城迟疑片刻,取出一封信笺,“家父的亲笔书信,要晚辈代为转交。”

“我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卫玄默将书信接到手中,命冯喜代为送客。

这门亲事,是良缘还是孽缘?卫玄默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是自己不能够左右的事情。

在那少年郎带着皇上密旨前来龙城、入住卫府的时候,他就预感到会发生什么,却无从阻止。不能阻止他住进卫府,因为除了卫府,一众官员都是季青城查办的对象;不能阻止两个少年人的相见,真有缘,不在同一府邸亦能结缘,无缘的话,日日相见也是枉然。经历过年少岁月的人,谁不知晓这些。

自心底,卫玄默想,自己对长女与小侯爷这份姻缘,甚至是带着几分期许的。而季允鹤,也是和他一样的。季允鹤在书信中言辞恳切,只希望他卫玄默不要计较前尘旧事,给彼此的后人一条畅行的路,若能如此,即便让他付出一些代价,亦是心甘情愿。

都是一样,需要一件事来证明,当年有些事,是有些人一意孤行,酿成了大错。

他不要女儿与皇族中人有牵扯,女儿做到了;他也许想过不要女儿与季青城有牵扯,可这是连他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如何能去要求女儿做到。

这日之后,卫玄默将此事压下不提,只等来日季青城双亲的态度。

两日后,太后离开龙城,回京城。季青城、裴孤鸿、萧龙洛、萧龙淇等人随行。

这一年十一月中旬,圣旨送至卫府,命卫玄默进京,就任兵部尚书之职。

在此之前,卫昔昭的日子很有些不好过。

思念,最是磨人。

落雪时、品茶时、作画时,卫昔昭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男子,想起他带来的温暖、安稳、欢笑。

原来有些人,在不经意间已走入人的心海,不可遗忘。

进京之前,收到过他一封信,寥寥数语,如他的人。他从来不是话多的人。看信时,竟热了眼眶,险些落泪。

才明白,原来情根已种下,她竟不知不觉。

多了一份思念的带累,应付起府中事宜来,就是强打着精神。她心底里晓得自己的狼狈,而与她同病相怜的卫昔晽的狼狈,却是无人不知。

那小妮子在龙渄走后第三日,便病倒了,烧得厉害,满嘴胡言乱语。吓坏了三姨娘,连卫玄默都被惊动了。

卫昔昭觉得此时这机会再好不过,当夜便与父亲说了龙渄与卫昔晽的事情。

卫玄默得知后,似乎因为对方是龙渄而略略宽心,只说了一声知道了,后来与三姨娘说了许久的话。

卫昔昭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下了——父亲也好,三姨娘也好,都不像是反对的样子,那么卫昔晽日后的前程,想来该是顺畅的。

再转念一想,便又觉得自己天真。龙渄的婚事,是由皇帝做主赐婚的,卫府的人同意与否又能怎样?皇帝若是不答应,是谁都没法子的事情。

卫昔晽由郎中诊治之后,体病痊愈,心病却是无从消减,整日恹恹的。

卫昔昭也不知该如何开解,只每日让卫昔昤前去凑趣哄她三姐开心。

幸好,到了十一月中旬,圣旨到了卫府。龙渄的话得到了验证,卫昔晽这才打心底里高兴起来,病态全消。

行礼装满一个又一个箱笼,箱笼又将一辆辆马车装满。

去往京城,对于卫昔昭这些少年人来说,是新奇的,带有憧憬的,而对卫玄默来说,却是喜忧参半。他其实不愿意进京为官,不想看到一些人的嘴脸。扪心自问,他不是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官。

