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欢回到相府这一事是偷偷进行的,除了陆则煜贴身的侍卫陆清外便无人知晓了,连金玉银屏都被他以“少一个人知道少一分风险”为借口给隐瞒了。鉴于要瞒住府里上下,甚至是宫里的那两位,因此陆则煜特地安排她住在自己书房的内室里,毕竟整个相府上下,只有他的书房很少有人敢闯入。
不过,很快,陆则煜就后悔把她放在书房里,或者是后悔从京郊马场把她接回来了,因为——
“陆则煜,我好渴啊,你给我倒一杯梨花酒呗。”
“你腿伤未好,不能喝酒。”翻一页手中的书卷,头也不回道。
“啊?那我想吃酒酿圆子,你让人去城南的吴大娘那买点呗。”
“那东西太脏了,回头我让厨房给你熬一碗清粥。”咬咬牙,继续拒绝。
“一天到晚清粥清粥,你比柯祈越还不如”
终于,某位躺在床上装木乃伊的受不了抱怨道。
而一边的陆则煜一张脸青了又紫,紫了又青,变化了好几次才压下心头怒火,推门吩咐陆清去买酒酿圆子。
可是,在酒酿圆子还没有送到的期间,某人显然没有闭嘴的打算。
“我说你都坐在书桌前一整天没动过了,怎么就不累不闷呢?”等了半天,不见陆则煜开口,顾言欢不死心的又问道:“你怎么比我父皇还要忙呢,我就没见他老人家能在御书房呆上一整天的。”通常只能呆上一两个时辰,然后就巴巴得赶去朝凤宫了。
这话,即便陆则煜知道她其实没有恶意,但听得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尤其是自己现在算来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驸马而已,真是有什么可忙的呢。
于是,开口的语气也硬了点:“你若再怎么叽叽喳喳打扰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回禀陛下和娘娘说你骑马不慎摔断腿啊?”
“喂喂,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说话不算话”顾言欢不满地嚷嚷,终于还是闭嘴了,她可模不准那人会不会真的不守承诺出卖她。
约莫半个时辰后,陆清送来一大罐子的桂花酒酿圆子。
因为书房内没有下人服侍,所以陆则煜即便再怎么不愿碰那个看起来脏兮兮的罐子,也只能忍着嫌弃,勉强给顾言欢倒了一碗。
“你真不要尝尝,很香的,而且我一个人也吃不完那么多啊。”顾言欢接过碗,也不忘向他推荐。
“不……”陆则煜刚想拒绝,怎奈月复中略有饥饿感,尤其是鼻端闻着这酒酿的味道,似乎更加饿了。抬头看了一眼顾言欢,只见对方两眼忽闪,满含期待的看着他,终是不忍拒绝,也给自己盛了一小碗尝尝。
没想到不尝不知道,一尝味道还真不错呢。向他这样不喜甜食的,一碗吃下去也不觉得腻味,反而口齿余香,意犹未尽。
“怎么样,我就说味道不错的吧。”看陆则煜将一碗酒酿圆子全吃了下去,顾言欢忍不住炫耀道。
“你每回偷偷溜到京城里,就是为了吃这个吗?”。本来不想问的,可一来这圆子确实不错,二来在城南那么偏僻的地儿也能给眼前这位找到,免不了他好奇了。
“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啦,还有很多好吃的,比如李家的牛肉,张记的甜点,当然绝味楼太白居就不用说了。”发现对面之人有兴趣,顾言欢也来了兴致,掰着手指如数家珍。
“皇宫里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有,没想到公主竟然喜欢这等民间美食?”
相处的时间越长,陆则煜越来越发觉顾言欢的性子野。比如普通人修几辈子的福气也不一定能尝到一道宫廷御膳,而这位倒好,守着珍馐不吃,偏好那些不出奇的民间小吃。
“宫里吃的虽多,味道也美,只是太过精致,反而更像是用来观赏的。而且在皇宫里,碰到喜欢的还不能多吃,美食当前却不能饱月复,你说这该是多大的折磨啊。”想起以前在宫中用膳,尤其是皇帝也在时,每一次她都吃不饱,喜欢的不能多吃,不喜欢的难以下咽,以至于每次回到自己宫中都得让金玉银屏另外给她找吃的。
这点陆则煜倒也清楚,自古帝王家为了养生或者防止他人投毒,通常“吃菜不过三匙”,再美味的菜最多也只能吃三口,相比之下,平常百姓虽然菜色不如皇家丰盛,但好歹能畅快的饮食啊。而顾言欢天性活泼,也难怪她受不了宫里的拘束,三番两次溜出皇宫。
陆则煜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能够理解一点她的苦闷,可即便如此,对于她的某些出格行为还是不敢苟同,因此,说出来的话还是一贯的冷漠:“我以为生而为公主,能享荣华富贵也应该知足了,比起那些衣不能避寒,食不能果月复的平头百姓已不知好上多少倍。公主若是吃完了,还是安心休息养伤来得实在。”
说完,径自坐回书桌前。
“你……”混蛋顾言欢气急地暗骂一声,她真是疯了才会跟他抱怨这些,明知道那人不嘲笑她就很好了,还指望他能理解自己的难处呢。
可是,静下心来细想一下,陆则煜讲得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只是,他就不能换种方式,稍微委婉地告诉她吗,每次都像是在教训她一样。她是他老婆,又不是他学生。
想到这,顾言欢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嫁给陆则煜了,即便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可时间一次,竟也渐渐习惯了。比如之前她摔倒,柯祈越抱她回行宫的时候,心里多多少少是有点抗拒的,然而后来陆则煜去马场接她,将她抱进马车时,她竟觉得很理所当然。
蓦地,又想到几天前顾言瑾问她是否对陆则煜有点意思,当时她坚决地否定了,可现在认真想来,似乎有点说不清了。
顾言欢转头,看着书案前男人的侧影。即便是坐着脊梁依旧挺直,不像她,每次不是趴着就是歪着。侧脸还是面无表情,一副面瘫样,也不像她,一直乐呵呵的,难得有板起面孔的正经时候。就连握笔姿势也和她不一样,陆则煜握笔很是端正,右手执笔,笔杆垂直,悬腕临书,行云流水。而她呢,习惯笔杆微微倾斜,仿佛这样就能少用几分力气。
这样一个任何方面都和她大相径庭的人,怎么可能是她的意中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