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氏暗惊,面上却半分不显,皱眉问道:“赵妈妈怎生这般模样?难道在候府没好生当差,犯了什么事?”
赵妈妈此时又不能说出事情始末,不禁潸然泪下,九雅知她难以开口,便道:“赵妈妈若是想和母亲叙旧,倒不急在这一时,都先进去吧。”
那边老太爷一行早迎了白希候和傅誉进去,等到得厅堂,两对新人分别对宋庭达肖氏行了礼,尽管是自己的女儿女婿,宋庭达一点都不敢托大,急忙扶着他们,赶紧叫人看坐奉茶。
都各自有了归宿,九雅和金媛不禁朝对方打量,金媛此时着一身金丝穿花的大红通袖袄,头上戴着嵌珠宝五凤钿,两耳缀红宝石耳环,通身打扮衬得她粉面桃腮,整个人犹如绽放的莲花一般,清新又冷艳。
而九雅则是外披火红银狐毛的整幅皮毛大斗蓬,里着浅绿色宫绸对襟绣金边的掐腰长袄,下着一条百褶长摆罗裙,亭亭玉立,明丽不可方物。尽管她身上没有穿金戴银,但就只从那件大斗蓬就知其在生活方面很优渥。
九雅见金媛盯着她的狐狸毛瞧,不由汗颜,这东西是今早熊妈妈拿给她的,说是傅誉早就准备送给她,正好让她今天回门披上,很暖和。
金媛和九雅打了下招呼,就和肖氏说起话来,无非都是肖氏问她一些在婆家的事。
“我们家五姑娘在府里的时候虽然不是很懂事,但是倒也温顺,这下子到了候府,不知道是否还孝顺?”对于同时坐在那里的两个孙女婿,老太爷似乎只看得起身为世子的白希候,当先就腆着脸问他。
白希候看了傅誉一眼,“她很好,我爹娘都很喜欢。”
老太爷似松了口气,忙笑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家的姑娘家教都还是好的,若是有什么不到的地方,只管让公公婆婆教育。”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知道为什么,白希候此时倒是很恭谦的样子,见老太爷还要和他说话,对于傅誉不太理睬,便笑着把话引过来,“不知道八妹到了安平候府过得怎么样,她对妹夫应该还好吧?”
傅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手一挥,示意寒子鸦全权代表他说话,现在他的肚子都快饿扁了,哪里有精力应付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想到这里,不由哀怨地看向那边的罪魁祸首,都是她不等他吃饭,这会儿还要呆这里听人闲扯,什么时候才有饭吃?
九雅自然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由狠狠瞪了回去,一脸威胁,敢不好生回答长辈的问话,回去看怎么治他。
傅誉别开头,这女人就是凶,从第一次见面就是。
和九雅坐一起的金媛自然也看到了小两口之间的来来回回,再看看坐在傅誉身边腰杆似乎直不起来的白希候,下意识的将眼前两位宋府女婿一比较。
白希候身材高瘦,脸形上宽下窄,五官只能说过得去,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完全是不沾边,还时不时喜欢擦脂抹粉,根本就是一个精气神完全没提起来的萎靡又脂粉气重的男人。
再看傅誉,五官明丽如玉,气质慵懒而清贵,披着深色狐皮披风,内里深蓝色的袍子上绣着雅致竹叶花纹,袖口镶着雪白滚边,巧妙的烘托出一位候门贵公子的非凡身影。
这一比较,心里不禁又是嫉妒又是难受,八妹的命果然是比自己好的,心下很不是滋味。
这边寒子鸦已代为答道:“少女乃女乃很适应候府的生活,对少爷也很好。”
“一看八妹就很是乖巧,看来妹夫也满意她,那就好,那就好,倒不用担心她给候府惹什么事了。”白希候一脸讨好巴结。
傅誉拿鼻孔哼了哼,就没了下文。
老太爷不满白希候对傅誉如此谦恭,傅誉还不副要张不睬的样子,刚要倚老卖老训两句,宋耀书已是叫道:“其实厨房早已经准备好了酒菜,不如我们先边吃边喝边聊,免得这么干坐着,多没意思。”
傅誉眼前一亮,当即就要站起来,九雅却道:“哦,有一件事,想必还得让父亲和母亲都知道一下,所以饭还要等一下吃。”
她如此大张旗鼓的说,当下所有人都看向她,宋庭达皱眉道:“什么事说得这么严重?不能吃饭之后说么?”
