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曜见她脸上表情如此复杂,此时眼中又似有泪光隐隐在闪动,猜测她还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我有一位朋友,在国外学的西医,上次他为你诊断,说你已经动了胎气,千万不能再大意。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吧,等到身体调理得好一点,再走也不迟。”
她脸上情绪颇为复杂,心中矛盾交织,为了孩子,她的确不宜此时离开,可是若是叶智宸找来,她与肚子里的孩子,都会再次跳入痛苦的深渊。他已经娶了楚维仪,即便她怀了他的孩子,她也不愿再回去,与别的女人争宠。
柳家是雍宁大族,拥有震慑四方的财势,又是极有威望的家声,待在这里或许很安全,可是毕竟自己与柳家非亲非故,柳承曜带回她这名孤身女子,已是招人非议的事,如今她还有了孩子,怎样都不方便久留。
她决定狠下心赌一回,“柳少爷,谢谢你,可我眼下有很要紧的事,必须去昌邺一趟。”
柳承曜大吃一惊,说:“现在虽说宛乾两军停战,可是湘西刘贵山旧部,一直在康远附近与乾军周旋,从康远到永川,交通几乎断裂,枪弹不长眼,林小姐不能这样冒险。”
她并无旁话,只简单道:“我不怕。”
她的眼睛如星子般璀璨,幽幽的散发出骇人的光芒,仿佛是绝望,可更像是一种不顾一切的执狂,他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想起前几天路过阡廊、绪安、霁阳几座城的时候,宛军几番严肃的检查,他凝视着她,过了片刻,方才道:“好,林小姐,我会尽我所能来帮助你。”
苏盛薇道:“那劳烦柳先生帮忙,安排我今天就启程。”
她看起来是那般娇弱,却拥有强过男儿的勇气与决心,柳承曜眼中忍不住流露出钦佩之色,他知道她定是有难言之隐,也不多问,点头道:“那我这就去安排,争取今天晚上送林小姐出城。”
柳承曜性格虽然温和,行事却极利落,安排好了车子与司机,又给沿途几位世交好友挂了电话,只说是有位远房表妹要上昌邺,希望他们路上照顾一二。
安排好了这一切,天一黑,他便护送苏盛薇出城,城外早早有一辆汽车在那里接应,从里面走出一名中年男子,男子面相忠厚又老实,看到他们,远远就施了个礼。
柳承曜对苏盛薇说:“林小姐请放心,他姓复,叫复世炎,是跟随我多年的人,绝对靠得住,他会一路护送你到昌邺去。”说完又拿出一小包东西,塞入她手中:“这是安胎的方子,路上记得吃,这还有一点现钱,路途这样远,总有用的着的地方。”
她一双眸子在黑暗中褶褶闪耀,如同深海中幽然闪耀的黑宝石,千言万语化成一句,“柳先生,谢谢你。”
柳承曜看着她那清丽动人的脸庞,心中涌动无数莫名的情愫,黑眸中隐隐露出不舍来,“路上小心。”
苏盛薇唇角微微上扬,露出柔美的笑容:“我会的。”
她转身往那辆车子走去,没走几步,他又叫住她:“林小姐!”
苏盛薇回过头来,昏暗的路灯下,她的皮肤白得好似羊脂一般,晶莹剔透,吹弹可破。他远远地看着她,喉结颤动了几下,月复中有许多话,却不知如何开口,过了许久,才梦呓般的说:“林小姐,如果有缘,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与你见面。”
她浮现出一朵浅笑,颊边有甜美的梨涡若隐若现,她说:“如果有缘,会再见面的。”
柳承曜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那抹柔美的背影走远,又看着她上了车,透过车窗朝他轻轻挥手,她的笑脸,如此明媚动人,璀璨如闪耀的钻石,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就此停下,就停在此刻。
汽车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他却依旧无法动弹,夜里的寒风迎面袭来,他只觉得寂寥,仿佛丢失了什么一般,心一下子空落落的。
车子一直往前行驶,苏盛薇望着窗外,出城后路上渐渐没了路灯,四下黑压压的一片,远处更如同染了墨一般,路过村落的时候,竟连房垣墙檐的轮廓都看不清楚,整个世界除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仿佛什么都没有。
她眸底闪着一丝迷茫,心中一半是紧张,一半是害怕,对未来夹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可是一想到自己已经有了孩子,她脸上霎时多了几分光亮,小手不觉轻抚向自己的小月复,虽然依旧平坦,可是里面却孕育着一个新生命,不管怎样,她都要抚养它长大,从此以后,这孩子便是她唯一的希冀与期盼。
她不知道这车子要开多久,天才会放亮,总觉得那是漫长而又遥远的事,疲惫间她将头枕在车上,微阖上眼帘,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因为柳承曜事先有交代,复世炎唯恐累着苏盛薇,车子出了雍宁数十里,便停在了一间小旅店外。
苏盛薇本就睡的浅,车子一停,她便也醒了,复世炎先下了车,再替她打开车门,低声说:“林小姐,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再赶路。”
旅馆虽然不大,房间倒还干净,屋子里用碳烧着水,添了不少暖意,复世炎住在隔壁的房间,让她有事情就叫他,她对他道谢,插上了门闩,躺在那张不大的木床上,不一会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