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深秋,广州。
夜晚华灯初上,荔湾湖边,合香楼里莺歌燕舞,觥筹交错。广东商业协会会长苏启盛正在为女儿婉颐举办十九岁生日宴会。
从苏启盛娶第三房姨太太那天算起,苏家已经有三年多没有举行盛大的活动,那天的流光溢彩,至今还能让街头巷尾的茶客们作眉飞色舞的谈资。苏启盛和女儿刚从国外回来不久,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广东商人,给外人感觉总是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从来宾的份量上看,苏启盛的社会影响力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军政两界、不同党派的要人尽数出席,宴会上高朋满座,人影绰绰,但却听不见往日酒楼里常有的喧嚷,来客们非富即贵,即使是军人,也都温文尔雅,收敛了豪放的嗓门。
苏启盛离开这三年时间,广东商业协会群龙无首,再加上军阀混战,英、法、日等各国在华势力此消彼长,商业协会里原有的平衡很快被打破,以牟氏为首的力量乘机迅速崛起,与苏家几乎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苏家设宴,明眼人都知道他想借这个机会拾整有些微妙的时局,巩固自己的地位,商业协会里有些人对此颇有微辞。可微辞归微辞,谁也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在商界,一个“利”字被他们运用得出神入化。接到贴子的都是当今的社会名流,反到是没接到请贴的,唯恐自己被上流社会边缘化,想方设法参加这个晚宴。
这个晚宴也的确没有让任何人失望:结交权贵的,宾客里有各国的领事,国内叱咤风云的政客和富甲一方的银行家;品尝美食的,除了有顶极中西名厨烹饪的各种生鲜食物,还有世界各国的美酒;最令人赏心悦目的是各家的太太小姐们,或穿旗袍或穿礼服,风姿卓越,争芳斗艳。
婉颐穿着一条玫红色的纱裙,象一朵盛放的玫瑰,在一堆女眷里笑靥如花。她手举一杯香槟,时而与军长夫人低声私语,时而与部长妻子谈笑风生,无论是对哪个官太太或是贵夫人,她都能做到落落大方,礼数周全。
晚宴正酣,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穿过客席走到婉颐身边,附在她耳旁低语。婉颐听了几句,脸上立刻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很快镇定下来,调整好温婉的笑容,拿起小手包,礼貌地对周围的太太小姐们说了声失陪,然后跟着男孩走出宴会区。
下到二楼的楼梯口,婉颐忍不住低声问:“小粽,怎么会这样。”
“许是七爷有点喝多了,挑上了白家少爷,”小粽回答,“刚开始还只是说交个朋友,后来两个人就喝开了。”
“好了,咱们不说了,快点去看看。”
小粽领着婉颐走到二楼一个雅间,推开门,里面有两拨人正剑拨驽张地对峙。互相瞪着眼睛的自然是喝酒那两位少爷的手下,两位喝酒的少爷——唐七公子唐容礼和白家少爷白淳焕各自坐镇方桌的一边,面对面称兄道弟,推杯换盏。令人敬佩的是,这两个人明显已经喝多了,却各自还是衣冠楚楚,神色从容。唐七看到婉颐进来,先放下酒杯,对身后的侍卫淡淡地说:“这酒越喝越不对味,给我拿几瓶伏特加,白大少爷跟苏俄人走得很近,想必对这种酒有点兴趣。”
婉颐怔了一下,瞪了唐七一眼,心里狠狠地说:“你要不要做得这么绝啊”
唐七用挑衅的眼神在她的脸上扫了两秒,又泰然自若地挪回到酒杯上。
“七公子兴致之上,白淳焕自当奉陪,不过苏俄人喝伏特加不用杯,”白淳焕的眼睛有些微红,唐七的滋事虽然让他感觉有些意外,但似乎剑有所指,要了解清楚他的意图,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他走下去。“七公子跟着宋先生南征北战想必酒量也不浅,咱们就用瓶。”白淳焕声音依然沉稳不惊。
“好,痛快”
唐七的手下端了几瓶伏特加放在方桌上,冰镇后的水雾从两人之间袅袅升起。
“请”唐七伸手拿过一瓶。“请”白淳焕毫不示弱地也拿了一瓶。
“你们……”,这场面婉颐根本说不上话,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劝解,无疑是火上浇油。她略微镇定了一下,把心一横,“好吧,既然你们喝得这么痛快,怎么可能没有我呢。”婉颐抢上前去,拿起一瓶伏特加,拨开瓶塞就往嘴里灌……
周围安静,所有人都呆望着婉颐。瓶口刚碰到她的嘴唇,“该有的声音怎么一个也没有?”她有些着急,看来这两个人真是太了解她。她无奈地放下酒瓶惨淡地看着这两个人,“你们,你们不是应该拦住我吗?”。
唐七眼神迷离,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婉颐抱着这瓶酒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白淳焕朝她笑了笑说:“今日得以见识七公子的真性情,岂能不痛痛快快喝一场,仰天长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哈哈哈……”,拨开瓶塞仰头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