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自然是心疼儿媳的,见这样的情景,便亲自走了过来。那些军官大多是她的晚辈,又是叶皖庭的下僚,大家平日都敬佩这位夫人,所以一见到她,神色立即摆正不少。
叶夫人笑着说:“你们不要紧张,我可不是来扫大家兴的,只是我这儿媳妇累了一天,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诸位总归是怜香惜玉的吧?我可是要把她带走了!至于大家要问恋爱经过要罚酒,我把智宸留在这里,任由你们处置,好不好?”
苏盛薇冲叶夫人微微一笑,说:“母亲,不要为我担心,我没事。”
叶夫人听到苏盛薇叫自己“母亲”,顿时满心欢喜,更为疼爱地拉着她的手,“你这孩子,就是爱逞强,饿坏了身体可怎么是好?”
叶智宸见苏盛薇虽然清眸含笑,依然明媚动人,娇美的脸庞却掩不住那一丝疲惫,便对她说:“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去休息一会吧。”
他的话里不难听出宠溺与怜惜,这叫苏盛薇心下更为慌乱,眼神更是躲闪着不敢与之对视。
众人听叶夫人都这样说了,面前的新娘又是这样一位娇美高贵的美人儿,静致温婉又不失端庄,倒叫人不好意思再为难她,便由着叶夫人把她带走了。
两人朝着大厅走,叶萱看到她们,远远便兴奋地叫:“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待到苏盛薇走进去,只听到上方“膨!”地一响,五彩缤纷的彩绸纷纷扬扬落下,叶夫人看着满堂飘飞的彩绸,笑着问:“叶萱,这是你准备的?”
叶萱说:“是啊,四哥与四嫂大喜的日子,大家都高兴,我也凑凑热闹!”说完便走过去,亲昵地挽住盛薇的胳膊,“四嫂,你今天好漂亮啊,将来我结婚的时候,也要像四嫂一样漂亮!”
叶锦“嗤”地一笑,说:“你们瞧瞧这孩子,才多大一点,就想着嫁人了!”
叶萱羞得直跺脚,“三姐总爱欺负人,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拉着苏盛薇一块在沙发上坐下,还不忘冲叶锦做鬼脸,“哼,我不理你了!”
大嫂潘雨玲坐在一边,看着她们笑了笑,忽然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这位新弟媳啊,跟大家真是投机,没过门的时候,就跟她们姐妹两个特别谈得来,过了门之后,瞧这六妹,又跟人家粘的分不开似的。这天底下的事啊,是要讲缘分的,有了缘,就是再生疏的也会亲密起来的,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呵,老七和新娘子,自然是天生的一对,可是事先谁也不会想到,有这样的一段姻缘啊。”
苏盛薇并不知道潘雨玲是康熙芸的表姐,心中虽觉得她这番话奇怪,倒也未多想,在座的其他人,却都清楚潘雨玲如此阴阳怪气的缘由,叶萱见这样的情景,就说:“要不,咱们将四哥叫来,让他说说与四嫂的恋爱经过吧。”
潘雨玲却说:“我们这都是女傧,叫他过来干什么?我看,倒是可以叫四少女乃女乃讲一下。老四这人素来喜欢浪漫,相信他们的恋爱经过,定是非常有趣的!反正咱们这都是女的,讲起来倒也无所谓,我们就让四少女乃女乃跟我们讲一下她和老四的恋爱史,大家说,好不好啊?”
潘雨玲这样一说,大家都笑着拍起了手:“赞成,赞成!这事啊,一定要说的!”
苏盛薇只觉得为难,她与叶智宸之间,哪里有什么恋爱经过?“大家就都别笑话我了,我口才不好,实在讲不出来。”
潘雨玲道:“怎么会讲不出来?我可听说四少女乃女乃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四少女乃女乃在国外生活了几年,一定极擅长交流,你要是不讲的话,就是瞧不起我们。”说话间将手绢一挥,说:“我们太没面子了,还在这待着干什么?”