九雅意味深长地看了肖氏一眼,“如果事情不严重,女儿也不会赶在这个时候说。”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不知道父亲知不知道赵妈妈这个人?”
“赵妈妈?哪个赵妈妈?”宋庭达稍一想,就想了起来,“是刚才陪你一起回来的那个赵妈妈么?听你母亲说,她是她田庄那边的陪房,你母亲说她做事很稳妥,又有主见,才把她给了你,怎么了?”
一听要提起那赵妈妈,肖氏就有些不安起来,说实在话,自赵妈妈那么个样子进来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宁,不知道赵妈妈究竟在候府惹了什么事?再看九雅这般从容不迫,根本不像在候府受到任何委屈的样子,真正是让她感觉煎熬又奇怪。
九雅轻笑了一声,并没直接回答他,“那日母亲曾给女儿一个盒子,不知道父亲想不想得到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肖氏脸一白,眼看事情要揭穿,赶紧抢口道:“给八丫头的添箱,自然是一套头面了,还能是什么?”
金媛已听出此事有古怪,笑问道:“八妹怎么卖起了关子?既然母亲说是头面,难道变成了其他之物?”
“还是六姐聪明,里面的东西果然与头面无关。”九雅渐渐收起了笑颜,目光阴郁,“当盒子打开的时候,里面竟然是一个咒我家相公的灵牌,还是当着候府里好多人的面打开的。”
宋耀书吓了一跳,不禁叫道:“天哪,母亲给八妹的添箱竟然是一块灵牌?还让候府的人知道了,那八妹不是死定了么?”
宋庭达大怒,指着肖氏的鼻子,“你说,你为何要做下这等事?也不怕遭天打雷霹?”
肖氏哪里肯承认,扬着脸冷笑道:“老爷可不要听人一说,就要指鹿为马,妾身那日明明给的是头面,谁知道怎么变了灵牌?”只要事没当面戳穿,谁又能奈她何?
宋庭达还要骂,终是忍住,毕竟在女婿面前,还得给她留两分面子,但是鼻孔里却气得呼哧呼哧。
九雅自知这位父亲就这么点威信,便语气一转,又回到了赵妈妈身上,同时公然将肖氏痛骂了一番,“其实女儿也不相信母亲会干那等丧尽天良有今生没来世生生世世都要变猪羊的事,所以着力一查,原来是那个赵妈妈有主见得很,这次随女儿进了候府,她不仅偷了母亲给女儿的首饰,还在那盒子里放了一个咒我家相公的牌位,然后栽赃到女儿的身上,这等高妙的奴才,我还真要不起。所以借这一次回门,顺便也把赵妈妈送还给母亲,万望她也能给母亲多出出主意。”
“什么?竟然是那奴才搞出的幺蛾子?敢情是胆子上得了天。”老太爷当即就怒对肖氏道:“媳妇怎么就把这等不知高低的奴才给了八姑娘?这不是把我们宋府的脸都丢到了候府去了么?”
本来被九雅当面那般咒骂,肖氏脸色就极难看,脸上白一块青一块,恨不得要撕九雅那张嘴。但是当她把话一转,事情全都扯到赵妈妈身上去了,心下又是一喜,便无暇与她计较骂人的事,便道:“老爷,你听到了吧,此事与妾身无关,是赵妈妈贪财才会这样,既然她敢出这等恶事,妾身自也不会饶她,等下就打断她的腿,叫她给八丫头陪不是。”
当提到赵妈妈的时候,九雅已经让人去带人进来。赵妈妈一进门就听到肖氏要打断她的腿,想起上的伤,不由有种被卸磨杀驴的悲愤,当即就哭叫道:“太太,奴婢可都是按你的……”
“闭嘴!干下这等事,哪里还容得你狡辩?来人,将她拖出去,这等敢害主子的奴才,当该立即杖毙!”宋庭达大喝,抢住了赵妈妈的话头,候在一旁的阿旺非常迅速地奔到赵妈妈身前,像之前对待秀珍一般,将她的嘴一捂,反扭着胳膊,和另一个大汉就将她拖出去。
白希候这个新女婿倒是第一次在丈人家看了好戏,然而深宅大院那些捂嘴不让说话的事他自是熟知,当下不由对眼前这位丈母娘又有了另一番认识,嘴角挂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这一插曲,并没影响人喝酒的兴致,当下白希候傅誉等就去了饭厅,九雅本想立即去拜见姨老太太,就打发了秀彩和雨蝶几个丫头找熟识的人聊别后情,几人欣喜而去。金媛却一脸亲热的挽了她,笑道:“我们两姐妹同一天出门,自当该有好多体已话要说,不若我们边走边聊,一起去拜见庶祖母?”
