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在一种处处弥漫着的诡谲气息的氛围中,顺利进行着,酒桌上的人各怀心思,也懒得道破他人玄机。
众宾客中地位最高当属恭亲王,虽无实权,可也有个名头摆在那儿,邻桌那些个擅长溜须拍马的官员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个个争着抢着前来进酒,更别提就坐在身边的那些人了。
见恭亲王忙着接酒无暇顾及到自己,荣禄跟惠征打过招呼后,为了不引起其他人注意,左挪右蹭硬是慢慢挤到了含曦身边。
本来就一夜未眠的含曦,此刻正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和周公钓鱼,连荣禄用手肘捅了她好几下都没醒过来。
这小丫头,站着都能睡着?
不甘心的荣禄抬起就是一脚,使劲儿踩在含曦的脚背上,“哎哟……”在她吃疼出声时连忙捂住口鼻,悄声道:“跟我过来”
含曦留意了下周遭,从刚才二小姐就一直在和小安进行精神对峙,瓜尔佳氏也一直盯着大小姐看,看不出用意,而杏贞为了避免与她冲突只能一直垂着眸假装思绪,临座其他几位夫人则相互交谈甚欢,谁也没注意到两人。
哪儿知荣禄却直接拉着她从后门溜了出去,留下一大票人巴巴的盼着他回桌。
“去哪儿呀?”
“上次不是说了吗,去客栈找冯云,此刻王爷无暇分身,正是时候”
恭亲王?他什么时候跟发逆扯上关系了?含曦用力挣着手,无奈这幅身子骨太过柔弱,只好作罢。
从宅第到客栈的距离稍远,大概一刻钟的脚程。
用力甩开拉着的手,含曦活动着被抓疼的手腕,边走边问道:“大人去探发逆,与王爷有何干系?”虽然恭亲王和杏贞的事情荣禄也知一二,可总感觉他和王爷两人事事针对不能相容似的。
荣禄脚快稍走在前边儿,头也不回的应道:“王爷与发逆自然无任何干系,可与本官有干系”
这一说含曦更加云里雾里,要知道在慈禧当道之前,这两个人应该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啊。
听后面没了声,猜出含曦大概是没听懂,便又补充道:“你以为恭亲王叫你和莲香与杏表姐传信,是为何”
荣禄这么一说,含曦脑中突然冒出那日香囊里装着的藏头诗,又想起之后正好在花楼看到他和那个四爷,瞬间好像想到了什么,可又不敢确定,于是又试探着问道:“大人是说,大小姐与王爷的信件,看似情诗,实则是在通报大人的行动方位?”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能解释为何杏贞为何不愿嫁与其的原因,可荣禄现在的身份和地位甚微,恭亲王又怎么会想到要监视他呢?
可她不知道四爷的真实身份以及和荣禄的关系,奕訢只要能掌握荣禄的动向,自然也就能大概知道咸丰在民间的行动。而荣禄与杏贞又是从小的玩伴,基本的日常活动也不必掖着瞒着,凭奕訢和杏贞的关系,想知道什么假装不经意问上几句,再加上还有莲香和其他被安插在身边的细作,荣禄的一举一动当然都在掌握之中。
可这些任凭现在含曦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她依旧不甘示弱,揶揄道:“大人好像忘了奴婢也是王爷的手下,你就不怕……”
荣禄果然停下脚步,转身严肃的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露出一种更像是讽刺的笑容,道:“本官可没见过哪个细作,会把发逆的东西不交给自家主子,而交给本官的。况且你要是细作,怎会不知通信的内容,记住,你的命可是本官救的,你要敢违背本官一丝一毫,本官可以立刻要了你的命”
“你……”含曦无言以对,瞪着眼睛看了半天,也不再客气,嘴里不服气的哼道:“走着瞧”
上到客栈厢房直接推门而入,却不见冯云人影。
转身欲外出找寻,却刚好看见他从门口进来,似乎也刚从外边儿回来,见到两人身形顿了顿,眼尖的含曦注意到他不自然的将手背到了身后。
“二位恩公怎么来了,冯某马上给二位倒茶”两人还在想理由呢,他已经进屋直接拿出两个杯子,提了水壶来,动作一气呵成,就好像知道他俩要来,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似的。
见冯云背过身,含曦趁机凑到荣禄耳边悄声说几句,随后又回到座位坐好,荣禄轻点头。
“来,二位恩公用茶”冯云将茶端给二人。
手指触及杯身,温度刚好,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含曦端着杯子客气道:“冯兄怎么不喝?”
冯云又是一愣,眼神闪烁道:“冯某是个粗人,学不来恩公这雅致,也不爱喝茶”说着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一饮而尽。
冯云仰头喝水的工夫,两人也喝掉了杯中的茶,滴水未剩。
看着见底的杯盏,冯云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来。
放下杯子,荣禄突然从袖口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看着那被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色布包,见荣禄做了个请的手势,冯云也不再客气,伸手便拿了来。
打开,冯云惊叫出声:“这是红fen”
含曦立刻一副了然的表情,起身将还不知自己说错话的冯云,给反手扣在了桌上。
扭头茫然的看着身后的含曦,冯云慌道:“冯某做错啥了,令得恩公如此待我?”
荣禄低头将布包小心收好,又从怀里拿出另一样东西扔到近前,沉声道:“冯兄可曾认得这个?”
冯云一看,正是自己丢失的那块残布,立时噤了声。荣禄继续道:“原本在下还不能确定,可冯兄大概忘记了,只有发逆之间,才会将火药称为红fen,没错吧”
不料刚才还显惊慌的冯云此刻却冷笑一声,道:“是又如何,能奈我何?”
“你……”荣禄趴在了桌上一动不动。
“喂”看着突然倒下的荣禄,不知是该去查看他好还是继续押着冯云好,含曦一下也乱了阵脚。
这时,含曦大脑一阵晕眩,很快也陷入了黑暗之中,恍惚中,似乎有谁推门而入,好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