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近五月,这天红罗顶着日渐炽热的日头到了养心殿大门口,一张白晰的俏脸已似涂了一层重重的脂粉,额头上亦沁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她一抿嘴,低头想自身上掏出手绢来抹汗。就在这当儿,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自殿内闪了出来。
红罗拿起手绢抬起头,就触到迎面而来的那两道身影,她嘴角一翘,正想向两人行礼,却忽地呆住。这一年多来,她曾无数次看过这两人并肩从殿内出来,却从未有一次见过如此情形,走在前面的嘉亲王脸上隐隐罩着一层怒气,而落后他两步的永璘却是一脸冷然。
红罗拽着手绢怔在原地,直至两人已近在眼前,有一股窒郁压来,她才回过神,赶忙向两人屈了屈膝:“王爷!十七爷!”
永璘的脚步立时慢下,而嘉亲王只是稍稍一顿,两人紧绷的脸均是缓了缓,又都朝她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嘉亲王没作停留,也不看身后的永璘,径直从红罗身边越过。
红罗微微一惊。偏过头去瞧艳阳下嘉亲王远去的背影。心底隐隐不安。
这嘉亲王素日也没见他对谁特别昵近,但面上却向是亲和,今日这般显是不同寻常,似是揣了一腔不能发作的怒火。
红罗狐疑回眸,见眼前的永璘面上已是沉静,适才的冷然已去了八九。
“十七爷,王爷这是怎么了?”红罗忖了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没什么!”永璘眸光一闪,淡淡开口。
红罗不愿置信的眼光在那张淡漠的俊颜上移转两下,踌躇着又追问了一句:“你们……起争执了?”
永璘薄唇一抿,颜色微冷了些,却不开腔。
红罗的心微是一沉。她从来都见他们二人兄友弟恭,相处甚洽,以往还暗自感叹过,瞧来皇宫之中也不尽像史书所说,总是刀光斧影,你死我活。
红罗一时竟也不知再说什么,眼光有些沉郁的紧盯永璘,明明那一眉一目都是熟悉,却生生地让人瞧出生分来。瞧着瞧着,她耳中忽地窜出颜雪的一句话,他还是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十七爷?
“十七爷,你变了!”不知过了多久,红罗轻轻开口,面上与声音一般哀伤。
永璘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蹙眉,他有些不悦的开口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红罗面上滑过似嘲非嘲的一丝轻笑,幽幽道:“我觉得你变了,颜雪也觉得你变了,变得都不是我们旧时识得的那个十七爷了!难道,你没觉着么?”
永璘双眉拢得越紧,他隐忍地咬了咬牙,随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有谁能一成不变?”
“十七爷!你有多少时候都没有好好笑过了?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是你真心所愿么?你真的晓得自己在做什么么?”
永璘的心似被什么狠剜了一下,面上更是冷沉:“你究竟想说什么?”
红罗面上一窒,瞧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俊容,心中只觉难过异常。这些日子,她隐约风闻永璘在朝廷之上空前活跃,似是有所图谋,本来她也不愿相信,毕竟以永璘那天马行空的性子,那九天之上的龙椅对他而言只能是无上桎梏,可想想永璘这些日子的反常,若不是志在大位,他图的又是什么?
有些话翻到舌上,红罗刚待张口,就触到永璘那双冷怒眼眸,她的心猛地一沉,骤然醒起,她总是记得他是至交,却每每忘了,他还是一个皇子!
有些话,对朋友,是推心置月复,对皇子,却是僭越不敬,如今的永璘,恐怕只能以皇子视之了。
红罗的嗓子顿时被那闪念生生卡住。
四周一片沉岑寂,不知过了多久,红罗面上微扯出一丝苦笑,涩声问:“十七爷,值得吗?”。
在红罗的注目下,永璘面肌一片片紧绷起来,他垂了垂眼睑,以致红罗错过了滑过他眼底的那抹伤痛。可当他重又抬睫时,却让红罗猛地抽了口冷气。那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狠决,那脸上,有让她悚然的戾气。
永璘没再言语,他一拂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红罗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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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那日与永璘不欢而散,红罗一连好几日心绪都不佳。
这日她在养心殿侍讲时,竟没留意到乾隆那日有些异于往常的沉默。直至她要离开时,乾隆忽地叫住了她。
直到那时,红罗才察出乾隆似是有话要对她说,却又似是不好出口,他开口前,一双老眼足足在她面上旋了好几大圈。
“红罗,我们满人虽不像你们汉人那样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可咱们大清毕竟不比西洋那样随意,这一点你不可不知!”
一番话说得红罗如坠云雾,随即心内别扭起来,怎么听着似是乾隆在提醒她要守规矩?
红罗困惑的眼光投向乾隆,眼角余光却瞥见立于乾隆身后的王进忠面上一脸既是尴尬又是为难的神情。
红罗正待要开口问个明白,就听乾隆又道:“你先退下吧!”
红罗不甘地瞧一眼乾隆,咽下了一腔疑问,又困惑又委屈地转身离开了。
怀揣一肚疑团郁闷地踱回飞翠苑,才进院子,忽地听到堂屋传来苏得的呼痛声:“哎呀呀呀!你轻点!你轻点!”
“你活该!谁让你跟人动手,就那么点本事还想逞英雄!”
红罗的心一紧,苏得怎么和人干架了?
“打不过我也要打!谁让他们乱给咱们姑娘泼污,我若容得他们我还算人么?再有下次,我照样揍他们!”苏得不甘示弱的声音气呼呼的响起。
“好!好!好!你是英雄!那就不要大呼小叫,忍着点!唉!也不知哪个这般该死,这样给咱们姑娘抹黑!”画屏清脆的声音里也是掩不住的着恼。
红罗整个人愣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三步并作两步直进屋子。
听到脚步声,正在为苏得上药的画屏和嘴角裂了一道口子,额角青了一大块的苏行同时看向门边。两人一见红罗,面上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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