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宋庭达全都听了个明白。看着眼前双眼充满着算计的发妻,心里不由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当年娶进门的时候明明是一个娇艳明媚懂事理的女子,如今怎么就变成了一个专事毒害庶女的恶妇?
此时此刻,他竟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仕途不顺,家无贤妻,内忧外患,真正让他疲惫不堪。
肖氏欲待向他解释,他摆了摆手,转身沉重地走了出去,过了门槛,顿身道:“如果你还有一点羞耻之心,就和金枝一起去跪祠堂,去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不对得起宋家的列祖列宗。”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肖氏嚎啕大哭,母女三哭成一团。
五姨娘的秋爽斋里,张氏在灯下缝制衣裳,冯妈妈在旁边给她打着扇。
“刚才有丫头回来说,金枝已经被关进祠堂了,听说本来还要罚太太一起去的,太太突然晕倒了,这才作罢。”冯妈妈轻声说着刚刚打探来的消息。
张氏低着头,“那赶明早我做点好吃的给五姑娘送过去。”
“姨娘……”冯妈妈的声音里带着不满,“你也不问问雅姐儿怎么样了?也不关心一下她现在即将被安家退婚的事么?她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张氏停下手里的活计,呆滞了一会,才道:“我关心又能怎样?退婚不退婚都是她自个儿惹出来的,怪谁?”
“虽然我并不奢望姨娘能关心我,可是如果母亲在府里的势落了,姨娘有兴趣接下这权掌宋府的大活么?”
随着这一声,九雅已经推门慢慢走了进来。
冯妈妈又喜又惊,赶紧迎了过去,“姑娘稀客,今儿晚上怎么有空过来?”
九雅笑道:“什么有空不有空的,就是想来瞧瞧姨娘。”
张氏却漠然坐在那里,“我生来卑贱,对那些东西想都未想过,八姑娘何必调侃我?”
对于她的不善,九雅当没察觉到,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手里缝制的衣裳,“是给弟弟的么?”
说到宝文,张氏眼里倒多一道母亲特有的慈光,转而又似乎想起什么,赶紧警惕地望着她,“随便乱缝的,谁知道少爷看不看得上?”
“是么?”九雅抿了抿嘴,抬眼仔细望着对面的女子,明明有一张好看的脸,却为什么让人难以一下子看懂?
她笑了笑,又把话儿转了回来,“听说今晚父亲已经进了四姨娘的院子,如果近段时间母亲再出点什么事,怕是最有希望掌中馈的就是她了,姨娘心里难道就没有想法?”
张氏低头又开始缝衣裳,冷冷道:“我只是个妾,一切以老爷和太太为中心,请姑娘别再说这种话,不然别怪我到太太面前搬弄是非了。”
她说得冷而绝决,九雅一颗期待的心顿时被浇了个透心凉。原主的亲生母亲,为何就这般不待见她?
冯妈妈瞧她模样好生可怜,想宽慰,却是无从说起,只得叹了口气,默然静立。
九雅讨了个没趣,黯然而回,看来想在这宋府里找到一点亲情的温暖,或是一个能帮她加油鼓劲的人,已经是不可能了。
但是她必须还得打醒十二分精神,因为已经激怒了肖氏,她必须要等着与她周旋。
第二天一早,宋庭达就打发阿旺给九雅送来一套如桃花般轻柔醉仙颜做的衣裳,说是过几天安大人宴请,务必穿得体面点去。还说这两天他会找人向安大人说和,退婚的事定然不会发生,让九雅好生呆着,到时候一定让她风风光光嫁入安家。
握着那在柔软的衣裙,昨日对宋庭达这位父亲的怨恨顿时烟消云散。站在一个大家长的立场上想,如果昨天他不那么做,失的可是整个宋家的面子。并且,昨晚获知真相后,他不是也罚了金枝么?虽然肖氏以病推托躲了灾,但是也证明了这位大家长有一颗正直的心,也是爱她这个女儿的,这便够了。
这衣裙也代表了他不便表达的歉意,她何不接受呢?这也是一份经过自己接连争斗之后得来不易的亲情。
收了好处,自也不再斗气,当下便乖乖调了两壶牛女乃咖啡递给阿旺,阿旺喜出望外,想不到八姑娘如此通透,不用说明都知道老爷的意思,怪不得老爷最近背后不时夸她。
九雅吃了早饭,正在思索如果宋庭达能挽回与安家的亲事,她该不该嫁过去的事,春梅忽然就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姑娘,姑娘,有好消息了。”
秀彩喝道:“什么事值得如此大呼小叫?这么没规矩,以后出去没的要丢姑娘的脸。”
自昨天的事后,秀彩似乎突然醒悟了很多事,无论是一言一行,都开始出自真心的为九雅考虑。其实这丫头认真办起事来也不错的,有板有眼,能让她贴心贴意,九雅也甚觉满意了。
春梅吐了吐舌头,赶紧正形道:“姑娘吃完快去收拾一下吧,听说安少爷来了,肯定是来看姑娘的。”
九雅一愣,他这时候来干什么?亲自来退婚吗?
