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谁是凶犯
我们进入房间之后,女孩已经不在床上了。一截长发留在床边,正向床底下缩进去——她躲到了那里。库尔苏勒随手投掷出他的粗矛,立即将露出来的头发牢牢地钉住了。
床底下发出一声尖叫,而后长发抻了抻,就再也不动了。
半人马大步走向床边,铁铸似的双臂略一发力,宽大的双人床就被掀到一旁,床单和被褥散乱着落在地上,露出了唯安塔惊恐的脸。她在看清了眼前这个人的模样之后又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飞快地抓起堆在地上的被褥将自己的裹成一团,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这副模样让半人马也遭遇了和我先前一样的困惑——他愣在那里,不知该做些什么。
“看吧。”我无奈地摊了摊手,“我用尽各种办法,险些杀了她。可她坚持自己是无辜的,并且什么都不懂……”
库尔苏勒与艾舍莉开始警惕地向她提问,但得到的回复也只先前那些话语。
最终这两人脸上的神色由凝重变成了哭笑不得——这个女孩似乎生活在童话里,执意相信自己是被女巫囚禁于此,等待着有一个王子来拯救她。
艾舍莉在听到“女巫”这个词的时候看了我一眼。而我微笑着向她摊了摊手,以表明我的态度。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眼下库尔苏勒跪坐在地上——即便如此依然与我站着的时候等高。艾舍莉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看着夕阳将雾气映成橘红色。
那女孩又试了几次——试图把长发拽回去。但库尔苏勒嘿嘿地笑着,将粗矛插得更加严实。
“如果……她说的那个,‘囚禁’了她的人今晚不出现,我们该怎么办?”艾舍莉看着我,迟疑地说,“也许我们真的找错了人——与其让她在这里担心受怕,我们不如先把她带走。也许那个家伙反而会自从现身……”
带她走……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艾舍莉。如果那个人是她的话,她提出这个建议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法再伪装成那个女妖、打算先过了今夜再慢慢考虑对策么?
只是如果那人真的是她,她挟持这个魅做什么?
让我再回想一下——在古鲁丁的最后一夜,她本该死去。然而依照她说的,是罗格奥灌住进她身体里的精神力量在无意当中救了她一命,使她可以继续维持自己的形态……
而魅同样是以精神力量与魔力凝聚而成——她是打算对她做些什么么?
这个念头在我的心中一闪而过,我低头查看自己衣服上的粉末——它们依旧是灰色的。不是魔力的影响……而是我心里对她的怀疑越发强烈了。
艾舍莉和这个女孩似乎都有嫌疑,却也都有摆月兑嫌疑的理由,真是令人头痛……
女妖喜欢在夜间行动,看起来只能等到夜幕降临,在那个时候揭开真相了。
于是我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我们就等在这里。我还要去南方处理一些事情……我可没有耐心再等一夜了。”
艾舍莉沉默着转过了头,再不说话了。倒是库尔苏勒无聊地撑起前半身跺了跺脚:“喂,小姑娘——再唱首歌来听听。”
那女孩畏惧地缩了缩身子,拽拽自己的头发:“你先放开它——”
“哈哈,那可不行”半人马爽朗地大笑,“一旦你又变成了女妖,我还得用它把你拽过来痛快地揍一顿……”然后他觉得自己这样同一个长相还算可爱的女孩说话似乎有些不妥,又补充了一句:“但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就会把囚禁你的那个家伙狠狠地揍一顿——”
艾舍莉的眼睛眨了眨,坐直了身子。而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同时也看向窗外——晚霞的色彩变得越发浓重,而后随着太阳没入群山之中,迅速地变成了蓝灰色。
我试着从杂物里找出蜡烛来,但没有找到任何的照明工具……于是我又多看了唯安塔几眼——她的眸子在月光下发亮,就像两潭秋水。
黑暗渐浓,只有月亮在凌乱的地板上投下银辉。
艾舍莉终于在同我第三次暂短地对视之后站起来,沉默好一会儿,幽幽地说:“撒尔坦,你在怀疑我。”
我摊了摊手,没有说话。
“昨晚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从没离开过你。”
“冷静些,艾舍莉……”
然而她打断了我的话,挥手指向唯安塔:“仅仅因为这个女孩的几句话,您就开始怀疑我了么”
库尔苏勒此时才发现我们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儿,他没有搭理那个又在试图抽出自己的长发的女孩,转过身来:“撒尔坦,你是说……”
“抱歉,艾舍莉。我们很久不见,而现在你所掌握的知识……那些关于炼金术方面的知识又远超我的想象,我没法不怀疑你。”我坐在椅子上,以手撑颚,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总得对半人马村落里的其他人负责。但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我的确不想将你牵扯进来。”
