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男人傻楞楞的样子,沈蔓娘暗自猜测他或许是哪家不知世事的公子出来游玩。
她站直了身子,虽然还是有些冷意,但她知道于礼她不应该收上这件温暖的大氅,只能月兑了下来,递还给他,“公子,这大氅虽然已经被我弄湿了,但还是还给你吧。”
沈蔓娘这举动让任守一心中顿时有些不悦,他抖了抖衣服,强势的又披在她身上,甚至主动替她将脖子上的系带给仔仔细细地绑好,还心细的打了个结,接着他仔细的看了又看,确定她整个人都包裹在大氅里头,才满意的笑了笑。
他那孩子气的笑容让她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虽说她还想月兑去大整还给人家,偏偏那系带绑得死紧,不说平日她要解开也得花点时间,就说现在刚泡了水、手还抖着的她,要想解开就得更花时间了。
罢了!反正这大氅也给她弄湿了,顶多回家的时候她别穿下车让人说闲话,到时候洗净了再看要怎么送还给他。
这么想着,她也没再动手去解系带,而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问道:“那就多谢公子好意,还请公子留下贵府所在,等我回去后把大氅洗净了,就请人送回去。”
“不用客气!不过就是一件衣服而已。”见她打算收下自己的好意,他还巴不得能多送她几件,哪里会在意她是否要送还东西。
“公子不收回,岂不是让我有贪人财物之嫌?”她轻皱着眉道。
见她面露不悦,他连忙急急忙忙辩解,“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真的不用急着还我,呃……我是见姑娘的衣裳都挺单薄的……还有你的声音像是喝多了水、受了寒,给咳哑了,想来还是穿得保暖一点好些……”
她耸耸肩,打断了他的话,眼神直勾勾看着他,“我的嗓子本来就是这样了。”
她刚刚还在想怎么这个男人对于她粗哑的嗓子没什么反应,却没想到他一开始就误会了,还以为她的嗓子是因为刚刚呛水咳哑的。
听她说得直接,任守一这时候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瞧瞧他从刚刚到现在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口舌如此蠢笨,像个呆瓜一样在她面前怎么做、怎么说都不对,没表现出自己的风度也就罢了,还几乎无时无刻的都在犯傻出糗。
沈蔓娘对于自己突然说出这件事也很意外,毕竟眼前不过是个完全陌生的人,说出这件事对她的名声没有任何好处,但是看到他有些颠三倒四的想解释,她不想让他以为这嗓音是他所害,也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将实话月兑口而出。
说完之后,她不禁认真的想看看他的反应,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如其他人一样,对于她这粗如磨砂般的嗓音打心底嫌弃。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乎这个人的想法,只是直觉希望眼前这个男人能跟别人不一样……
任守一的嘴张张合合了几次,最后终于让他硬挤出一句话来,“我知道有几个药茶的方子对嗓子好,要不我煮点给你喝?呃,不对,应该是我把方子写给你,然后你去抓了药,自己煮来喝。”
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答案,再看向他一双大眼里满是真挚,她脸上绽放了一个自己都没发觉、浅淡却放松的笑容。
“谢谢。”
“不……不客气。”他再次被她的笑容给迷了魂,结结巴巴的说着。
沈蔓娘看着他又开始犯傻,摇了摇头,这次没再多说话,而是自己接起落在地上的帷帽重新戴上,拒绝了他的跟随,自己一个人慢慢的徒步走下山。
任守一远远跟着却不曾靠近,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担心,没多想什么,然而一双眼睛却再也无法放开眼前那抹身影。
沈蔓娘对于后头那个傻气男人的举动一无所知,只是淡淡的抿嘴笑着。
她想,她会记着,曾经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不嫌弃她的哑嗓子,甚至还傻楞楞的想要煮茶给她喝,她会永远记着,即使这辈子再也不会再见到他——在她还不明白的时候,心里却已经悄悄将那人仔仔细细的刻印在心上。
沈任两家办喜事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两家的府邸镑自张灯结彩自是不必说,就是沈蔓娘住的偏僻院落也不一样了,往日安安静静的环境因为府里的热闹,不时也可以听见锣鼓声,或者是下人们纷纷扰扰的喧闹声。
在任家过来迎亲的前一晚,沈柔娘特地来找沈蔓娘,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一路上状似热络的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的说:“妹妹,你都已经记入娘的名下了,说来也是我们沈家的嫡女,怎么能老住那种偏僻的院落,等等我带你去你的新住所,那里布置得可好了。”
沈蔓娘打心底不想理会她,尤其是她那明明就不想靠近却硬装出来的亲热,让她看了很不舒服,连忙出声推拒,“不了,我在现在的院子里住得很好,就不用换地方了。”
听她那声音又粗又低的,在这夜里听起来格外吓人,沈柔娘忍住想模上手臂上鸡皮疙瘩的冲动,硬是装出一抹亲切的笑,“先别拒绝得这么快,看看屋子再说吧,这可是我跟娘的心意。”
沈蔓娘被她拉着走进一个小院子里,一进院子就见几个丫鬟站在外头开门、打帘子,刚进门坐下,又马上有两个小丫鬟上点心茶水,一个个安静得很、手脚利落,看得出来规矩很好。
她看着手上的杯子,那浅黄色的茶水泛起一圈圈涟漪,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听沈柔娘滔滔不绝的介绍这院落。
“这院落可是娘吩咐人要好好布置的,这里的东西件件都是名贵的不说,就是这屋子里伺候的人,也都是教得极好,绝对守规矩,想来妹妹过来住下,一定会顺心。”沈柔娘打量了四周一眼,又让人去捧了一盒首饰过来,语气又妒又羡的说:“妹妹瞧瞧,这一盒子的首饰都是娘给的,有些是我求都求不来的,这下可全让妹妹得去了。”
看了她一眼,沈蔓娘语气平淡的说:“姊姊若是想要,不妨自己拿走,这院子就是让你来住也不是问题。”
她们母女俩自己脑子不好,也以为她的脑子不好了?