她的眼里笑容里早已不见当初在宋府时的高作之气,九雅便觉得她似乎一下子长大了很多,以前在府里那些在肖氏面前争宠的行径,至今想来,都觉得她可怜又可悲,可是,也很可恨。
她当下也笑应了,然后随口道:“看六姐气色不错,想必姐夫待你还好吧。”
金媛眼角的怅然一闪而过,捂了嘴轻笑,“你姐夫你刚才也看到了,虽然是世子,却没有什么架子,所以待姐姐还算不错。你呢,三少对你好像也很好。”
九雅脸微红,好什么好,根本就是个色鬼。
“还算可以吧,没嫌弃我是个跛子,在府里头也很维护我,不然像赵妈妈拿那么阴毒的事来害我的话,一般人早就先休妻了。”
金媛尽管怀疑灵牌的事根本就是肖氏做的,但是她也只能怀疑,只觉肖氏恨九雅已经恨到要她死的地步,以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不然也不会把事都闹到候府去。
“有如此胸襟又明辨是非的人,在这世上还真不多,倒是让八妹遇上了一个。其实五姐早就说你命好,你还不相信来着,叫我说中了吧。”金媛笑得有些勉强来。
九雅笑了笑,没说话。
金媛眼看要冷场,又立即笑得热切起来,模着她的狐狸毛羡慕道:“这斗蓬很贵吧?”
九雅拉了拉,“也不值几个钱。”这么东拉西扯的,她究竟要说什么?
金媛讪讪地抿了抿嘴,说道:“安平候府果然如外间传言一样,很有财气啊,这么贵的东西,市面上买少说也要几千两银子吧,在妹妹这里就不值几个钱了,是妹妹自己买的么?”
要几千两?九雅的眼珠直了直,以后没饭吃了,把这东西卷跑也不担心会饿死。她干笑着摇头,“不是自己买的,他送的。”
“哦……我就说呢,妹妹才进府,哪能支配得动这么大笔的银子?不过等日子久了,妹妹也该为自己的后路盘算一下。听说在三少的名下有不少的旺铺田庄,不知道日后三少会不会一一交到妹妹手里,让妹妹来打理。”金媛总算是步入了正题。
九雅也一怔,“我家相公名下有很多旺铺田庄?你是听谁说的?”
金媛捂嘴笑了起来,“这还用听人说么?京城里哪个不知道,三少的祖父是三藩之一的息王,当年息王把兰郡主嫁给安平候的时候,那嫁妆是延绵了十几里,尽管兰郡主没几年就过世了,但是那些陪嫁还都是记在三少名下。不过后来听说候府的代为打理私吞了不少,息王有意无意的收回了一部分,但是还是给这个外孙留了一些,足够他吃喝一辈子不用愁。”
九雅直咋舌,原来她嫁了个有钱的老公,若不是旁人说起,自己竟然连蹲在金窝都不知道,也没听傅誉那家伙提起,是怕她骗了他的家产吗?小气鬼。
她正在消化着这个消息,金媛又开始说道:“妹妹可能是蹲在金窝不知别家愁,随便一点小钱不放在眼里,可是你看,眼看就要到年关了,护国候府的开销又大,姐姐嫁过去时有嫁妆跟没嫁妆一样,只这么几天,手里头的那点就花销完了。所以,八妹,能不能看在我们同是宋家姐妹的份上,在这么个紧要的时候帮姐姐一把?”
九雅到现在总算是搞明白了,金媛是来向自己借钱的。可是她可能弄错了,自己还现在都是紧扣巴拉的过日子,虽然在候府收了些见面礼,但是实打实的银子也只有老夫人给的那两千两,再加上姨老太太和大姐给的,统共就三千五百两,这些钱不说要拿一部分出来打赏作回礼,还有一部分也要存起来,等明年一开春,就想把药铺整一整,这可是一动就要钱的事,钱本来就不够,哪有余钱借人?
