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傍晚,众人下山,沿着大街慢慢回到堤岸,准备登船,住一宿后便扬帆起航,只是南方的大热天即使到了傍晚仍是威力十足,众人又是由清净凉爽的山上回来,一下子有些不适应,特别是爱洁净的香柳,总觉得浑身黏腻,很不舒服。
“将军,我们待会儿要换船了是吗?”香柳轻叹口气,“过了今日,怕再也没有如此轻松惬意的时候了。”
“是,今夜我们便登上主船,明日会有逾百艘战船与我们一同出海。”权辰汉简单说着。
“这么大阵仗?不知那些船夫,会不会妥适的安排香柳在船上的一切呢!”
香柳耸了耸肩,看来俏皮可爱,或许是她难得有这么放松迷人的时候,权辰汉不由得看得目不转睛,至于赵、李两人及冉儿见到主子们正在眉目传情,自然都当作没看到。
被他热烈的目光注视着,香柳不会没有反应。她有些好笑地睨着权辰汉,趁着他被迷住时,藉机撒娇道:“你记不记得来宣旨那日,曾答应小女子的事情?”
“你房内的熏香,是向宫里娘娘要来的干燥茉莉花;你的被褥全是织锦的,还搬了一个铜镜梳妆台进去,晚膳会有一道鸡蛋料理,还有,应该已经备好一桶热水,供你净身之用。”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待遇比我这个大将军还周到,这样姑娘满意了吗?”
“将军真是有心,香柳拜谢了。”她确实很满意,即使过去有多少男人试着讨好她,用的都是金银财帛、奇珍异宝,只有他是靠着一份细心,却让她更加深刻的感动。
因为,他明明在生活上就不是个细心的人,自己的事都只是随便打理,对她说过的话,却是一字不忘。
这男人……好像正在用他的方式,一点一滴的将她的感情取了过去,在她心里慢慢拥有别的男人所没有的分量。如果说爱情是一场游戏,她永远都是赢家,可与权辰汉这场饱防战,她居然渐渐没有了必胜的把握。
她忍不住娇睨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这个男人,已经变得可爱又可恨了呢?
就在快要行至堤岸边时,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袭上,击散了两人间那种难以言明的暧昧,香柳不由得皱起细眉,回头看去。
“怎么一直有种被人看着的感觉呢……”
她的话还没说完,权辰汉与李齐已分成两个方向往外扑去,一下就没了踪影,而赵青则留在香柳主仆身旁护卫。
“怎么了?”冉儿紧张了起来。
“这一路上都有人跟踪着,方才他们离得近了,才会让姑娘发现。”赵青警戒地将两女带到路旁。
“是谁会跟踪我们?”香柳脑筋一转,突然心头浮现之前在酒馆里扶桑浪人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动。
赵青没有回答,权辰汉与李齐已先后转回,看他们双手空空,想来是无功而返。
“不知道是谁,对方的隐匿之术相当高明。”权辰汉淡淡地道。
“禀将军,属下这里也没有发现。”李齐有些饮恨。
香柳倒是不害怕了,虽然能感觉还是有窥伺的目光,但这一次出门原就注定波折百出、危机四伏,如今只是早一点遇到而已。
“无论对方是谁,总之必然与海盗月兑不了关系。”虽然是理智的分析,但香柳还是那副媚态横生的模样。“将军这么大阵仗下南洋,全天下都知道水军要剿匪了,他们会来跟踪也是无可厚非。”
瞧她说得轻松自然,权辰汉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她,这女人永远都是这么安逸放松,他该高兴她如此信任他会保护好她,抑或该担忧她的危机意识似乎少了那么一点?
