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厅堂上众人一阵沉默,任夫人几乎要受不住打击的晕倒,任老爷则是阴着一张脸,目光泠冷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任老爷再度开口,只是脸上早已没有了刚才的和蔼,“那不知道姑娘到底是谁?怎么会在昨日坐了花轿进了我任家的门?”
沈蔓娘毕竟还是个小泵娘,面对昔日商场上打滚过的老狐狸难免有些颤巍巍,幸好有一只手在这个时候握紧了她,她有些疑惑的抬头望去,只见任守一眼带安抚的看着她。
到了这时候,她对于自己坚持要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终于有点愧疚,而那愧疚的原因就是他。
她知道这件事情算是沈家的家丑,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没有错,只是现在自己这样什么都不管的闹了出来,反倒让他有些脸上无光。
因为摆明着她虽然也是被算计的一方,但是被算计的原因是沈柔娘压根看不上他——这点在场的人应该都猜得到,所以她把事情闹开了,等于伤了任家也伤了他……
“我是沈家的二小姐,至于为什么会坐在昨天的花轿里,我自己也不明白,不过我身边陪嫁的那些丫鬟们或许比我还清楚一些。”
任夫人一听她的解释,顿时双眼一瞪,高声说:“沈家二小姐?沈家二小姐不就是那个庶出的,据说嗓子有残疾的那个?!”
沈蔓娘低头不语,等于明明白白承认了这个事实。
她知道多年来大娘怕落人口实,在众夫人之间是怎么说她的,说她早年伤了嗓子、有残疾,还有虽然没有明说,却多多少少说过她爱装清高、桀骜不逊之类的话,和在家不敬嫡母,仗着自己受沈老爷的宠爱就插手帐房的事,对她们母女俩的吃穿用度十分苛刻。
有了大娘这么不遗余力的在外头造谣,自然让外人认为她沈蔓娘是个个性冷淡、做人不通情面,不只喉咙伤了,声音粗哑,那心也冷得像颗石头。
而她爹一个大男人也不管这后院里的事,自然不知道这些名声让城里的媒人在说亲时,从来不把她考虑进去,她爹以为是她年纪尚小,且认定她性子冷、不爱出门,才会养在深闺无人闻,全然不知大娘动了多少手脚。
而这些传闻在任夫人查探沈大小姐的时候自然都给查探清楚了,这下一听她这样说话,对那些话更是信了七、八分,顿时心里像扎了根刺一般,觉得胸口闷得疼。
且除了任夫人之外,任家其他女人也都是听过这些语言的。
就见任夫人早已没了笑容,拿起帕子不断拭泪,“那该杀千刀的沈家,究竟是为了什么,怎么能临时换了新娘,以庶出换嫡出还真是好打算,就不知道是哪个坏心肝想出来的主意!”
任老爷和任家其他两兄弟更是沉下了脸,看沈蔓娘的眼神也都带着不善。
任家人最大的特色就是护短,更何况任守一这个义子在他们心中是十分独特的存在。
对任老爷来说,不管自己有几个亲生的孩子,不管任守一是不是义子,相处了这些年早就比亲生的孩子还亲,怎么说也有这些年带大儿子的情分。
对任家两兄弟来说,这个大哥自小就是他们追随的目标,任家能够有现在不断壮大的家业,大哥功不可没,所以就算这份家业要分给兄长大半,他们也没有二话,再说了,这些年兄长替任家赚进的银两,就是用黄金打个跟他一样大的人也都绰绰有余。
偏偏大哥早早就表示,这份家业他现在不过是帮忙打理罢了,以后等他们全都上手了,还是要完完整整的还给他们。
这就是他们大哥,从来不曾有过私心,即便因为这些误了自己的姻缘,甚至在外头行走时,有许多不明内情的人看低了他,但大哥也从不让弟弟们替他解释,这让他们对大哥更是觉得愧疚。
因为这种种的原因,任守一看似只是生活在任家、被任家养大的外人,实际上所有任家人都把他当亲人。
对于任家父子来说,沈家这轿前换人的行为不只是羞辱了任守一,更是大大的在任家的脸面上搧了一个大巴掌。
在任夫人发难之后,紧接着脾气较为暴躁的任守成也跳了出来,大声说:“爹,这事情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们当初三媒六聘的去聘他们沈家的姑娘,明明说好是迎娶沈家嫡女,现在却突然换了一个身有残疾的庶女,这明摆着就是欺负大哥,欺负我们任家!”