金媛一看她一脸为难之色,赶紧道:“姐姐知道你手里没多少钱,不过若妹妹找三少想点办法,估计应该不是个难事。”
金媛一脸期盼,故作冷艳的脸上本应该很清高傲气的,此时却变得有些可怜巴巴。
九雅本是一个喜欢经济**的人,现在若为了金媛去向傅誉开口,打死她都不会干那事。此时金媛又求到了门口,不提坏的,好歹之前也承过她一个情,便咬了咬牙道:“姐姐想借多少?”
“两……两千两……”金媛说得结结巴巴,自也知道这个数目在九雅心中比较大。
果然,九雅倒抽了口气,“这么多?”她本是想先挪用自己的私房钱的,若借了,自己手头几乎就成了个光杆司令,这年关也没法过啊。
“那就先借一千两吧,等过了年关说不定铺子那边就会有点进账。”金媛怕她不借,只好自动降低了标准。如果当初知道八妹要嫁个金主,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就该对她好一些,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这般难以启齿。幸好之前留了点心思,帮了她一下,不然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九雅这才松了口气,“若是一千两,倒是可以给六姐想点办法,太多的话,我也无能为力。不知六姐什么时候要?”
金媛汗颜,“自然是越快越好。”
九雅想了想,“那就明天去候府拿吧。”
“那就多谢八妹了。”金媛暗叹了口气,眼看快到姨老太太院子,便又急道:“听说三少在东阳街有一家生意极好的墨生绣庄,那里的绸缎有一部分也是在外面进的货,其实你姐夫家也有几家绸缎庄,若是妹妹能让三少答应进你姐夫家的货,在同样的质量上,价格倒可以比绣庄现在进的货低一成。这事妹妹回去后不妨和三少说说,看他能不能看在是亲戚的份上,把这桩生意不要给了别家?”
她说得又快又急,好似有人催她一般,九雅听完,心下不禁带了怜悯之心,本来是好好回娘家的人,竟然成了帮夫家找生意出路的说客,低三下四,护国候府有这么落魄,需要一个新媳妇出来求人的么?
看来之前姨老太太分析得很有道理,他们肯娶金媛回去,绝对就没安好心,不过就是找一个能帮他们维持生计的人。只是在他们定下婚事的时候,宋府并未与傅誉扯上关系,他们又凭什么认为金媛能帮到他们?
当下也不好表露过多,便笑道:“这事我是听都没听说过,还真不能给六姐一个肯定的答复,而且也不知道相公生意上的事,所以待我回去问问,看看他的意思后我再回复你。”
听到此话,金媛千恩万谢的拜了下去,九雅一把扶起她,她却是不肯抬头,九雅连问她怎么了,她却是抽咽着哭了起来,“八妹,我也知道我这样子很没脸皮,以前那样对你,现在只求你能原谅六姐的无知,日后……日后若是有用得到六姐的地方,六姐定当肝脑涂地……”
九雅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以前的事我早忘了,再说这事也不定能成,我只能去相公面前提一下,也不算帮忙。”
“有八妹这句话我就感激不尽了。”金媛擦干了眼泪又道:“这些事别让我姨娘知道了,我不想让她太担心……”
想不到金媛还是个孝女,九雅点头道:“那是自然。”
等金媛收了眼泪,两人才到了姨老太太屋里,金芸竟也在那边等着,她见了两个姐姐同时回来,又模又看,好不欢喜。
只是几人方坐下,福妈就进来笑着说今儿真是个好日子,连五姑爷和五姑女乃女乃都回来了。果然,只稍过一会,穿得一身金光灿灿的金枝就款摆着走了进来。
姨老太太看她们今天一个个都回来了,也是喜不自胜,忙叫人摆上茶品点心,一个一个问长问短。金媛自没什么说的,九雅是什么也不想说,而金枝开口就是世子对她有多好,身上的这身行头,全都是他一手包办,说完还一脸不胜娇羞的样子。
九雅不习惯这种炫耀,当下便找了个借口出来,想起那两株咖啡树,也该去看看,若是还在的话,倒可以向父亲要过来,这个季节也正是移植的好时候。
饭堂那边,由于傅誉不能说话,一个人就专埋头吃饭。而白希候嘴巴倒是乖巧得很,不断和老太爷宋庭达碰杯,另外也不忘了大舅子,几个人喝得好不畅快。当拓跋野忽然降临的时候,把好酒正酣的几个人惊得赶紧站了起来。
一直以来,宋庭达对拓跋野印象不佳,自然是对他热情不起来,老太爷也不知怎么应对,找了个借口溜了,就宋耀书什么都不知道,和白希候招呼他坐下。
然而拓跋野只对他们敷衍的说了两句话,喝了两口,像没看到宋庭达的冷脸一样,干脆就粘在了傅誉身边。他给他夹菜,“三少,不知道一夜一过,昨天给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傅誉把他夹的菜扔一边,懒得理他,自顾自地吃。
拓跋野又继续给他夹,傅誉干脆不吃了,筷子一放,端杯喝茶。得不到答复,拓跋野就去抢他的杯子,寒子鸦连忙用手一挡,不满道:“世子难道看不出来少爷不愿意?人家不愿意的事,你还能强迫不成?”
