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行馆,庭院内喧闹叫好声不绝于耳,摔跤、角力、掷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时来几段高亢的草原牧歌。
红拂的厢房内却是门窗紧闭,里面静悄悄的。三支红烛的火苗舌忝着火罐底部,火罐里贮有半罐水,里面放有一个细颈瓶子,瓶口用木塞塞紧,中间挖空引出一根弯角的空心竹枝,竹枝口下方是一个酒坛子,竹枝上绑着凉水袋,边上还放着好几个凉水袋用来替换,原来崔云舒试着给酒提纯。她所能想到的就是多次蒸馏法。崔云舒、红拂、柳叶三人各守一个,火罐在水快要沸腾时,只听红拂轻声道:“呀,我这边有水滴下来。”
崔云舒轻轻笑道,“那是酒,出尘姐姐,若是水沸了,你就把烛火移开,若是酒滴少了,再把烛火移回去,如此反复。柳叶,你那边也是一样做法。”
屏风之后,红帐暖床,却没有人安睡。案桌边上坐着两个男子,一个江湖人称为判官笔,他正对着结盟书和高元给咄吉的亲笔信在临摹,结盟书是专给高句丽王拟旨的内院书写的,但旨意的御批必须是高元的亲笔。还有一个江湖人称为萧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犹为擅长篆刻,此刻他正对着盟书上的玺印做篆刻。自唐心知道自己队伍里还有人擅长这两样,她就想到一旦真的国玺王旨偷不到,就做假冒的。她相信在高句丽本国应该没有人胆敢假冒,那么只要做得够真,高句丽人就不会轻易往这方面想。
经过一天一夜,崔云舒仨人蒸出来三小坛子酒,崔云舒抿了一口,和现代的二锅头差不多味儿。估计酒精度在四十度左右,还有一小坛子酒精度在五六十度,崔云舒想试着把它当酒精用。现在是万事俱备,只等唐心那边的行动了。
萨水,薄冰阻断了水流,寂寂无声。此地的早晨分外的阴冷,阴风阵阵,好象无数的冤魂在号泣。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泥土似乎被曾经流成河的血染成了黑色。空气中似乎还有腥臭的死亡气息,令人不寒而栗。萨水的河堤岸上隋兵的人头垒成了山,绵延数里,森森白骨和尸腐的气味,连鸟兽都不敢靠近,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
张仲坚已率队北上,李世民、独孤峰近一百人奉命来到萨水。因为唐心觉得有必要让每一个隋室子弟都亲眼目睹这一切。有人作呕,有人颤抖,有人恐惧,有人哀号,有人呆若木鸡,有人痛彻心肺,但最后全部化为愤怒和仇恨。唐心以为自己坚韧的神经可以无视一切,无所畏惧,她的胃痉挛地抽痛令她直冒冷汗。这是一种心理性的无可控制的恶心和恐惧,毕竟她来自和平年代,她虽然杀过人,但这种惨绝人寰的情景是她没有经历过的。
战争使人性扭曲。战争不是物竞天择,而是一场场毁灭。战争只会让险恶、卑劣、杀戮行正义之名,使勇敢、善良、仁慈消失于世。
“全体都有了。”镇定下来的唐心大吼道。四百人迅速列好队伍。“敬礼”所有人整齐划一的敬军礼,向死难者默哀。
“我宣誓,终有一日,我会亲迎弟兄们回家。我宣誓,终有一日,我会灭了高句丽,为弟兄们报仇。你们的魂魄若是有灵,就跟我们回家。”唐心声如刀削,郑重起誓。两百江湖军,一百瓦岗军,一百王孙军,此刻他们汇聚成一个声音,“我宣誓”
“走。”随着唐心一声令下,四百人飞身上马,向群山进发。也许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知道将为什么而战,也许从这一刻开始,他们成就了真正的铁军。