叶夫人笑着说:“雨玲,今天就听你一直在这说了。我也不偏心,说句公道话,结婚要报告恋爱经过,这也是有的,可通常都是新郎报告,没有听说过新媳妇报告的。”
潘雨玲说:“既然母亲这样说,那我也没法子了。”
叶夫人笑道:“咱们家老四脸皮向来厚,你们想听啊就让他说吧,新娘子就免了。”说完拉起盛薇的手站起来,“好了,盛薇忙了一天了,应该是累坏了,我先带她下去休息了。”
叶夫人避开人群,沿着官邸较为僻静的小径走,绕过了花园子,径直将苏盛薇带进了新房,又吩咐丫头去替她准备些吃的来。
那丫头办事很是利索,不一会便提了一个食盒子上来,从里面拿出许多精致的碗碟,饭、菜、点心、水果应有尽有。
她笑着说:“我还不知道四少女乃女乃的口味,就每样都准备了一些,四少女乃女乃先慢慢吃,吃完我再来收拾。”
苏盛薇见这丫头长得水灵漂亮,一面对她道谢,一面微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见苏盛薇高雅美丽,对自己却如此客气温良,颇有些受宠若惊,她说:“回四少女乃女乃话,我叫小兰,一直在厨房帮忙,四少女乃女乃以后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
叶夫人见苏盛薇与小兰投缘,便笑着说:“这妮子还算听话,你要是喜欢,就叫她来你房里听差使吧。”
苏家一直都受西式教育,苏盛薇在美国留学期间,也最为赞同自由、民主、平等学说,她其实并不需要什么人伺候自己,只是小兰聪明伶俐,她确实喜欢,方才不经意间瞥到小兰的手,她心中还暗暗咋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皮肤怎么会如此粗糙?想来她在厨房干的都是些粗活,便问她:“小兰,你愿意吗?”
小兰又惊又喜,连忙回答:“能伺候四少女乃女乃是我的福气,我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这府上佣人那么多,可不是谁都能伺候少女乃女乃的,以后她就再也不用干那些脏活累活了。况且这四少女乃女乃看起来与大少女乃女乃与二少女乃女乃不同,一看就知道蕙质闲雅、修养极好,应该不是那种会为难下人的人。
叶夫人亲自拿起筷子递到苏盛薇手中,“好孩子,快趁热吃吧,外面全是些客人,我还得出去招呼,就不能多赔你了,忙了一天你也累了,露了面也打了招呼,该尽的礼数也尽到了,就不要再出去了。”又对小兰说:“你在这里陪着四少女乃女乃,四少女乃女乃有什么吩咐要伺候好,知道了吗?”
小兰应道:“是,夫人,我知道了!”
叶夫人交代完这些便又起身出去了,
小兰想着自己与苏盛薇还不太熟识,她又刚刚嫁入叶家,恐多了一个生人在一旁她不自在。另外,按照规矩,新婚这天她留在喜房也是不合适的,所以将样样打点好,便笑着对苏盛薇说:“四少女乃女乃先吃点东西,外面的晚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完得了,您先养养精神,我就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叫我。”
苏盛薇笑着点了点头。
小兰出去后,苏盛薇一人坐在屋子里,这才开始环顾四周。新房布置得也极为喜庆,中式的檀木家俱,红色印花地毯,窗帘是唯美的薄纱,上头还簇满了蕾丝,水晶花瓶中插满了百合与玫瑰,大屏风后面的床铺亦挂着红色的帐帘,床上铺着奢华的锦被,那锦被与枕套上都用金线绣着戏水的鸳鸯。
看着眼前的一切,苏盛薇心中顿时千丝万缕,恍惚间垂下眼睫,莹白的面庞上染上一层迷离的颜色。
不管心中如何乱,苏盛薇知道,有一件事情从此已经无法改变,那就是——今天她已经嫁给了叶智宸,成为了叶家的四少女乃女乃。
结婚的确是一件累人的事情,到现在她已经是腰酸背痛,反正现在这里也没旁的人,她索性将脚上穿的那双价值不菲的婚鞋踢掉,释放自己累了一天的脚。
当一双玉足轻触到地上的时候,她忍不住舒服地轻“呼”一声,地上铺着的羊绒地毯绵绵软软,踏上去就像踩着棉花一样,温柔而又轻缓地为她按摩着脚心,她顿时享受地阖上了美眸。
叶智宸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这副沉醉的样子。
她坐在紫檀木沙发上,双手撑在两边,美丽的身子轻轻向上舒展,脑袋微仰着,眼睛轻阖,密梳般的睫毛又卷又翘,脸庞那般的皙白清丽,如同沐浴在月光中的,蔷薇色的唇瓣微弯,整个人仿佛静坐在画中的娇美女子。
再瞥向一边,便看到那双被她随意蹬掉的高跟鞋,那婚鞋上相瞒了钻石,此刻它们在灯下褶褶闪耀,好似在抱怨她的调皮与粗鲁。
从认识她到现在,好似总是看到她妩媚冷静的样子,想不到她也有如此可爱动人的一面,那种毫不掩饰的美,无疑叫他心中又是一悸。
听到脚步声,苏盛薇依旧阖着眼睛,只以为是小兰进来了,就问:“小兰,有什么事吗?”
