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是不能听的。卫昔昭垂下眼睑,算是无声回应。
季青城便命人搬了绣墩来,扶了她一下,其实是把她按着坐下了,“久未回归的是我,又不是你。”
也算是说得过去的说法。卫昔昭想着,自己与太夫人面和心不合由来已久,此时故意做出一副恪守礼数百般恭敬的样子,反倒会让人觉得虚伪,也便顺势坐下。
直到掌灯的时候,太夫人才自寝室转到厅堂。
“娘,孩儿回来了。”季青城跪在母亲面前之际,细看了两眼。母亲哪里是有病态的样子,这样看来,之前是故意要他或者昔昭久等了。
卫昔昭在这同时,起身屈膝,行礼请安。
“回来就好,一家人总算是团圆了。”太夫人其实笑得有几分勉强。
她的确是故意的,故意让长子回门便意识到她其实不喜卫昔昭。
又闲谈几句,太夫人便端茶送客,“长途奔波疲惫,你快回房用膳、歇息吧。”
季青城与卫昔昭也便顺势告辞。回房路上,季青城问道:“娘自来也不是这种做派,你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是打趣的口吻。
卫昔昭就笑,语气也较为轻松:“只是杖责了她的爱子,又将瑜哥儿养在身边。这两件事,都算是大事,甚至是错事吧?”又奇怪地问他,“我们的管家没有和你提及此事么?”
“没有。”季青城摇头,“大抵是你以为他会事事与我细说,他又以为你会事事告知于我,以至于我对家中事一无所知。”
“那总知道我不是很得娘喜欢吧?”
“方才倒是看出来了。”季青城抬手刮了刮她鼻梁,“慢慢来。”
这可不是慢慢来就能有所改变的事。卫昔昭只是漫应一声。
回到房里,卫昔昭亲自下厨,给季青城做了几道家常饭菜,夫妻二人一起用过饭。沐浴后,卫昔昭命乳娘将瑜哥儿抱到了寝室,让季青城见见孩子。
季青城不由想起了卫昔晽,有些感慨世事无常。随即倚着床头,将瑜哥儿抱在怀里。
小小的瑜哥儿初时有些胆怯,被季青城按着小身子一动不动,小嘴儿含着手指,好奇地静静地打量季青城。过了些时候,便恢复如常,在季青城怀里爬来爬去,一双小手也不闲着,对那双掌心有着薄茧的大手很有兴趣,将一根根手指逐一把玩着。
卫昔昭见一大一小很是投缘的样子,不由笑着滑进锦被,抬手点了点季青城的眉心,“你倒很有孩子缘。昔昤小时候也很喜欢你。”
季青城笑道:“昔昤如今大了,你我有了瑜哥儿是正好。”随即又提议,“明日一起回卫府看看?”
“嗯。”
瑜哥儿的小手勾住了季青城挂在颈间的吊坠丝线,寻到吊坠便要往嘴里放。
季青城抵着他额头说声淘气,大手拍了拍他小脸儿。趁着瑜哥儿笑起来的时候,将吊坠取下。
瑜哥儿见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转眼没了,显得有点失望,倒也不计较,转而爬到卫昔昭身边,小手按着她手臂,头贴过去,小嘴儿在她脸上说不清是在亲吻示好还是在咬。
卫昔昭被弄得咯咯的笑起来,抬手擦了擦脸上瑜哥儿的口水。
瑜哥儿便要往被子里去。
季青城却将瑜哥儿抱了回去,转而交给乳娘。
卫昔昭看着瑜哥儿,有几分不舍,“他近日与我睡惯了,一时怕是会不习惯的。”
“他这习惯不改,我怎么办?”季青城笑着放下床帐。
卫昔昭微红了脸,没有言语。
季青城将她揽到身上,拿起吊坠,给她戴在颈间,“完璧归赵。”
“东西是还了,却迟了些……”她语声一路转低。
“昔昭,想我么?”低而醇醉的语声在她耳边响起。
“你觉得呢?”
“要你说。”吻蔓延。
她咬了咬唇,又蹙了蹙眉,转为不安。
片刻后一笑,调皮轻咬。
他闷哼了一声。
之后让她饱尝引火烧身的滋味。
……
卫昔昭乖乖地任他抱着,由他拉过锦被,裹住自己。
呼吸匀净下来,随着他躺下去,沉沉入睡。
恍惚中被灼热的亲吻唤醒,又在轻柔的亲吻下入梦。
第二日一早,卫昔昭很想赖床不起。
直到和季青城坐上轿子去往卫府,她才强打起精神,脑子也勉强能正常思考了,对他道:“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也帮我拿个主意——裴孤鸿要娶昔晴,依你看,他是怎么个心思?”
