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是福康安,红罗不由心头一紧,又有些发慌,眼里即时起了些警惕。
此时距那夜被他强吻已过去了半个月,期间红罗只有一次在养心殿和他打了一个照面,其时红罗脸色清冽,他也面如平湖,就如他们初次见面那般,淡淡中透着一股威严,仿佛两人之间从来无涉。其时红罗还暗自庆幸,想着以后再不会和他有其他牵扯,就算避无可避地撞上也不过就是这般两不相干的面孔而已。如今福康安忽然不请自来,着实把她唬了一跳。
红罗稳了稳心,将笔搁于砚上,稍一迟疑,才慢慢移至离福康安起码有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噙了一丝冷意的眼光在他面上一个蜻蜓点水后即移向他处,俏脸现出一副拒人于千里的疏远:“福公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福康安似是并不在意红罗的冷淡,自己亦是面色寡淡,眼光清冷,全然成了那让人望之生畏的兵马大元帅。
福康安一开口,再不似从前那般温言轻笑,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作派:“我是特来知会姑娘一声,皇上已指派姑娘随我到京郊大营去训练一支火枪兵,七日后出发,请姑娘做好准备。”他的声音不高,响在红罗耳中却似是雷声滚滚。
微微变了脸色的红罗两眼在福康安脸上滴溜溜转了几圈,想瞧瞧他是不是在和自己说笑,可却找不出半分破绽。
“我下午在养心殿时,为何不见皇上提起此事?”红罗略微有些沉不住气。京郊练兵,这也太匪夷的思了吧?
“这是适才皇上和我议出的结果。”福康安的声音平淡,他若不温语轻笑时,说的哪怕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也自有一股威严,怪不得又被人称作“威福将军”。
红罗不由有些慌了,原来她还寄望着是福康安过来诈她,可现在看来,此事果真不假。她不禁背转过身踱起步来。
其实此事说怪也不怪,她在热河比枪赢了英国人那会儿,乾隆原就打算将她调到福康安帐下,此后只是因为红罗身份被揭穿了才不了了之。如今红罗日日在乾隆耳边念叨要习夷之长,他连小阿哥们都交由她去教了,现在让她去帮着练出一支火枪兵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如若放在从前,红罗倒是觉得义不容辞,只是如今,她心中却是一百个不愿。一来她不想再和福康安有瓜葛,二来尚书房那儿才不过教了一个月,自己若是一走,这两天打渔三天晒网的,于那些学生的学业也极是不利。
福康安见红罗来回踱步,只是不语,忽然眉稍一挑,不急不徐地吐了一句:“看来姑娘是不愿随本帅同往京郊大营了?”
顿了一顿后,又似漫不经心瞄了红罗一眼,道:“这也无妨,我明儿就去回皇上,说姑娘不愿去就是了反正这都是皇上的旨意,说是要洋为中用。要依本帅看,这西洋火器练亦可,不练亦可,谅来没有什么稀罕”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有意加重语气,听上去竟是十分不屑。
正兀自踱步的红罗闻言脚步立止,迅即回头,目瞬如电。她心中懊恼,这些大清官员怎么个个都这般骄狂虚妄,无知无畏?本道福康安不像许多王公大臣那般对洋人一无所知,故此一度认为他对西洋世界还算认知较为清醒,如今看来,自己还真是高估了他。
想到此处,红罗脸色一寒,冷冷月兑口道:“像你们这样将狂无视西洋,兵骄不识火器,终有一天怕是要追悔莫及的”此言一出,福康安眸光瞬间炯冷,脸上稍稍绷紧,声音一沉道:“不管是谁,要想来大清撒野,总得要本帅答应才行”
他虽然一贯不怒自威,但如此气势炽盛,红罗见了还是不由心头一震。福康安顿了顿后,放平声音又道:“姑娘既不愿意,在下也不敢强人所难。毕竟这行军打仗,都是男人的事情,皇上也绝不会怪罪姑娘的在下这就告辞。”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
在福康安说话当时,红罗在去与不去之间暗自已是权衡了一番,眼见福康安已站在了门槛边,红罗有些负气地盯着他挺拔的背影,咬咬下唇,痛下决心地开口道:“我随你去就是了”
她话音一落,福康安身形一顿,已转过去的身子慢慢又转了回来,他没有开腔,也没再走近红罗,只是目光炯炯地在她脸上梭巡,不知想些什么。
半晌,福康安方才淡淡出口:“好七日后出发。”话一说完,他就转身离去。
当福康安迈出门槛时,红罗没有瞧见,他那幽黑精亮的眼中有股莫测之光闪了闪,嘴角略微上勾,勾出了一丝几可不见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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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红罗便出宫去找相熟的传教士帮忙,订制了三套西洋男式服装,并买了一双西式马靴。她想兵营之中全是男人,自己最好也作男装打扮。
红罗回宫时在集市正好见有人摆卖纸鹞,她赶紧买了一只,以前年年春天她必放纸鹞,原本就谋划着要寻个合适的时候和永璘、穆敏还有宁欣结伴到宫外去放一回,谁料这些天竟和永璘闹得如斯境地,这门心思也只好作罢。如今既然要到京郊去,天时地利已一应俱备,那就不要浪费良机了。
陈至谦知道红罗要出宫,便将自己旧时读过的一本《史记》借予她,那些书上都作了批注,这样就算自己不在旁侧,这些批注也可为她稍作指引。经过几个月的苦学,红罗的汉文已是大有长进,如今《史记》已将读毕。
尚书房的小阿哥们知道红罗不得不离开一阵,心里俱是不舍,红罗也是难舍。她郑重嘱咐他们在自己离开期间一定要对之前所学的西文时而习之,万不可懈怠。小阿哥们一一应允下来。
穆敏知道皇上突然派红罗随福康安到京郊练兵,大感惊奇。到得红罗要走那日上午,红罗从尚书房回来不久后,穆敏就到了飞翠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