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正门的上面是一座城楼,足有几十丈高。城楼下面的城门,通体呈朱红色,白雪皑皑的季节,门上的朱漆似乎都能在白雪上倒影出鲜红的影子。它是庄严容重的象征,历年来只有皇上登基,皇后入宫才能打开紫禁城的正大门。
现在,守在城楼下面的士官收了皇上的圣旨,打开城门,迎接慕王进宫。
夏侯君辰坐下的黑马一路驰骋,等终于到达紫禁城时,他仰头看见城楼上下都挂着白布,每个士兵的头上也都栓着布条。他随手拎过其中一个,“谁死了!”
是不是柳璇玑?是不是她?!
他坐在马上,士兵被他提在手里,别说是听清他的问题了,光是他这样的表情就把士兵吓了大跳。浑身颤抖着一点主意都没有了溴。
眼前这个可是慕王啊,以前的慕王就算坐在轮椅上也是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啊!如今的慕王可是西北叛军的统帅,被他捏在手里哪里还有命啊!
“本王问你话,究竟是谁死了!!”夏侯君辰压着要发怒的性子,再问了一遍。
“回禀……是前朝的太妃娘娘……祷”
“太妃?哪个太妃?”据他所知,先帝驾崩的时候,所有妃子都是陪葬在皇陵里的,皇宫里出了上官水月一个女人,还有哪个太妃?
士兵立即回答,“慧太妃……”
“什么?!慧太妃!!”夏侯君辰手一放,士兵摔到地上,他自己被这个消息惊的体无完肤。
慧太妃就是他的母妃?不是很久就病死了么,怎么现在才发丧了?夏侯君曜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黑马似乎能感受主人心底的愤怒,它前面两条腿跳起,仰着头长声嘶鸣。夏侯君辰拉着马缰绳,要安抚他,抬眼的瞬间,就看见城楼上的女人。她穿着白色长袍,高处的风很大,将她的长衣袖和周身的衣服都吹的扬了起来。她也低着头,四目交接。
只一眼,璇玑踩在地上的脚就软了几分,她若不是扶着边上的扶手,这会儿该是要摔到地上了。她看着下面的人,尽管脸色苍白,尽管四肢无力,可她还是努力地在嘴角扬起一点笑。
疼——
胸口的位置又开始疼起来,下面的夏侯君辰也在此时疼了起来。他拉着马缰绳的手松开,整个人就从马上下来,他健步如飞,上了城楼。
“别过来!夏侯君辰,你别过来!”璇玑猛然转身,伸手抵在面前,阻止前面的男人再往前走。他真的来了,真的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就连玄流都没带来。
既然已经攻到渭水了,为什么还要等?难道是怕夏侯君曜从中耍诈,所以要等看清了城内的虚实之后才肯动手?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现在又要马不停蹄地赶来,还是孤身一人那么危险。
“慧阿姨她……对不起,我没能让你见她最后一眼,我甚至没告诉你她还活着。”慧妃的死,就在昨天,这件事就像刺一样稳稳地扎在她心头。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容易得原谅眼前这个男人的抛弃,她问夜卿尘的时候他也从不回答,可看见他的时候,心口的疼痛就愈发强烈,这样真实的存在实在是任凭什么都伪装不了的。
两情相悦么?
夏侯君辰听了她的话,身体也是猛的一震,刚才士兵说的话就更加肯定了。他的母妃真的还没死,原来她一直在皇宫里,原来没有被上官水月害死?那为什么在先帝死前,会传出母妃病死的消息?