“那么……是因为我从前欺骗过你?”她垂下头来,走到窗边,又猛地抬起头,“但请您想一想,这个女孩也有可能和我是一样的人,同样失去了某种记忆,然后才可以表现得这么无辜。只要你——只要你允许我剖开她的胸膛,看一看她的肚子装的究竟是什么”
床单里的女孩听到她的话,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猛然缩向墙角。然而她的长发被库尔苏勒钉在了地上又把她拉了回来。艾舍莉似乎满怀怒气,大步走向了她。半人马想要阻拦,但我用眼神阻止了他的动作。
散落在地上的碎木片似乎是当下最好的切割工具。艾舍莉从地上捡起一片,然后用力拉开了唯安塔身上的被单……然而被单之下还有一团一团的黑色长发。她用膝盖抵住尖叫挣扎的女孩的头颅,而后者因为头发的束缚没法爬开,双手又被发团缠住,只得任由她拉开了自己的衣服……雪白赤lu的身体立即呈现在我眼前。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跳进我眼中的则是昨夜那熟悉的部位——在此刻看来依旧美丽,只是已经被艾舍莉手中的木片抵住,渗出血水来。
艾舍莉回头看着我,她身下的女孩也扭头看着我。
只是前者眼中的是愤怒与屈辱,后者眼中的则是绝望而无助地神情——她哭泣着、眨着眼睛:“求求您……求求您,先生,求您不要杀死我——”
她们的动作定格在黑暗里……我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声吼道:“够了”
艾舍莉的手颤了颤,唯安塔柔软的小月复上又渗出更多殷虹的血迹来。
“她有没有呼吸?”我问。
“…精灵似乎是咬着牙回答了我。
“有没有体温?”
“…一次她的声音更轻,随后沉默了一会,猛地丢掉手里的木片,跑到另一边的墙角抱着双膝蹲了下来,将头埋了进去。
“那么她就不是魔法傀儡。”我说道。
长发女孩立即缩成一团,又用床单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撒尔坦……我……”库尔苏勒为难地说道,“我觉得她们两个……”
“我也不愿意相信。”我沉声说道,“那么我们就等那个家伙来到这里。”
房间里再一次陷入沉默,谁都不再说话,只有唯安塔轻轻的抽泣声。到月亮升起来,露出群山的时候时候,连她的抽泣声也停了。
女孩又开始拉扯自己的长发,但库尔苏勒没有理她——似乎现在的他也像我一样心烦意乱。
又过了半个小时,我从椅子上站起身,开始搓*揉自己麻木的双腿。然而就在我扫视了一眼库尔苏勒的时候,我发现那女孩的头发正在慢慢缩进被单里——似乎是终于挣月兑了半人马的束缚了。
我又多看了那插在地上的粗矛一眼——铁质的尖锐部位深入木板,原本是将不少头发钉了进去。然而……
我的瞳孔猛然一缩,现在那里干干净净,甚至连一根发丝都没有
昨夜的一个情景立即闪过我的脑海——那骑在我身上的女妖,虽然也是一头长发,却仅仅是长到脚踝
而刚才那女孩的头发向被单里缩回的时候,我可没见到里面有丝毫的动作——就像是那些头发有了生命,自己跑进了里面
我大步走了过去,一脚踢开床单——那女孩不见了。
“该死的,果然是她”我与库尔苏勒几乎是同时月兑口而出。
但随后我发现,我口中所说的是那个叫做“唯安塔”的小姑娘,而半人马的视线却看向了刚才艾舍莉待的那个位置——原本缩在那里的暗精灵也不见了踪影
我几乎立即就抛洒出了月长石的粉末,打算施展“太阳闪光”,将隐身的女妖逼出来——无论是艾舍莉还是唯安塔,或者她们两个干脆都是同一个人的幻象。
但就在我的咒语月兑口之前,一道黑色的雾气陡然凝聚在半空中,然后犹如一枝长矛,“通”的一声贯穿了库尔苏勒的左胸。半人马的口中立即喷出大蓬鲜血,正巧浇在了我的脸上,打断了我的施法——一阵恶心眩晕感随之而来,我赶紧用手撑住了墙壁,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匕首,紧紧靠在了木墙上。
那黑气一闪即没,我花了三秒钟的时间令自己从施法被打断之后的不适感中摆月兑出来,眼中所见的却是库尔苏勒一把从地上出了自己的长矛,疯狂地四下挥舞,口中大声吼叫:“你认为这样就可以杀死我吗,女妖?来让我好好教训你一顿”
周围的椅子和梳妆台被他践踏成了一摊碎木片,然而敌人隐藏在虚空里,在发出了一声短促地尖交之后再次化为一团黑雾——此刻我刚刚来得及重新开始准备“路尼亚之光”那个咒语。
这一次黑雾从上至下,无比精准地贯穿了库尔苏勒的马身——破坏了另一颗更加强壮的心脏。半人马的嘴里再喷出一口鲜血,粗矛在空中狠狠地划了一道圆弧,在我终于令魔法生效的时候重重摔倒在地。
白色的光线以我的右手为中心旋转着放射出来,将屋子映照得惨白。那张被掀翻的双人床边角的位置上传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而后一个身影逐渐显露出来……
银发。
“果然是你么?”我冷冷地开了口,“这是第二次。”
对方并不说话,轻轻地理了理她身上破烂的袍子,然后向我露齿一笑——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那么那个女孩子,的确是你囚禁起来的?”
