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为了你要走之事,如今正是烦恼皇上对你可说是一见如故,他召你进宫,一则因为当时你为大清扬威,皇上心里高兴,可最紧要的还是你与十公主年纪相若,心性也有几分相近,皇上晚年最宠十公主,自她嫁出宫去,心中不免孤单。有你在身边,皇上心里就好像又多了个十公主一般,故此一直都对你疼爱有加。大清自雍正朝开始,已没有重用洋臣的规例,皇上之所以让你授西文,讲西闻,依我之见,其实是爱屋及乌,倘若你离开,这宫中西学必断。你要走,是不愿再见我,可你一走,皇上必定伤心,西学在这宫中也必无以为继。”
一气说到这里,福康安顿住,踌躇了一会儿,才有些怆然地续道:“如若我答应你,以后就依你所愿,咱们之间就此了断,你是否肯回心转意,安心留下履那两年之约?”
就在此时,一直纹丝不动的红罗,纤瘦的肩膀忽然几不可见地耸动了一下。
红罗那一动让福康安骤然敛声屏气,他还道她会有所动作,可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丝毫动静,心中不由沉沉叹了口气,这才又情色恳挚地继续道:“留你在身边是皇上的念想,传播西学却是你的念想。你不是一直都想让皇上正视西洋诸国么?想让那些小阿哥了解西洋世界,还想让他们为皇上演一出洋戏剧么?只要你肯留下,这些都能成真。你难道真的甘心就这么半途而废?”
“只要你肯留下履约,我会遵守约定,绝不让你为难故请你在去留之间再细细斟酌,不要轻易做出令皇上伤心,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话至此处,福康安见红罗始终不肯转过身来,更是神伤,他轻叹一声:“我话已至此,你且好好思量吧”
话完他缓缓转身迈步,跨出门槛前,福康安回首凝眸,只见红罗依然以背冷对,他眉眼再是一黯,深吸一口气后,敛了敛面色,旋即扭过头,大步离去。
听着福康安的脚步声渐远,红罗一直硬挺的肩背才松垮下来,她伸手扶住案沿,颓然回到椅子上坐下,以手支额,面上渐渐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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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午,红罗突然吩咐苏得去找把斧子来,苏得有些模不着头脑,却也乖乖的依言行事。
待得苏得将一把斧子带回苑里,红罗便领着他走到那张秋千摇掎面前,静静道:“把它劈了”
苏得一时惊悸得目瞠口张,手持斧子傻了般杵在原地,半晌才蠕动着唇:“姑娘……”
红罗不容他把话说完,语声冷硬地逼视他道:“你要是不愿动手,就让我来”
苏得这一惊更甚,但见红罗神情不容置疑,他只得叹了口气,莫可奈何地扛着斧子走到那秋千摇椅前。举斧之前,又巴巴回觑红罗一眼,却找不见她面上有何心软迹象,他心里又是一声哀叹,只得狠起心肠,手上一使力,上扬的斧子便直直砍向那秋千摇椅,顷刻之间,“噼啪”几声,那摇椅便化作残木一堆。
眼看斧下木断,红罗的一颗心也随之支离不全,那堆残木在眼前一片模糊。她实不愿别人再看破自己的悲戚,忙狠吸一口气,逼回那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急急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飞翠苑,直奔养心殿。
正在批阅奏章的乾隆一见红罗,那入目的苍白小脸让他不由大是心疼,正想开口关心几句,却听红罗开了口,声音缓慢却是坚定:“皇上,红罗收回之前请求,我会留在宫中,践行那两年之约”
乾隆一听,先是一愕,继而欢喜。
这是红罗苦思一夜之后的决定。她伤心之下想要出宫,昨日福康安的一番话让她醒觉自己私自毁约,确是愧对乾隆。既然福康安已答应和自己一刀两断,以后两人形同陌路,她也犯不着再避他离宫了。
红罗知晓福康安与乾隆情分极深,他绝不愿看到因自己离宫而使乾隆难过,因而为了乾隆,福康安定会言出必行,以后自己可以安心留在这宫中,不必担心他再来纠缠。
满心欢喜的乾隆留意到红罗脸上那抹显而易见的决绝,欣喜之情顿时减了几分。他本一心希望红罗与自己约满之后,还能继续留在京城,他起先看穆敏与红罗交谊甚笃,年纪又相当,本想撮合两人配成一双,然而自己寿辰当日才察觉,原来永璘与红罗更宜成为一对,却怎么也没料到,红罗一颗心竟是系于福康安身上。
平心而论,不管红罗跟了三人之中的哪一个,乾隆都乐见其成。可瞧如今这情形,红罗虽是愿意留下履约,但却是决心要断了与福康安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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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罗身子痊愈后,谁都不再旧事重提,即便连乾隆也讳莫如深。福康安谨守诺言再没出现在飞翠苑里。永璘和穆敏则来得更勤了,尤其是永璘,几乎日日都必现身于飞翠苑。就连宁欣,也频频进宫陪伴红罗。
宁欣这段时间颇为烦恼。她本来一门心思想要红罗做自己的嫂嫂,只可惜红罗与自己的哥哥确实有缘无分,后来知道红罗对福康安情有独钟,她虽难免有些失望,却也真心替红罗感到高兴。不意福康安竟突然之间娶了琼达拉姆,而她与琼达拉姆年岁和性情极为相近,方才结交,不想琼达拉姆就伤了红罗。
其实离开长春园后的第三日,宁欣陪着琼达拉姆在京城游逛时,就得悉琼达拉姆已被乾隆指给福康安,当时她大吃一惊,立即就想进宫告知红罗,不意却被穆敏拦了下来。其实穆敏也已收到消息,只是不敢告诉红罗,免得她早一日知道,便早一天伤心。
宁欣待想怨责琼达拉姆,可偏偏她识福康安还在红罗之前,而且两人之间又早有约定,就是想怪她也委实理不直气不壮的。一边是性情相投的新交,一边是情若姐妹的故知,左右为难之下,宁欣索性疏淡了琼达拉姆。
这一日,红罗从文渊阁回到飞翠苑,人刚进院子,就听堂屋里传出画屏的声音:“格格,你现在还与那西藏公主有往来么?”
红罗心一跳,脚步不由缓下,停在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