而如今,不管怎样,还是要回到京城去。

启程前一日晚间,卫昔昭带着几名丫鬟婆子四下巡视,看有没有忽略的事情。经过兰苑,她顿住了脚步。

似是昨日的事,季青城坐在花树下的椅子上,淡然悠远。

他离开了,才知以往已习惯,才知今时不能习惯。

无意识地举步要走入院门,飞雨轻轻拉住了卫昔昭。

卫昔昭回过神来,慌忙转身,飞雨却示意她聆听院内动静。

有两人在说话,竟是父亲与萧先生。

难道他们是旧日相识么?卫昔昭猜测着,也没多想,率先离开。

启程后才知,萧先生也随着卫家人去往京城。卫昔昭便又猜想,也许父亲昨日是邀请萧先生一起进京,之后仍能教导卫昔晴与卫昔昤的功课。

一路上,每个人都是各怀心思,从而连勾心斗角的力气都失去了。

许氏自从娘家人先一步进京后,所有的主心骨似是都被抽离,再也没了与人相互为难的力气。这段日子之于她,算是养精蓄锐了。

卫昔昭满心在想的,则是季青城知不知道卫府这些时日里发生的事情。一定是知道的,父亲进京后,要每日上朝议事,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而这时的京城,其实无人不知卫玄默进京之事,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皇帝派重臣彻查龙渄及其母妃当年的冤情,随后在太后于皇后的协助下,龙渄及其母妃沉冤得雪,龙渄就此回归皇室,冠皇家姓氏,此后再无龙渄,他是六皇子萧龙渄。

皇帝召见龙渄之后,也许是为了补偿,册封萧龙渄为燕王,与已被册封为景王的萧龙洛地位相同。

第二件事,是包括莫兆言之父在内的几名官员获释。这些人,当年都是被龙渄一案牵连而获罪的大臣。莫兆言之父原为左都御史,获释后官复原职,莫兆言终于不需再为有个罪臣之父而耿耿于怀,能够安心求学。

这些事,都是在卫昔昭进京后才知晓的。

去往京城的路,因为行礼太多,又因为卫玄默并不急于赶路,直到腊月上旬,一行人才到了京城。

宫里的人得知卫玄默将要进入京城的时候,便快马赶至,为卫玄默带路,去往皇帝专门为他备下的府邸。

卫昔昭其实觉得很奇怪,甚至怀疑皇帝别有用心,因为臣子住在何处,只需皇帝一句话,而现在这阵仗,却是有违先例的。

到了京城卫府门前,卫玄默看到和龙城卫府一模一样的府门,神色一滞,随后,缓缓笑开来,吩咐下人送内宅家眷进门去。

下人们虽然是第一次到京城,亦是第一次进到这座宅子,却能熟门熟路地引路。

卫昔昭在垂花门前下了马车,环顾四下,自心底发出一声惊叹。

这里的卫府,竟与龙城的卫府如出一辙——不,准确地说,是与几年前的卫府如出一辙。各个小院门楣上的名字都是一般无二。

她带着好奇心,脚步有些快地走进玲珑阁。果然,玲珑阁是早些年的模样,部分装饰还显得有些稚气,都是儿时的她的主意。

这是谁一早准备好的?是谁将龙城的卫府在京城里打造了一个?最主要的,是谁有这能力?

沉星等人连忙逐一打开箱笼,开始布置室内,还原到她们才离开不久的那所居室。

在前院的卫玄默,换上官服,正要进宫面圣的时候,圣旨到了,皇帝宣卫玄默、卫昔昭一起进宫。见卫昔昭,不外乎是因为她救助太后之事。

还没定下神来,就要进宫,卫昔昭莫名生出几分抵触,可是圣旨又岂是谁能违抗的,只好换了身衣服,与父亲一先一后进宫去。

太监先请卫玄默进养心殿面圣。

卫昔昭等在殿门外。腊月的风,很冷,很刺骨。便有一名三十岁左右的掌事宫女走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个莲花纹小手炉,不等推拒,笑着解释道:“是皇上的意思。”

卫昔昭忙轻声道谢。

——

皇帝萧晨逸坐在龙书案后,命卫玄默平身、赐座。

卫玄默谢恩。

萧晨逸道:“这些年了,你终究还是要回来,要日日上朝,与朕相见。”

“皇上所言极是。”卫玄默一板一眼地打官腔。

“京城卫府与你龙城卫府可有何差别?”