季青城思忖片刻道:“这大抵不是他的意思,是宁王的主意。”
这次凯旋后,父亲被加封公爵,季青城则被委以重任,掌管京城兵马。与卫府或季府结亲,都是与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重臣攀上了关系。
而宁王虽然也随军出征了,功劳却不如季、卫两家。
这样一想,宁王王妃提议裴孤鸿娶卫昔晴,就是完全说得过去的事情了。
“怪不得。”卫昔昭顿悟,随即汗颜,自己近来不知是真的迟钝了还是心思恍惚所致,许多事总是想得太简单,总是只看表面。如此看来,卫昔晴想来是早就想到这一点了,为了这一点,她才愿意嫁给裴孤鸿。
这样一来,她也就不再只是纠结于裴孤鸿的心思了,对这亲事是自心底的赞成了。
到了卫府,卫昔昭径直去找卫玄默,父女两个说了半晌体己话。
府中诸事,许氏已详尽地告知于他,他心里是什么情绪,卫昔昭不得而知。只是卫玄默并未说谁对谁错,反而反过头来安慰卫昔昭,让她不要一味沉浸于往日哀思,一切往日后看。
随后,夫妻二人与卫玄默在书房用饭。
翁婿两个让卫昔昭讶然而又发自心底的高兴——做女婿的没个发自心底的恭谨,做岳父的没个架子,对话都是言简意赅,喝酒似喝水爽快。
是在沙场上并肩作战的人,想要一点分歧也无是不可能的,如今回到京城,一时难以调整好心态面对彼此又一个身份,的确还需要时日调整。
饭后,许氏亲自端来了茶点,对卫昔昭使了个眼色。
卫昔昭便寻了个借口,去正房与许氏说话。
许氏兀自叹息一声,语声有些无助:“昔昭,你说说,你若是我,如今可该怎么做?”
“是什么事?”卫昔昭正色询问。以往可是很少见到许氏这个样子。
许氏苦笑不迭,“你自来都晓得,我这两年是费尽心思对你与昔晴、昔昤做得尽量周到,求的不过是一家和和气气,日后我也好做人。可偏偏……偏偏我娘家在后面拆我的台……”之后话锋一转,“你婆婆昨日出门做客,你可晓得是去了谁家——是去与我娘说话了,我听那边下人的口风,怕是两个人一个心思,要将乐芊送到青城身边做妾。”
“啊?”卫昔昭没想到,那个因为季青城而神形憔悴变了心性的许乐芊,在这时又成了自己的难题。
“真不知她们是怎么想的,唉……乐芊的心思,无人不知,你不需想也能猜出,只要有一丝机会,便愿意留在青城身边。这两年死活不肯嫁人,大抵就是抱着这么一点念想。如今倒好了,不等她自己张罗,两家的人便开始商议此事了。”
许太夫人又这份心思,想以此而使得许府在许乐莹的事后改变如今处境,也算是情理之中。卫昔昭不明白的是太夫人怎么会愿意促成此事——这对季府有什么好处?她实在是想不清。
随后又释然,不过是多收一房妾室,无论来日怎样,就算是到了最差的一步——季府会因为许乐莹而出了什么事,太夫人也完全可以说是许府一心讨好,跟她没什么关系。
许氏迟疑地打量着卫昔昭的神色,沉吟许久才又道:“两位太夫人若是一拍即合,那……你就要早做打算了——她们先一步有了默契,这事情定会被宣扬得满城风雨。不等乐芊进季府的门,怕是就已经坐实了妾室的身份。”
句句是实话,都是她要面对的难题或尴尬处境。
如果事情被宣扬开来,而她与季青城不同意的话,那么,她少不得会被人说成是善妒之人。话再往严重里说,她就是犯了七出之条。
她的婆婆,卫昔昭真的不理解了,甚至觉得不可理喻——给季青城张罗个妾室,于太夫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真正莫名其妙的事。
回季府的路上,卫昔昭一直笑笑地看着季青城,“将军今日就要有喜事,妾身先给你道喜了。”
季青城的手自她腰间滑至月复部,“要有喜了?”
卫昔昭忍了片刻,终是忍不住扑哧一笑。实在是服了他,竟能想到那件事去。勉强敛起笑意,她才说道:“是太夫人要给你添一房妾室,这可不就是喜事么?”
“添妾室做什么?”季青城拧了眉。
“还是痴恋你几年的女子。”
季青城想了想,便知她说的是谁,随后甩出两个字:“不要。”
卫昔昭对他这态度着实喜欢,可也知道,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件事,我做主,你不必记挂在心。”季青城又叮嘱了她一句。回府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太夫人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