回答她的,是男人覆下的薄唇,轻柔宠溺,热情滚烫,她心中一震,长睫微微抖动,潋滟的明眸惊讶地睁了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他清俊迷人的脸庞。
这个时候,宴会应该还没有散,除了一点诧异,她美眸中浮现出淡淡的惊喜,“你怎么过来了?”
他眼底柔和得宛如月下深海,“来看看你。”黑眸瞥了瞥桌上原封不动的食物,他轻蹙起眉:“为什么不吃一点?”
苏盛薇习惯了他的倨傲冷酷,看到他如此温柔,反倒有些不适应:“也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反倒没什么胃口了。”
叶智宸看了看桌上的饭菜,便将外面的小兰叫了进来,吩咐道:“四少女乃女乃一天没吃东西了,这些饭菜她吃不下,你去叫厨房准备一碗鸡丁粥来。”
“是。”小兰应声下去了。
不一会,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丁粥便被端上来了,那粥熬得极好,火候十足,舀起来稠稠的,鸡丁都熬得化了,味道香浓,香而不腻。
饿了一整天,胃本来就不是很舒服,看到这一碗粥,苏盛薇竟不觉也胃口大开。
轻轻舀起一口,这粥比看起来还要好吃,入口即化,口齿留香。
只顾着感叹于满足,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身边还陪有一人,待到抬起眸,发现他目不转睛的凝视,双颊顿时羞得绯红。
“好吃吗?”他眼中凝满了笑意,嗓音清隽低沉,犹如翠竹之声。
她用潋滟的眸光睨视他,没好气道:“换了你,被人这样看着,能吃着自在吗?”
他自胸腔中发出一声闷笑,灯光下显得眉目清朗:“真是难得,像你胆子如此大的人,居然也有不自在的时候。”
他见她面色微恼,便笑着说:“好,我不看你了,你慢慢吃。”
叶智宸转身走至窗前,完美的五官轮廓隐没在淡淡的暗色中,却依旧英俊迷人。
四下一片宁静,柔柔的灯光渲染出难得的温馨,苏盛薇美眸不受控制地遗落在他颀长的身影上,以前,她习惯了看他冷酷倨傲、雷厉风行的样子,如今却觉得,原来这个万众瞩目的叶四少,也有温柔安和的时候,而不管是哪个他,都是那样的优秀迷人。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却听见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砰!”地一声,然后有绚烂的光亮闪过眼前,她朝着窗外看去,不由得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只见那漆黑的天幕上,绽开无数朵璀璨明亮的花朵,开到最盛的时候,那金与红两色相交的星火,便如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目睹这场无以伦比的绚烂。
烟火绽放间,华然璀璨,像是一颗宝石,熠熠生辉,流光溢彩。无数金色的焰光,扫勾出心形的轮廓,仿佛一卷雕镂精美的金箔画,华丽得几乎奢侈,铺陈在眼前的盛世繁荣。
风吹动他们的衣裳,飘飘拂拂,衣袂若举,而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仿佛是做梦一般,明明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可是不能相信,喃喃说道:“我之前怎么没有听说,今晚上还会燃放焰火?”