一旁较沉稳的任守业虽然没有出声,但脸上的表情也是同意这说法的。他看向任老爷,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兄弟俩一文一武马上就能找上沈家质问。
任家兄弟气势汹汹,任老爷也正在思考这件事情该如何解决,就在众人正门沉默的时候,任夫人像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有些惊慌的看向任守一,颤着声问:“等等!我的儿,你们昨晚……昨晚可有……”
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理还得看昨晚,若是昨天晚上两人没有什么也就罢了,若是圆过房了,就算他们去沈家大闹了一场,最后守一还是得娶这个庶女。
这一提醒,任老爷也想到这个点了,但是抬头仔细看着刚刚大儿子脸上那让他们甚感欣慰的春风得意,这时候反倒是让他们笑都笑不出来了。
任守一像是一点都不明白其他家人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反而一脸轻松的说:“义父义母,那沈家就让你们去处理了,至于娘子嘛,我是不会换人的,这个就挺好的。”
闻言,任夫人第一次对这个义子发怒了,她气得大力拍桌子,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你在胡说什么?你可知道她是有残疾的?就算不说这个,她一个庶女怎么配得上你?!”
要是随随便便一个庶女就能嫁过来,那她又何必这样等了许多年,甚至最后等到这样一个身带残疾的?!任夫人愤恨的想。
任老爷则是眉头紧皱,同样不赞同的看着他,“你可想好了?就算她失身给你,但这毕竟是他们沈家的过错,若是我们态度强硬些,你大可再娶一个正妻,这姑娘当个平妻或者是贵妾也行。”至于那沈家大小姐?哼!
就算是要倒贴他们任家,他们任家也是万万不敢要了!
任老爷没有第一时间等到任守一的回答,只因任守一完全没有犹豫的拉着身边的沈蔓娘砰一声跪在了原本给他们准备的蒲团上。
这一举动让任家人全都傻了,连本来沉浸在自己思绪的沈蔓娘也给惊醒了。
其实在他们开始讨论、声讨起沈家的时候,完全没有避讳沈蔓娘就在场,一开始任守一怕她听了这些话会感到伤心难过,还担忧的低头望着她,没想到她却一点情绪变化都没有,只是像个木头人一样静静站着。
其实对于沈蔓娘来说,沈家与其说是一个居住的地方,不如说更像是困住她的牢笼,她在决定把沈家换新娘的事说出来的时候,就明白这样把家丑摊于任家人面前的自己,已经算是沈家的罪人了。
毕竟家丑不外扬,她却直白的把这件事情给捅了出来。
不过不管任家人怎么看,这次她再也不想忍了!她握紧了拳,甚至感受不到指甲拍入肉里的疼痛。
当年也是这样,明明是那母女俩做的好事,却靠一句“家丑不得外扬”解决了,然后那个如同竟丝花般柔弱的女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而她的嗓子也就这样毁了。
以前娘亲总是要她忍,说这是身为庶女的本分,但娘亲自己安于本分却没换来什么好日子,反而是死得静悄悄的,在夜里被一口薄弊给抬出了沈府,最后谁也不曾记得她的存在。
或许爹会记得,但对她来说,那迟来的后悔只让她觉得恶心和不屑。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沈蔓娘没注意到周遭的任家人说了什么,甚至没注意到一直盯着她的那道专注视线,直到她因为猛然一跪而痛得回过神来时,赫然发现自己又成为目光的焦点。
她虽然冷淡着一张脸,眼底却带着疑惑,暗忖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守一拉着她一起跪了下来,收敛起说笑的神情,一脸认真的说:“义父义母,我知道这样说很对不起你们两老,但是比起娶一个看不起我的嫡女,我却宁可娶一个合我心意的庶女,所以还请两老成全我们。”说完,他也不管沈蔓娘是否同意这些话,拉着她,两个人重重磕了三个头。
才刚回一神就被拉着下跪磕头,然后听到这让人出乎意料的话,沈蔓娘只觉得有些发晕,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得和他上演这场苦命鸳鸯求饶记了。
原本她心中的那些愤恨情绪一时间全都消失无踪,她现在只觉得或许她根本就还没清醒过来,要不身边这男人怎么会说得好像非她不可的样子"他们的关系……有那么深吗?她忍不住回想起前两次见面的过程。
一次在山里,她掉进潭水里、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到不行;第二次就是在昨晚,说没两句话,两个人就到床上去了,似乎也没有机会培养感情啊?!
任守一可不管她这时候在想什么,他打算趁这个机会确立她在任家的地位。
本来他的打算是悄悄跟义父义母说出沈家搞的鬼,没想到他的计画失败,她完全没有体会到他的心意,当众人的面直接说了出来,以至于他现在非得要更直接的向义父义母说明他非她不可的决心,否则以目前家人们对沈家的愤怒程度,就算不送她回沈家,可能也会迁怒于她,让她以后在府里的日子不好过。
他的打算沈蔓娘自然是不知道的,只知道等有些晕眩的她被扶站起身时,抬头就看到任夫人叹了口气后,把手腕上的独子拔了下来递给她。
任夫人没再说什么,只有红着的眼眶代表她有多么不甘愿才接受这个事实,而任老爷则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随你的意吧!”任老爷无奈道。
沈蔓娘傻傻看着眼前任家的所有人,只觉得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真的嫁了人?!
但怎么没有半个人问她到底想不想和他成为真夫妻呢?!这算是欺负她现在插不上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