一道阳光破开重重迷雾,消除了所有的阴霾。
一个有些破旧的山寨,一些穿着有些破烂的隋兵,面有饥色却精神奕奕。他们是萨水之战后的幸存者,没有被俘,躲在深山之中,偶尔出山偷袭一些村落,以解决他们的温饱问题。高句丽兵虽然在群山之中难以搜索到他们,但也封索了所有通往村落的通道,令他们生存得更为艰难。他们的领头是鹰扬校尉马肃。唐心一行到来令他们很是兴奋。早在数月前黑固伦找到他们时,他们就等着这一天了。
“马校尉,你手下还有多少兄弟?”唐心问道。
“唐队叫我马肃吧。原本就八百多人,因为知道你们要来,我们偷偷出去又把附近一些散兵收拢了来,现在有一千多人。”
“你把此地敌兵的布置说来听听。”
“他们重点防守在西线,附近的村落都有布防,兵也就每个村落一百来人,但他们另有两支共四千人的骑兵在这一带巡逻,令我们寸步难行。”
“好,很好。”唐心冷笑道,“我原本打算把大家悄无声息的带回去,但萨水之行令我改变了主意。我不搅它个天翻地覆我就不叫唐心。”
一千多号破破烂烂,面有土色的隋兵,散乱地冲进一个村落,拿锈刀、木棍、石头生生把一百多高句丽兵打杀了,然后到处抢吃的,全然不顾四下逃散的村民去报信。
不过半个时辰,两千高句丽骑兵闻讯赶来,他们远远地看见村前的大树上挂着白布条,上面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我们投降。”
他们很快接近了村子,瞧见隋兵多数坐倒在地,有的模着快撑破的肚皮,有的拿根树枝在剔牙,有的躺在地上似乎快睡着了。见骑兵来了,有些人慌张地跑远了些,但大多数人木楞在原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骑兵们哈哈大笑,为首的将领一眼瞧见了好几个熟面孔,其中就有令他恨得牙痒痒的马肃。就因为他,这寒冬腊月的他们还要驻扎在野地里,还要不断巡逻。
出于谨慎,他下令道:“左右两翼警戒,其余人跟我前冲,不要放过一人逃月兑。”
原来还呆若木鸡的隋兵突然跑得比兔子还快。那将领一看情势不好,喝令道:“止步”可惜已然晚了,马势前冲,其下薄薄的木板顿时断裂。马失前蹄,人仰马翻,后面的骑兵一时控制不住,互相冲撞践踏。本来几道浅浅的坑只能造成一时的慌乱,但就在此时,羽箭、火箭多如蝗虫般地飞来,来势急而迅猛,穿透骑兵的软甲,中者立仆。
说来迟,其实只在顷刻间,那高句丽将领身手还算了得,从地上起来后,直接跳上一个骑兵的马上,大声呼喝道:“向我x拢,不要恋战,向前冲。”看脚下的几个浅坑就知道对方没有足够的时间布置厉害的陷阱。当务之急是冲出包围,整队回来再战,以骑兵对弱小的步兵那就同杀鸡一样简单。
话音犹未了,一支冷箭穿喉而过,他栽下马去,立死。唐心收起弯弓,拔出腰刀,率众从后掩杀,如猛虎出山,挡者死。高句丽的骑兵前队已绕过村庄,眼看就要冲出包围圈。马肃他们却早已把一根根粗壮的木头、树枝架在了早已立好的树桩之间,这些树桩都用枯草做了伪装。马肃他们伏于草堆上射箭,虽然多是自制的木箭,杀伤力不大,但架不住他们人多,有时扔块石头出去也能砸下几个人来。
终于有几个聪明的下得马来,把拦木搬开,虽然死伤了些,总算逃出了几百人。马肃一看急了,马上命令抢了战马的将士去追。
唐心趋马前来,大喝一声:“穷寇莫追。”
马肃无奈回转,“此战痛快呀,唐队。我们气势正盛,为何不追?让他们逃月兑了,只怕后患无穷。”
唐心笑道:“只怕他们不来,追兵越多越好,我正好唱出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