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吩咐身后的秀彩去把秀珍叫来,同时接过傅清言手里的那张纸,只见上面用娟秀小楷写着:灯欲落,泪成行,倚栏相思,断人肠,郎何在,化蝶翩翩,犹入春闺梦成双。
很显然,是一首情诗,肉麻得很,怪不得安子程看了一脸不愉,谁想自己的未婚妻是个轻浮的女子啊?
不一会子,秀彩就带着一脸鼻青脸肿畏畏缩缩的秀珍过来,看到厅堂里的阵仗,就知道不妙,虽然路上的时候秀彩已经给她说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她还是扑嗵一声跪在了地上。
九雅走过去把那张纸递到她面前,“这张纸,是不是你给那边的三少的?”
她指着悠然自得的傅誉。
秀珍抬头瞄了那边一眼,傅誉的笑颜顿时让她身上的伤更痛了,这个恶魔!再不敢看他,赶紧转眼看了看冷冷盯着她的肖氏,心一横,便伏在了地上连声哀求道:“姑娘饶命,是奴婢眼拙,误把这位三少认成了安大少,把姑娘的诗交错了人,求姑娘饶命……”
这话分明是说这诗是九雅让她转交的,宋庭达气得身子直抖,傅清言笑看九雅,好像在说,你还有什么话说?
九雅再次确认道:“秀珍,你确定这诗是我让你交给安少爷的?”
秀珍暗地眼珠直转,这时候不一口咬定,恐怕过后太太会剥了自己的皮,她装得楚楚可怜地抬头问九雅,“姑娘为什么要明知故问?”
九雅冷笑,她可是给了她机会的,是这个丫头不识抬举。不待有人再发难,她就转头对阿旺说道:“去拿笔墨来。”
虽然不知她要干什么,阿旺还是立即取了来。
九雅把纸铺在桌上,提笔就照着那首诗书写起来,只是运笔放纵,赴速急就,分明是一手笔势连绵环绕的草书,与那纸上的小楷字体相去十万八千里。
傅清言惊叹不已,一个年龄并不大的闺阁小姐竟能写出如此潇洒奔放的字体,真正不可多见。
安子程亦是看直了眼。
金霞金枝一脸不可思议。
肖氏和黄妈妈却是傻了眼,九雅自小基本上没有机会让她读书识字,她何时又能书出如此一手好字?
书写完,九雅吹干墨迹,将两纸并排拿在手里,慢慢走到秀珍面前,冷哼道:“睁大你的狗眼,本姑娘写的字是这样的,为什么要拿着别人写的情诗害到我的头上?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两种截然不同的字体,立即让秀珍知道大祸临头。她赶紧以头抢地,不断地磕头。
其实这纸折里的诗要说可是之前黄妈妈塞给她的,然后就让她赶紧往外院来交给安少爷,她可不是个傻子,黄妈妈让她来干这件事,定然没安好心是想害八姑娘。但是又不敢违抗,可惜她不懂写字诗词之类的,于是想起以前五姑娘随手扔掉被自己因为羡慕而捡起来珍藏的诗,便一调换,如果安少爷对那诗有好感,她就不出声,他定然以为是自己写的,就会对自己有了好感,日后他与八姑娘一起,自己在他心里也就有了位置,好便宜行事。如果他不喜,便说是姑娘写的,这样也就完成了黄妈妈交待的任务,安少爷说不定就此对八姑娘生了厌恶之心,也没人知道是她干的。
只是阴差阳错之下,错把傅誉当成了安子程在窗口示意他出去,刚把诗递给他,他却不分清红皂白劈头盖脸就打了她一顿,为了自保,她才说了是八姑娘给他的诗,不料他仍是毫不手软……
宋庭达已知九雅真的是被冤枉的,差点让她在众人面前失了闺誉,当下一脚踹在秀珍腰口,骂道:“贱婢,竟敢做下如此下作的事,还冤枉你家姑娘,真正是无法无天了。阿旺,给我拖出去打死!”
阿旺立即来拖人,秀珍这下才知道要丢性命了,挣扎着大声叫道:“太太……太太……快救救我……这不关我的事……”
肖氏脸色大变,斥道:“贱婢!你做下这种损毁主子的事,还有脸叫我救你,阿旺,快快把她拖下去!”
秀珍还要说话,阿旺却是一下子就捂住了她的嘴,九雅上前一步拦住他,嘴角挂着嘲讽般的笑意望着宋庭达,“父亲,这事明明并不止于此,为何不让她说下去?”
宋庭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事何用再查?分明就是这贱婢想陷害你,好了!不用再说,这贱婢死有余辜!”
秀珍在一阵悲嚎声中被拖了出去,厅堂里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九雅心里有恨,恨肖氏的狠毒,恨宋庭达明知家里有一只毒虎,宁愿自己的女儿背冤枉也不去把那只毒瘤撕开来,枉为人父。
“雅姐儿好生厉害,这转眼之间就要了一条人命,真是让人佩服啊。”安夫人突然掩嘴而笑,打破了厅堂里的沉静。
“娘……”安子程不满地叫道。
九雅目光一片清明,回头望着安夫人不卑不亢道:“承蒙夫人夸奖,不过九雅虽是庶女,没什么学识,但请夫人相信我绝不会做那毫无廉耻之事,更不会故意去害死一条人命。如果夫人对九雅已经有了成见,那么与令郎的口头婚约,任凭夫人取消,九雅无怨言。”
不就是嫌自己是个“残疾”么?既然不屑于自己,那么退婚吧,有这样的婆婆在,以后休想有安宁日子过,只是可惜了安子程,毕竟这人不坏。
说完这几句话,不待有人发作,她便微微福了福,转身施施然出去了,留给众人一个清丽的背影。
安夫人张大了嘴,这跛腿丫头是在主动提出退婚?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安子程愣在了那里,安大人脸色铁青。金霞暗喜,一直都悠然欣赏的傅誉盯着她微跛的脚步眼里多了一抹认真。傅清言一脸探究之色,这丫头好生有个性,不过,难道她不知道女子被退婚之后,再想找个好的婆家,可不是那么容易……
九雅和秀彩笔直回了萝风轩,一进到屋里,秀彩就突然把关上,一把跪到九雅跟着哭泣道:“姑娘,奴婢知错了,以前总帮着太太和几位姑娘欺负您,奴婢真是该死……”
九雅盯着她的头顶,“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
“不,奴婢罪该万死……”秀彩抱着她的腿边哭边低声道:“虽然奴婢知道秀珍死有余辜,可是毕竟在一起也好几年,就这么没了,奴婢心里又寒又怕……”
“你寒什么?怕什么?”
“奴婢寒太太的心毒,怕的是将来奴婢也要步了秀珍的后尘……”
九雅一惊,忙蹲下去问道:“今天的事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