正在思索,屋外就有肖氏身边的丫头来请,“八姑娘,太太叫您马上过去一趟。”
这一下子插上了肖氏,真不知此行是福是祸。春梅和秀彩的心情由高山跌入谷底,毕竟昨天出的事太太肯定已经记恨姑娘,怕这特意来请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不由有些担心起来。九雅看着她们突然沉重的脸色,轻笑道:“怕什么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如今姑娘我混沌已开,岂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
她说得轻松,顿时打消了两个丫头心里不少顾虑,收拾妥当,便朝富贵轩行去。
安平候府。
淳华院里,五六个丫头婆子又是麻利又是惊惧地在屋子里轻手轻脚的收拾打扫着,她们每做一下事,都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躺在梨花木床榻上半掩薄被而睡的少年一眼。
不怪她们害怕,实在是这位候府三少太任性太恶霸,动不动就要对她们这些无辜的下人发威,打人没商量,从没手软过,不能叫人不防。
此时傅誉身穿一身瑰丽华服躺在榻上,床上堆满令人眼花缭乱的绫罗绸缎,长睫浓密,双目紧闭,睡颜安祥,就五颜六色的绫罗中极为醒目,竟有那么点出污泥而不染的意味。
他的容颜本就是极为出色的,一个小丫头鬼使神差地竟看得入了神,竟然连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都没发现。随即,才刚擦拭干净的青花瓷器突然像雨点一般朝正在忙碌着的丫头婆子飞去,屋子里顿时传来一片噼哩叭啦的破碎声,同时还夹杂着惨叫声。
丫头婆子们赶紧抱头鼠蹿,推搡着头也不敢回地逃了出去。
听到里面的响动,身着一袭紧身青衣的寒子鸦摇着头无奈地走进来,望着还坐在床上生闷气的傅誉无奈道:“没料到少爷今天会提前醒来,所以才叫人过来打扫,不是故意要惹少爷心烦。”
傅誉恶狠狠地瞪着他,“是不是连你也希望我就此醒不来?”
寒子鸦盯着他没有声音的口形,笑道:“少爷多虑了,这世间或许有很多人希望你醒不来,可是并不包括我和世子。”
他不待傅誉又夹缠不清,便转移话题道:“世子正在书房等着,听说是宋府今早送来了什么饮品,世子特意等你醒来一同喝,快洗洗去吧。”
一听说宋府送来了饮品,闷闷不乐的傅誉顿时眼前一亮,昨天那味道可还留在唇齿间,香得很,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他的女乃娘熊妈妈早已候在门外,伺候他洗漱后,他飞一般地奔到了书房。
傅清言正在提笔写字,写一下想一下,似乎在回忆思索着什么。
傅誉近前一看,有些诧异,不正是昨日那个假跛子丫头写的诗么?细一看却又不是,因为这字体虽是草书,却没有那丫头的洒月兑奔逸,多了分拘谨和苍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