他微笑:“是啊,原本是没这个打算的,可后来有人突然觉得,如果今晚不燃放焰火,不能体现喜庆欢乐的婚礼气氛。”
冠冕堂皇,却无端地叫人觉得感动。
她不能置信,无法言语。
他竟然也会安排这些吗?她以为他对这种形式上的东西,绝对不会在意。
天空中隐约传来沉闷的“嘭”的一声,一朵硕大无比的金色花朵绚丽突然绽放在夜幕上,越开越大,越绽越亮,几乎点燃大半个夜空。
美丽得几乎不可思议。
两三秒钟后,又是沉闷的一响,一朵更大的璀璨花朵划燃夜空,眩目如琉璃碎丝般的弧光割裂整个夜空,隐隐似有无数人在惊呼,宛城的人流几乎在刹那间停止涌动,无数人抬起头来仰望天空。
烟花一朵接一朵的在空中绽开,将夜空点燃如同白昼,紫的、红的、橙的、蓝的、绿的……无数颜色夹杂着无数金色银色的弧光喷簿,像是最绚目的花园,姹紫嫣红盛放在黑色夜幕。又像是喷溅的无数道流星雨,在空中划出最迷离最流滟的弧迹,把黑丝绒般的天幕,割裂成流离的碎片。在这些明艳的光线里,每一朵烟花盛开,她的脸就被映成最明亮的光彩,而每一朵烟花凋谢,她的脸就朦胧未明。在无数烟花盛放与凋零的间隙,她只是凝望,任凭人间最绚烂的颜色,在自己面前陈现最美丽的景致。
数万人在仰望着惊艳的时刻。
这座城在这一刻,绮丽风华,倾城绝代。
她只是凝望着那绚目不似人间的美丽景象,而他只是凝望她。
绚丽、盛开、绽放、璀璨……即使每一次凋谢也美得那样绚烈。
她的脸颊被烟花绚烂的颜色映得忽明忽暗,他轻轻用手挽着她,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这姿势是那样的自然亲昵,仿佛已经练习上百遍。
她的眼,亦被映照得异彩流光,仿佛波光潋滟的池水。
“好美!”她忍不住低声感叹。
是呵,这样美,令人刻骨铭心,他多希望她会永远记得,一生一世,天长地久。
那些烟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燃尽,这盛世般的繁华,是他献给她的。墨染般的天空上,那些光影还未散去,当你以为它们要陨落的时候,下一秒,又是一朵绚丽之花升了起来,一朵又一朵,那如同云霞般灿烂的焰海,仿佛琉璃一般明滟耀目,点燃整个夜空。
仿佛是梦境,她就在他怀中,那些灿亮的花朵每到盛放之时,便将她容颜染上最明艳的光彩,那种妩媚动人,同时映入他的眼底心间。
他从来不讲究排场,却心甘情愿给她这样极尽渲染的婚礼,而此刻,看到她唇角弯起的笑容,他更觉得一切大费周章都是值得的。
如果说苏盛薇之前对嫁给他满怀忐忑与茫然的话,那么现在,她的心中,正被一种温暖而又震撼的情感柔柔的缠绕着。
不由得仰起脸来看他,一双美眸漾尽迷离情意,潋滟欲滴。
窗外的烟火还在继续绽放,她的容颜被忽明忽暗的光影一衬,更是美得让人窒息。
她就那样盈盈看着他,而他终是情难自禁,揽在她腰际的手越收越紧,而后俯首,深深地吻了下来。
他吻的那样深,将她的呼吸和灵魂都夺走了,那一朵朵烟花绽在天幕,也仿佛绽在她心中。
他沉浸在这个吻里,齿间一片柔软的馨香,衔在口中晴天芬芳,这般蛊惑人心。
却有敲门声不适时地响起,何继楠的声音响在门外,“四少,你在吗?郭敬章与几位统制吵嚷着叫你过去喝酒,我实在拿他们没辙,这才来找您了!”
叶智宸只是微抬起头来,黑眸中带着留恋不舍,苏盛薇在他怀中,唇色潋滟诱人,呼吸微微的紊乱着,一张小脸仿佛哦被胭脂晕染,这如花般娇美的模样,叫他忍不住又低头吻下去。
苏盛薇猛然回过神,刚想轻推开他,他的又不知餍足地吻下来,她心中羞赧,仿佛背后的门有个洞,能够让别人偷窥到里面的一切一般。
她的呼吸尚未平复,只急急地催促他:“去开门吧。”
他轻笑起来,她的脸尚埋在他怀中,他怎么抽得开身去开门?而这时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又是一红,离开他的怀抱,美眸躲闪不定,“去吧。”
叶智宸转身走向门边,将门打开,便与何继楠一同离去,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对苏盛薇说:“我先下去了,一会你再喝点粥吃点东西。”
她轻轻点头,颊上洇着红晕,提醒他:“少喝一点,别喝醉了。”
他看着她眸中盈上的一丝关切,心中顿时有如春风轻拂,说不出的畅然与愉悦。
他能当做她这是在关心他吗?倏地,这样一个想法从脑海中跃过,一种难以言喻的知足与幸福,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泛滥开了,充斥在他的胸口,流窜在他的身体里,几乎让他无法自已。
有一瞬,她深陷在他幽然的黑眸里,心湖涟漪阵阵。不过很快,她便将这种羞怯掩饰了下去,对他说:“你去吧,我会将这粥喝完的。”
他像是终于放心,再次转身,离去前不忘将婚房的门掩上,留给她安静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