卫玄默坦诚答道:“让微臣深觉物是人非、人去楼空。”

萧晨逸目光转锐,“若在朕建下这座宅院的时候,人便回京,依你看,又当是何景象?”

卫玄默苦笑,“皇上并非是要微臣回京,是以,微臣无从答话。”

“若是没有你……”萧晨逸硬生生将话止住,缓缓一挥手,“罢了,你回去吧。日后莫要出错,你一旦出错,朕便会重罚!”

“微臣谢主隆恩!”卫玄默丝毫不被皇帝的坏情绪所影响,仍与进门时一样恭敬有礼。

谁都不知道他有多可恨,因为谁都不知道他曾做过些什么。萧晨逸费了些力气,才将深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命人传卫昔昭。

在卫昔昭的身影出现在殿门,缓步入内的时候,萧晨逸的脸色由惊喜转为伤痛,再到最后的万般失落。

所有被他尘封在心底的关于那女子的记忆,随着此时容颜酷似的少女渐行渐近,齐齐涌上心头。

之于卫昔昭,不过短短数十步,之于萧晨逸,却是十几年间疼痛的重温。

“宁为英雄妾,不为帝王妻。”

那女子如是说。

他贵为天子,拥有天下一切,独独不能拥有她的一刻倾慕、一世相守。

寒伊,寒伊,那般凉薄、决绝的女子。

他爱了她一生,也伤了她一生。

她呢?恨了他一生,也伤了他一生。

谁比谁冷酷,谁又比谁更残忍。

卫昔昭停下脚步,参拜皇帝。

“平身,抬起头来。”

语声不高,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卫昔昭称是,起身,抬头,唯有眼睑低垂。

“抬眼相看,恕你无罪。”萧晨逸语声刻意温和几分。

卫昔昭缓缓抬了眼睑,看到端坐在龙椅上的男子。年近四旬,有着一双好战的眼睛;面容清瘦,五官深邃,轮廓分明。

亲眼见到的人,比卫昔昭想象中的样子要年轻许多,容颜要俊朗许多——鉴于父亲及萧龙渄的种种遭遇,她想象中的皇帝,自然是老迈昏庸、样貌平庸之辈。

略略打量过皇帝,也给皇帝打量自己的时间之后,卫昔昭又垂下眼睑。

萧晨逸看到的那双眼睛,流转着聪慧、澄澈、平静。

不是她,不是柳寒伊。柳寒伊的眼中,自来只有倔强、任性、不服。他苦涩一笑,也许,柳寒伊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才是那样,对别人,也许就是别样神色。

稳了稳心神,萧晨逸谈及正事:“太后回京之后,与朕谈及清风寺之事,对你称赞不已。朕历年来行孝道,最重太后凤体安危。你许是无意为之,之于朕却是功不可没。”说着示意太监将一个锦盒送到卫昔昭面前,“朕今日赏你三道金券丹书,以防你日后有不时之需。”

卫昔昭神色淡淡的接过,之后恭敬行礼谢恩。

太监觉得她这样平静,等于是小看了金券丹书,看轻了皇帝的一番心意,在一旁解释道:“这金券丹书又可称为免死金牌,日后有了什么事,拿出来便能免去你或亲人的一桩掉头的大罪啊!姑娘你可不要小看了它。”

卫昔昭非但没有感激涕零,反倒自心底生出了带着嘲讽的笑意——自己若是犯了掉头的大罪,卫家人一个都跑不掉,哪里是三道金券丹书可以救的;而父亲亦是如此,朝廷大员,一旦获重罪,必将满门抄斩,到时她能用手里的东西救下几个?所谓皇恩浩荡,看起来是天大的恩典,其实却很经不起推敲,说这是中看不中用未免显得不识好歹,可事实却是如此。

萧晨逸见卫昔昭依然不为所动,目光便多了几分探究,“你是怎么想的?尽管细细道来,说与朕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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