拓跋野一摊手,打了个哈哈,“哪里有鸦兄说的如此严重,我们堂堂傅三少,什么都可以怕,唯独不怕强迫,我又怎么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既然知道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就赶快别做了,我家少爷不乐意得很。”寒子鸦继续和他辩。
拓跋野无法,眼看傅誉真的是滴水不进,现下只好稍放一放。于是转过来又和白希候几人喝酒,同时又使起宋耀书劝傅誉喝几杯,盛情难却之下,再说傅誉也不是生硬古板之人,当下也就喝了起来。
拓跋野此时也对那话绝口不提,过了一会,他说有些担心金枝,怕她不听话肚子里的孩子有事,一副十好丈夫的模样,起身便朝内宅走去。
然而才上上次走过的那条长廊,他忽然看到九雅单身一人往前走,不由心生恶念,不如威胁这个小姨妹去劝傅誉。
九雅很快就走到了那处偏园,由于天寒,园子里寂静无声,她踏着落叶走到角落处一看,那两株咖啡树还好端端的长在那里,看来明年可以育更多的种了。
“小姨妹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天寒地冻的,也不怕给风吹坏了么?”
听到这个声音,九雅赶忙迅速转身,果然是拓跋野那个变态。她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拓跋野望着眼前清妍的小美女,眉眼一挑,哈哈一笑,“小姨妹见到我怎么跟一只惊恐的小鹿一样?姐夫有那么可怕么?”
这么孤男寡女的,九雅不知这厮又打什么鬼主意,当下就在小斗蓬内模向挂在腰上的小荷包。这里面,有一根她早上打算治治傅誉所准备的淬了痒痒粉的针,之前由于傅誉还算乖,没用上,想不到这下要用到这个变态身上了。她跟他没什么话好说,直接刺他两针就赶紧跑路。就不信有傅誉在宋府,他也敢乱来。
九雅正了正脸色,好像在强壮胆子一般,然后慢慢走向拓跋野,顺带还微微一笑,“本来很安静的地方,突然有个声音出来,哪个又不会被吓到?”
她模针在手,很自然地走过去。
此时她迎风而行,发丝轻扬,笑容在这薄雪之中若尘尽光生的明珠,拓跋野不由呆了一呆。
于是九雅见机不可失,指尖银光一闪,提针就往他手臂上狠狠连戳两下,然后头也不回地飞一般跑开。
拓跋野只觉手臂上一疼,等他反应过来是被刺了两针时,九雅已经大叫着飞快往前跑,“相公,相公……”
拓跋野模着疼处生恐被傅誉发现,赶紧退避,同时心里不由暗恨,娘的,又让她给跑了,还被刺了两下。咦?不对,被刺的地方竟然好痒,他赶紧捋起衣袖,伤处就两个针眼,不似中毒的样子,但是却越来越痒。他忍不住使劲挠,偏偏越挠越痒,他恼怒地一踢院墙,那坏丫头究竟在针上涂了什么?
九雅气喘吁吁地跑到前面,傅誉他们正从饭堂里出来,几个人面红耳赤,都是微醺。九雅看到傅誉,顿觉安心,便有些委屈地走到他身边,小声叫道:“相公……”
傅誉眼一撩,看她脸红气喘,神色不对,忙抓住她的手写,“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九雅正要说,迎面却及时的走来了一对恩爱夫妻,“我的五娘,你可要小心一些,千万别摔了跤,这肚子里的孩子可还等着平安出世呢。”
这来的一对正是金枝和拓跋野,拓跋野边模着金枝的肚子,边斜眼朝九雅射来,眼眸里哪有对孩子的爱惜之意,分明是一种威胁,好像在说,只要她敢说出刚才的事,就把金枝肚子里的孩子赐死。
九雅不禁打了个寒颤,世界上怎么还有这种比毒蛇还阴毒的目光,都说虎毒不食子,怎么还有比老虎还狠毒的人?