“璇玑……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此时,夏侯君曜紧张地上了城楼,看见璇玑站在城楼边缘,他把手伸给她,动作温和。转眼的时候,他也看见一边的夏侯君辰,他却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璇玑。
夜卿尘是跟着夏侯君曜来的,他始终站在所有人的后面,眼里看着面前的场景,团在身后的手慢慢握成拳。
现在夏侯君辰都来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是他替族人报仇的大好日子。
看着夏侯君曜的伸来的手,璇玑摇头,她的目光从夏侯君辰身上移开,转而放在君曜脸上,“皇上,璇玑说过,你不该为了我放弃西凉的江山,抛下西凉的百姓。”
“璇玑福薄,根本不值得皇上那么做。”
“朕不在乎这些,朕只要你,只要你平安!”夏侯君曜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更是知道她又要说那些拒绝自己的话了。他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把自己的心情完全地表露出来。
这一次他可不管皇兄是不是在身边。他不管璇玑的心里是不是还容不下他。他更不管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决定而让西凉的百姓受苦。夏侯君曜他知道,他要的就是面前这个离自己只有几步之远的人。
夏侯君辰转头过来看他唯一的皇弟,这几天他们都在斗法,他拼尽了全力从西北一直打到渭水边缘,他以为夏侯君曜也会反抗,甚至是御驾亲征,可他没有。探子每次都回报说,皇上只留在养心殿,日夜都在照顾柳璇玑。皇上还为璇玑的母亲和太后吵架了。太后终日都在慈宁宫诵佛念经,对皇上的所作所为也不再过问了……
这些消息,不会有假。起初他还觉得不可信,如今看见他对柳璇玑的态度,最终还是信了。
“不可以的……”夏侯君曜的话却让璇玑更加摇头,“西凉不能换皇帝,这把龙椅本来应该就是你的。”
“朕不稀罕什么龙椅!”他坚持,“朕知道你是故意掉下未名湖,目的就是为了分散朕的注意力,拖延时间。好让慕王有充足的时间进宫。朕知道你心里的人一直都是慕王,那晚你选择随朕回宫就是因为怕朕伤了他。朕也知道慧太妃的死对你打击很大,朕答应你会把凶手找出来。”
“……”璇玑无言,原来他早就知道。
早知道掉下湖,拖延时间,分散注意是她的手段,早就知道她再利用他,可他还是装作不知道。就算自己问他,他也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为什么还是那么傻?夏侯君辰听了他们的对话,隐忍了许久的话还是一字一句问出了口,他盯着面前的女人,“身体虚弱,药石无灵的事是真的?就是你跳下未名湖才染上的病?”
她为了他,竟然在大冷天跳下未名湖?
他在军营里,还日夜不能睡着,目的就是为了等攻进皇宫的那天,把她拖到面前,责问她那天为什么要选择回皇宫?原来竟是为了让他走月兑,不要让他受伤!
璇玑不答话。
“柳璇玑!本王说过,你不用处处为我着想,不用处处那么委屈,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么!!”他怒吼。
明明是怒气冲天的样子,可心里还是觉得意外,惊喜,甚至是能感受到丝毫的甜蜜。此刻的夏侯君辰多想伸手把面前的女人抓过来,按在怀里好好蹂躏一番,可她离边缘是在太近,情绪又太冲动,他怕轻举妄动后会逼急她,最后只得按住双手,耐心地看她。
“君辰,我喜欢你,为你的做任何都是愿意的。”当着这么多的人,她丝毫都不避讳,放在扶手上的手月兑下来,只剩一个后背靠在栏杆上。栏杆只到她的腰部,边上的墙壁也直到她的腰间,若是身体往后仰,那就会整个人掉下城楼。
我喜欢你,为你做任何都是愿意的——
这句话不止回荡在夏侯君辰心头,还有夏侯君曜,还有他身后的夜卿尘心中。他按在背后的手猛然收紧,随后抬步上来,“璇玑,当初你喜欢他,如今倒是未必了。”
“什么意思?”
“同心蛊连接的两个人,会随着时间的推迟,彼此的感觉也会加深。若是我现在把你们深山个的蛊毒驱除,你对夏侯君辰的感觉就不会这么强烈了。”说出口后,夜卿尘心里一凛,他怎么现在就说了?
还没看到他们兄弟残杀,还没到最后解开谜底的时候啊!!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璇玑。
果然,她脸上闪过一丝笑,可更多的还是苦笑。
“你终于肯说为什么了。原来是同心蛊在作祟,所以我才会这么容易地原谅当初的背叛,就是我们两人之间的蛊毒越来越深了。”
一旁的两人听他们的对话,根本听不懂,夏侯君曜发问,“他怎么可能对你下毒?夜卿尘他没这个机会啊!”他不是不聪明,更不是不细腻,可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还有这个夜卿尘为什么还在这里?他究竟是什么来路?他面纱下的脸,在听完璇玑刚才说喜欢皇兄之后好像更加阴冷了。
“他是有机会的。”璇玑回答,“那次帮我解紫荆棘的毒,你问我君曜和君辰的心头血选哪个的来做药引。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就选了君辰的。我看见你嘴角隐约地笑,当时你还是像现在这样的轻纱遮面,所以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如今想来,你还真的藏的深,翼族皇子夜卿尘。”如果她早一点发现,如果她早一点怀疑,是不是就不会有如今的事情了。
翼族皇子?