她还是不说话,缓缓向我行了个屈膝礼,然后身影陡然消失在黑暗之中。
几乎就在同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量直贯我的后心,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只破布袋一样腾空而起,狠狠地撞到了对面的墙壁上,身上灰色的药剂粉末像是灰尘一样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破旧的木偶。
药剂粉末的颜色还是灰色——这似乎不是幻境。
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咙,我觉得自己的肋骨一定断掉了几根。“高级法师护甲”的效果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刚才是被我加持在法袍上的“极限防御”帮我抵御了本该贯穿我心脏的重击。
艾舍莉的身影在我原本站立的位置再次显现,依旧微笑着,向我行了一个屈膝礼……一言不发。
我努力支撑着墙壁,颤抖着站起身来,再一次确认身上的炼金药剂仍是灰色,然后又看着它们继续纷纷扬扬地落在地板上上。
“那么昨夜是怎么回事?”我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你原本在昨夜就可以杀死我。”
这一次她没有忽然消失……也许是认为我已经虚弱不堪。她慢慢走向我,手中凝聚一团黑雾,然后幻化成一柄纯黑的刀刃,在黑暗中偶尔反射着致命而邪恶的光芒。
我盯着她的眼睛,开始准备一个法术。“震颤电击”的淡蓝色光芒在我的右手逐渐凝聚,而她抬起了手臂,将刀刃直指我的胸膛,大步刺了过来。就在这一刻,我的手臂猛然上扬,狠狠地刺向虚空
一团蓝白色的电火花在空气中猛烈爆发,而后一个形体被“滋啦”作响的电流包裹着出现在虚空之中。它凄厉地嚎叫着、挣扎着、身体却被电流的吸引力牢牢地固定在我的手上,无法摆月兑。
与此同时艾舍莉手中的黑色刀刃直没我的胸膛……而我没有半点儿感觉。
她是一个幻像。
真正的艾舍莉此刻正躺在她刚才寄身的角落,胸口同库尔苏勒一样破了一个大洞——我想大概是在库尔苏勒第一次被袭击之前,她就已经倒下了。
化为一团幻影的魅再也没法在电击的效果之中保持原来的形态,逐渐现出另外一个模样——精致魅惑的面容、雪白干净的肌肤,一丝不挂的身体,一头长及脚踝的黑发在空中张扬飞舞,散发出可怕的焦糊味儿来。
“第二次感受到‘震颤电击’的效果,感想如何?”我厉声说道,“你的幻境一次比一次完美——这一次是在地板之下就构建了那个炼金法阵么?”
说话间,魔法的效果逐渐消散,魅用长发包裹着身体,尖叫着向窗口飞去。然而另一个魔法“连环闪电”已经月兑手而出,明亮的电弧将这房间映成了白昼,在为数不多的几个金属物件的反射下接二连三地命中她的躯体,又将她生生打落在地。
我强忍胸口剧烈的疼痛,低级魔法“石化术”再次击发,她保持着起身攀爬向窗口的姿势,固定在了那里。
这一次我再忍受不住疼痛的侵袭,眼前的黑暗像潮水一样一波接一波地汹涌扑来,令我无力地坐倒在地。我用颤抖着的右手从袍子里模出一个玻璃瓶,试图拔开塞子把里面的液体倒入口中。然而视线不停地模糊,血液像是呕吐一样不断涌上我的喉咙……我试了几次都没法让自己把药剂喝下去,手指一阵痉挛,玻璃瓶“咕噜噜”地滚落在地。
罗格奥……罗格奥在哪里,帮我捡起那个瓶子……
我用模糊的视线搜寻那个小小的身影,终于发现他就站在我起先坐着的那张椅子旁边。他静静地看着我,明亮的眸子在月光下闪耀光芒……然而他一动不动,任由我瘫靠在墙壁上,手无力的垂在腰间。
刚才的那次重击似乎并不止击断了几根肋骨那么简单——我猜测断裂的肋骨又刺进我的内脏,引发了内出血。身体里感受不到疼痛,然而虚弱感却越来越强烈。我拥有强大的魔法,但终究不是前世的巫妖之躯——一旦身体受到伤害,我依旧像一个凡人一样脆弱。
我的耳边开始响起“嗡嗡”的杂音,但在这片杂音里又出现歌唱一般的、天籁一般的声音:“放我出去,给我自由,让我来帮助你”
这是瑟琳娜的声音。
……放她出去?眩晕的头脑中权衡着这个想法。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