她不由怜悯地看向金枝,金枝却似毫无所觉,得意地看了九雅一眼,依然笑得一脸幸福,把手压在拓跋野的手上,娇嗔道:“相公放心,五娘没那么娇弱,就算摔了自己,也不会去摔坏我们的孩子。”
九雅无语,还没见过比她还无知的女人,男人拿她肚子里的孩子威胁别人,她有必要那么得意吗?
于是她再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扭头对傅誉一笑,“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心神不宁,等下我和父亲说点事后,不如我们早点回去吧。”
傅誉也不喜这种恼人的回门,自是点了点头。
当下九雅就把宋庭达请到一边,把想要后园那两根浆果树的事说了,宋庭达自没有不允之理,随后语意深切道:“八丫头,看你好像和傅誉相处得不错,爹这就放心了。”
九雅实在对这位惧内的父亲喜欢不起来,淡笑道:“女儿的适应能力向来很强的,为了好好活下去,能不相处好么?”
宋庭达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明人,比金枝和金媛都聪明,希望你以后的日子都比她们过得好。”
九雅沉默,宋庭达叹口气道:“其实齐王……”
九雅抬眼望他,宋庭达看着她,欲言又止,这时阿旺过来,“老爷,八姑女乃女乃,姑爷他们都在花厅里喝茶,太太叫老爷和八姑女乃女乃也过去。”
两人没再说话,跟着阿旺到得花厅,果然,一大家子人都齐齐在坐,金枝手端托盘,正一杯杯将托盘上的热茶递给每一个人,“这是世子从怀南带回来的最有名的怀南毛尖,我喝着就感觉口感不错,所以就带了一些回来,大家喝喝看,看味道究竟合不合宜。”
很快就人人手里有了一杯,九雅正准备端杯品尝,傅誉忽然端过她的杯子,将他面前的茶水给她,然后端着那杯茶水走到肖氏面前,双手捧杯深深一揖,寒子鸦的声音响起,“少爷说,感谢夫人把八姑娘那么好的女儿嫁给他,所以少爷想敬夫人一杯,以表达他的谢意。”
本来看着金枝在三个出嫁的女儿当中一个人穿戴最贵气,晋王世子对她是好得出奇,虽然只是个妾,但是她已经感觉很不错了。看看另外两个庶女,一个嫁了个没甚家底的,一个嫁了个哑巴,这两个女婿无论是从人才还是财气身份上都及不上晋王世子,于是气势就趾高气扬了不少。
她看着眼前长得还周正的傅誉,以一副教训的口吻说道:“八丫头在我跟前的时候,我这个母亲可是极严厉,对她的教养也是下了功夫的,所以就算她在候府有什么不当之处,你这个做丈夫也当该要帮助她学好,不可一味的惯着,若是恃宠而娇,就怕她都不知道怎么孝敬公婆了。听明白了没有?”
傅誉耐着性子连连点头,肖氏刚准备去端桌上的茶杯,他一个大喷嚏一打,肖氏的手一抖,连杯里的茶水都泼了一些出来,自然很烫,急忙放桌上。傅誉一副很恭敬的样子,赶紧用衣袖帮她擦桌上的茶水,肖氏很满意,点了点头,“嗯,这还不错。”
九雅不知道傅誉这是唱的哪一出,不过也不出声,只静静地喝茶。傅誉一回到座位,就暗朝九雅挤眉弄眼了一下,然后也似模似样的喝起茶来。
肖氏在上首是一边喝茶一边说着一些训诫的话,无非是她怎么样教养儿女,怎样让她们知书达礼,把她自己夸了一通,变成了大功臣,又教三个女婿如何孝敬岳父母。
白希候很是不耐她的啰啰嗦嗦,本是就想回去,但是看傅誉都没动,他也就忍着。
金枝的心思没在她娘的那张嘴上,而是不时的瞟向九雅。拓跋野亦是如此,同时嘴角挂了一抹奇异的笑。
肖氏说得口干舌噪,最后又喝了一口茶,当她再想张嘴时,忽然脸色一变,捂住肚子陡然叫了起来,“哎哟,我的肚子好痛……”
说完就往地上滚,宋庭达赶紧去扶她,她却叫得更大声起来,“哎哟,老爷,我的肚子怎么这么痛,好像有虫子在里面爬一样……”
突如其来的状况,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宋庭达赶紧叫人去请大夫,金枝不敢相信地扑过去扶起肖氏,“娘,娘,你哪里不舒服?”