翼族皇子!!
夏侯君曜和夏侯君辰相视一眼,眼里都是惊讶的神情。
啼啼啼啼!!
就在这时,城楼不远处有千万马蹄奔跑的声音,璇玑转身去看,只见城门外许多的铁骑踏着尘土而来,她看见带队的玄流。
夏侯君辰也看见了,他脸上的表情并没变化。这次玄流没听他的命令,竟是把军营三分之一的士兵都带来了。
“璇玑,你真的很聪明。”夜卿尘赞赏地看着他,随即他伸手,把脸上的面纱掀下。绝世出尘的模样显露在眼前,只是在他的左半边下方有一个月牙形的红色胎记,这是翼族皇族世代相传的印记。
难怪他要拿面纱遮脸了。
璇玑只看一眼,又把目光移到脚下的千万士兵身上,“公子过奖了,还好这一次璇玑知道的不算太晚,还有救赎的余地。”
“你要怎么救赎?城下的官兵可是来夺取皇位的,你面前的夏侯君曜和夏侯君辰可是对立的,你要怎么劝服他们?”夜卿尘依旧地慢条斯理,他耳力极好,在摘下面纱的前些时候,就听到绝尘的马蹄声了。
不然他也不会暴露身份,不然也还是会继续隐瞒。这西凉的天下是谁的他不好奇,也从来都不关心。他就是要报仇,灭了西凉皇族的继承人,就足够了。
他的话好像字字都在掌握之中,璇玑听了不惊笑出来,她突然弯腰,然后挽起自己的裤脚,原来用纱布包裹的地方早就没了,一片雪肌露在他们面前。
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紫荆棘扎过的地方。
最奇怪的是夏侯君曜,他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才肯定自己没看错,“璇玑你的伤好了?”
夜卿尘真的一个多时辰就把她治好了,而且一点疤痕都不留?!
“皇上,医书上记载,被紫荆棘伤过第二次的人时不会有救活的机会的。就算策划了一切的夜卿尘也是救不活我的。”
“那天晚上,我的脚踝受伤,你看到紫荆棘扎在我的裤脚上这些都是我事先准备好的。后来却误打误撞地想通了所有的事。”
夜卿尘也看见了她的脚踝,不可思议的摇头,“不可能……你是跳下未央湖然后飘到下游的,青竹她……”
青竹肯定是亲自验过她的伤,最后没办法所有来找他,为了让他现身,所以才**让他出现的。她不可能会看错的。还有刚才在御药房,她的脉搏也是自己把过的,那么混乱明显就是中毒已深的症状啊。
“你给我办法让我跳下未名湖,那时候我好奇为什么你会知道整座皇宫只有未名湖是连同到皇宫外面的呢?还有你以为我不会游泳,可不巧我会游泳,而且还会潜水。”
“等水流把我飘到下游的时候,我早早就看见了在湖岸和岸边生长着的紫荆棘,当时我就提前爬了上来。被紫荆棘伤第二次就没救的事,我也是早就知道的,所以我就更好奇了,为什么你夜卿尘明明知道下游的湖泊里满是紫荆棘,还让我跳着未名湖呢?”