她们买东西用的银两都是从她那里支用的,这盒子里的东西花了多少钱、她们自己的首饰又花了多少银两,她会不知道吗?真以为随便示几句好就可以把人当傻子耍吗?
沈柔娘一脸悻悻然,把手里的东西又丢回盒子里,脸上那妒羡的表情也换了下去,心中却不悦的暗骂着。
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要不是为了明儿个的计画,哪能让你在这里嚣张!她在心里胡乱咒骂了一番,但一想到明天的计画,还是咬着牙忍了下来。
“呵呵~妹妹真是爱说笑,这既然是给妹妹准备的,我哪有抢的道理,不过是称赞几句罢了。”说着,她还懊恼的挥了挥帕子,“是我话说得不好,让妹妹误会了吧?!”
沈蔓娘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是不是误会大家心里各自明白就好,反正她只想自己安居一地,并不想和她们母女俩起什么冲突,在她们没惹恼她的前提下,她愿意表面上和她们和平共处。
“没有误会,假如无事我就先走了。”她不想惹她们,却不代表自己没有脾气,可以一直让她们耍着玩,反正她已经不想知道她们在玩什么花招了。
当然,身为一个庶女,是不应该有这么大的脾气,毕竟她以后的日子好过与否与未来的婚事都掌握在嫡母手上。
但是对于她来说,她没恨得去做出什么不利她们母女俩的事就已经是对她个人气度的最大挑战了,就别指望她还能和和气气的对待这对母女,甚至像其他家的庶女一样处处巴结了。
让她就这么走了?那怎么行?沈柔娘吃了一惊,心中暗跳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伸出手抓住了她。
沈蔓娘的视线顺着自己被抓的手看向沈柔娘,眉头轻皱,无声的望着她,像是在询问到底还有何事。
被那黑眸这样一盯,沈柔娘莫名有些心虚,但是她很快就掩饰掉那抹心慌,连忙娇笑说着,“妹妹何必急着回去?这回去的路上许多小门都已经落了锁,何必去扰那些小厮们的清梦?更何况明日就是我的大好日子,这新院子也都收拾妥当了,不如妹妹就先留下来住一晚如何?跟我好好聊聊女人家的心事也行。”
她的态度越亲切,沈蔓娘只觉得越可疑,甚至觉得这座院子也有说不出来的古怪,只是这对母女俩到底想玩什么把戏,她着实想不出来,更何况沈柔娘竟说愿意和她一起住下,那表示院子应该没问题才是……
许多心思在心头转过,沈蔓娘最后还是忍不住点了头,答应了下来。
只是一晚,一晚而已,应该还不至于会出什么大岔子吧?
沈柔娘千说百求的,终于让人乖乖住了下来,她随即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丫鬟,然后牵着沈蔓娘的手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妹妹先坐一会,等等让丫鬟们打些水来便能洗漱。”
沈蔓娘刚坐下来,刚刚那端茶送点心的丫鬟就贴心的换过一壶茶,甚至替她们姊妹俩一人各倒了一杯茶,各自放到两个人面前。
沈蔓娘故意不动,看着沈柔娘一口喝下那茶水,她才慢慢的轻沾了几口茶,接着姊妹俩又是一片沉默、无言以对。
沈柔娘看着她喝了那杯茶水,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让丫鬟把药抹在杯子上是做对了,也知道自己这计画完成了大半,哪里还有心情理会那个她向来看不上眼的庶女姊妹。
又等了一会儿,那去准备洗漱用具的丫鬟还没回来,沈蔓娘却觉得整个人无比疲惫,她想强力支撑着,却发现似乎不只是疲累感,那逐渐变强的晕眩感更让人不舒服。
她强撑着在眼睛闭上之前抬头看了沈柔娘一眼,陷入黑暗之前的印象就是沈柔娘得意的笑脸,还有眼底那无法掩饰的嘲讽。
见人已经倒了下去,沈柔娘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了心,她连忙吩咐屋子里她特地挑选的丫囊,傲然的站着说道:“好了,这屋子得派人好好守着,等明儿个喜娘和媒婆过来之后,好好的服侍‘大小姐’出嫁,明白了吗?”
所有的丫鬟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面对沈柔娘一一扫过的视线,全都低下了头,齐声答应着。
沈柔娘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沈蔓娘,嘴角轻轻一勾,眼中的得意无法收敛。
沈蔓娘啊沈蔓娘,不管你怎么得意,今儿个还是栽在我手上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