“总之,咱们快回船上,届时他们就算想做什么,也力有未逮了。”权辰汉明快地下令。
几人加快了脚步,来到了堤岸边,香柳却总是若有所思地盯着远处某一个角落,因为那里一直有着令她不愉快的气息,令她不禁目光一寒。
临上船前,香柳忍不住回眸一瞥,却不意看见远方大街口,立着一个飘逸持扇的白衣男子。
他穿的虽是汉服,手上的扇子却有扶桑皇室的菊花纹章,即使距离这么远,他却给她一种近在眼前的感觉,因为他俊秀儒雅的脸上有双细长的眼,而眼神中正闪着不明的精光,深深的吸引住她。
她知道他在看她……她知道他在呼唤她……
突然间,香柳眼前一黑,就这么在权辰汉眼前倒了下去。
水军如期启航了,但船上的气氛却很奇怪。
因为大家都知道,皇帝钦定协助水军的香柳姑娘因不明原因昏倒了,权辰汉因此忧虑非常,但即便军医已经检查了几百遍,却检查不出她究竟病因为何。
虽然有冉儿照顾昏迷中的香柳,但权辰汉依旧每日都会到她床边探看,喂她吃一些流质的食物,免得她太过虚弱。
事发已经三日,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还不醒?他宁可她像以前那样耍他、逗着他玩,无论再怎么算计、再怎么陷害,他都不会反抗。
天知道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对她早已情根深种,他不敢想象若是失去她,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冉儿在旁见他一口一口仔细喂着香柳,连滴汤汁都没有流出来,足见他有多么专注,不免心里一酸。“将军,让冉儿来吧。”
“不,我来就好。”权辰汉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但这几日没睡好,他的声音却是异常沙哑。“香柳不是很会算命吗?她怎么算不出自己会有这一劫?”
“小姐从不替自己算命的。”冉儿解释着。
“怎么说?”
“就如同医者不能自医,算命因为带着许多的相命师自己的意见及看法,容易被自己的定见影响,所以是算不准自己的,因此小姐想知道自己身边会发生什么事,通常是看冉儿的相。”冉儿语音稍弱,接着微作犹豫地道:“这是小姐的说法,但冉儿猜测,事情应该不是这么简单。”
“那你觉得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平时权辰汉根本不可能这么和人聊天,但冉儿提到了香柳不为人知的那一面,所以他很想知道。
“冉儿以为,算命卜卦之事,其实就是通晓天机,所以就算相命师真的算出了什么,通常也只会暗示性地指引一下,不会给真正的答案。而替自己算命,等于直接泄露了天机给自己,一点保留的余地都没有,这是会折寿的。”在听香柳论卦及集结自己多年的观察经验,她做出这样的结论。
“因为替自己相命会折寿,她才会不替自己算命。”权辰汉忍不住一笑,却是带了些苦涩。“香柳个性重于利己,没有好处的事不做,对自己有坏处的事更不会做,这确实像她会做的选择。”
冉儿一听,心里更难过了。才相处不久,权将军已是如此了解小姐,足见他对她用情至深,只是眼下的小姐根本看不到。
“将军,冉儿去替小姐端盆水来洗洗脸。”她聪明地避开,不想在权辰汉面前表现出她的伤心,这只会更添加他的忧虑。
冉儿走后,剩下他与香柳独处。要是过去,两人不斗个嘴绝不会罢休,然而这时候,他只能慨叹,她怎么就不能起来和他说句话?
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感情再无保留。此刻,就算让她知道了他的感情,他也不在乎,让她嘲笑,甚至就算她根本不要他,他都能接受,只要她醒来就好。
像是感受到他的深情,床上的香柳突然动了一下,让权辰汉立即瞪大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香柳?!你醒了?!”他轻拍着她的脸,“香柳?!”
须臾,她仍没有反应,权辰汉不禁苦笑着以为自己太过敏感,才会以为她醒了,想不到下一秒,她突然睁开了眼,直直望着他。
“老天……你真的醒了?!”这一瞬间,他几乎难以置信。“你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并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看着他,片刻,权辰汉觉得不对劲了,她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很冰冷,没有一丝过去的媚态,没有一点曾有的慧黠,更少了该有的神采!
突然,她挣扎着起身,他急忙将她扶起,等她缓过气后,默默地走下床,来到梳妆台边,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开始感到不安,她的一切行为实在太诡异了,他试着和她沟通,“香柳?你怎么了?刚清醒不要急着走路。”
她还是没有回答,迳自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那儿有着她常用的金簪,还有一把梳子,她拿起梳子,对着铜镜开始梳理自己的发。
原来她是在意外貌?想到她过去总是艳光四射地出现在他面前,如今一清醒就想整理仪容也不奇怪,权辰汉有些好笑又放心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