“当时我一直想不同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后来我看慧阿姨,听她迷糊间说起二十五年前的事才想起你可能就是翼族的生还者。想不到,真的是……”她的分析头头是道,夜卿尘也全听明白了,可他还是疑问,青竹不可能会看错的,完全不可能的。
“脉搏是我用银针控制住的,青竹自然是看不出来,后来才会去找你。”
“她死了。”夜卿尘突然开口。他从没见过活人燃烧,亲眼看着跟着自己十几年的人被火烧死,心里的滋味真的不能形容出来。
璇玑一愣,随即又恢复常态,“她杀了慧阿姨,也算是一命还一命,很值得。”当时她还怀疑是夏侯君曜杀的,后来又想是太后上官水月做的。可是在确认了夜卿尘的身份后,就肯定是青竹做的了。
她应该是夜卿尘在皇宫里的唯一一个奸细。
杀了慧妃,这样就能让夏侯君辰和夏侯君曜彻底反目了,说不定还能让她柳璇玑怪上上官水月,顺便借她的手除了上官水月。想来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啊。
“那次的魔音也应该是你所为,你故意要我掉下悬崖,故意在河边吹箫,让我误以为你不会弹琴。后来再去木屋的时候,看见那座琴,我才肯定了。夜卿尘,你的心思真的好深好深啊。”
“可是这次你想君辰和君曜反目成仇,这点算盘你是打错了。起码在我柳璇玑身上下注,是下错了。”她最后看了眼远处的夜卿尘,然后脚步往后退了一点,随即整个人身体往后靠。
好像再往下一点,整个人就要掉下去了。
“柳璇玑!”夏侯君辰叫住她,刚才他们的话他都听见了,也大致听明白了。现在她打算跳下去,来阻止他们的自相残伤吗!
“你跳下去试试,本王一定让这里血流成河!!”他盯着她,丝毫不给她再往后仰的机会。
璇玑也看着他,此刻的两人间,一切仿佛都虚无了。夏侯君曜站在一旁,不出声。夜卿尘则是满脸失魂落魄,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不止知道自己对她的利用而已。
“你下来!”他命令她,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与其不容置疑。
“你让他们退兵,我就下来。”可这一次,璇玑就跟他谈条件。这样的局势多半是因为自己造成的,她不想看见谁死的,就算是夜卿尘也不该死。
夏侯君辰整张脸都黑到了底,他可不是夏侯君曜,不会放下面子,仍旧拧着脸,“本王再说一次,下来!!否则本王就下令屠城了!”
“……”
璇玑这回不说话了,她脚踮起了一些,身体往后仰。十几丈高的城楼上,她的衣袖随风飘扬,整个人像是要随时如落叶掉下去一样。
夏侯君辰依旧不应允。
她又把自己的腰弯了一分,眼睛却始终看着他,他依旧不说话。
下一秒,她干脆手抓着扶手,连着头也仰倒低,准备承受身体下坠的感觉了。却在不料,夏侯君辰早一步,拉过她的袖子,把她整个人拽到怀里。
“本王没说不答应,你非要本王说出口才算数么!”他的薄唇抵在她的耳边,字字句句说的清楚。
热气扑到耳边,璇玑笑了,贴在他胸口的心脏也在两人的身体碰撞的时候,疼痛消失。
同心蛊。
同心蛊。
只有友情才能让同心蛊发挥作用,这个不用夜卿尘说她也明白的。所以现在可以不管为什么那么轻易原谅了,同心蛊已经帮自己看清心里的感情了,依旧是面前这个男人,依旧想携着他的手走遍海角天涯。
一旁的夏侯君曜看见面前相拥的两人,苦笑一声后又恢复到以前的模样。这时王大海已经带了侍卫上来,他们想要抓夜卿尘,却被他反手一点,双双暴毙摔倒地上。
后面有无数的士兵冲上来,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下场。
“不要再滥杀无辜了!”璇玑阻拦,“皇上,放了他吧。璇玑求你,放了也夜卿尘,他也是个可怜人。”
放了夜卿尘,他也是个可怜人。
他也是个可怜人。
没等夏侯君曜发话,面前白影闪过,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只见一袭白衣纵身跳下城楼。
衣角翩跹,大风吹起时,璇玑的鼻尖还弥漫了梨花香。
那一次,他在河边吹箫。
那一次,他坐在梨树下,肩上都是飘落的白色梨花。
身上还有淡淡的梨花香。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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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杀手妃正文完结了,结局和过程与间接有很大的出入,但终究还是有了结果。小优喜欢这个结局,是我写故事想要的表达的中心思想,希望有人也和小优一样,喜欢这个故事。
谢谢支持小优的人,谢谢你们。
如果还想看古言的话,请先专注现有的现言,到时候开古言会再那里通知了,或者在留言板。谢谢大家。
还有要看谁的番外,请留言,若是没人要看番外,那小优也就不写了。或者可能写的很慢,所以要看的话就留言吧,哈哈!!
最后说一句谢谢,么么大家。有缘下个文再见吧。
2013年1月6日
千优景,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