肖氏瞪大了眼,几乎是在地上滚来滚去,厉声叫道:“我的肚子,啊……我的肚子里面像有虫子在咬,哎哟……”
刚才都在训人训得很起劲的人忽然跑去地上滚,还是在三个新女婿面前,这成何体统,宋庭达急得一把将肖氏自地上扶起,“回房去。”
看几个下人围着两个主子急急而去,九雅若有所悟地看向傅誉。这家伙不仅没有一丝紧张之色,竟还唇角微露笑意,九雅好气又好笑,难道是他刚才搞的鬼?
反正肖氏也病了,对面还有拓跋野那个变态,九雅此时一刻也不想多呆,就想和宋耀书说一声了开溜。
“相公,相公,你快去看一下,我娘疼得不行,已经晕过去了……”正准备起身,金枝竟急匆匆地跑进来。
拓跋野伸长胳膊腿,慢悠悠道:“丈母娘刚刚都还好好的,训诫的词儿是一套又一套,怎么会疼晕过去?就算是晕过去了,不应该找大夫么,找我做甚?我又不能看病。”
金枝一脸焦急,如果不是金媛和九雅还在,她差点就要跪下去,她抱着拓跋野的胳膊摇,“不管怎么样,相公去瞧瞧也是不错,相公就快点去看一下吧。”
拓跋野头一扬,甩开她的手不耐烦地站了起来,“我都说了,我不是大夫,看病别找我。”
说完,他朝傅誉手一挥,“连襟,丈母娘都不在了,我们走吧。”
果然是个毫无人性的,连最后一点留给金枝的面子都不给。
傅誉挥挥手,意思是你先走,别管我。
拓跋野大笑出声,大摇大摆地离去。
金枝瘫软在那里,然而目光却怨毒地盯着九雅。九雅莫名其妙,看着他们,脑海念头一闪,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难道肖氏的毒根本不是傅誉所下,而是金枝给自己的那杯茶里有问题,所以傅誉才抢了自己的茶杯去敬茶,然后不知怎么就把手里的茶换给了肖氏。
而金枝一定要拓跋野去看,定然是他有解药,之所以他有解药,因为那毒根本就是他指使金枝下给自己,就是为了之前自己刺他两针在报复。
她有些惊骇于拓跋野的狠毒,又恼恨于金枝将毒茶送自己面前,当下也不想管别人死活,再次要拉起傅誉离开,
“八姐,你去看看我娘,你快去看看,她脸色青黑,好像快不行了,你上次解过我的毒,你也去帮她看看,好不好,求求你了。”就在这时,金芸忽然跑了进来,拉住九雅的胳膊连声哀求。
九雅望着她被泪水占满的小脸,推托,“九妹,我……”
金芸哭得好不伤心,摇着她的胳膊,“八姐,我知道你能,不管母亲对你怎么样,但是她很疼我,你不看别的,就去看一下也不行么?”
九雅实在不好坚持下去,那边金媛也道:“八妹,我们都去看一下吧,反正天还早,应该不太急着回去吧。”
没办法,九雅只好让傅誉等一会,她和金媛金枝往富贵轩赶。
等她到了屋里,肖氏面色腊黄如草纸,果然又还带着青黑,那位宫大夫站于一旁,愁眉不展,“夫人这既不是病,也不是中毒,是蛊毒,我看大人还是赶快找一个解蛊之人来,大夫对此没有办法。”
宋庭达一呆,“哪里来的蛊毒?才刚都还好好的,怎么就中了蛊毒?”
金芸又在一旁拉九雅,满目哀求,九雅不得不前去翻了翻肖氏的眼皮,再看了看她手指,不确定的说道:“这个我也不太确定,记得书上曾有吐出新蛊的方子,我写下来,赶紧叫人去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