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誉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等不到他的回音,九雅只有冷笑,“我真是愚蠢,你明明就是一个骗子,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知道你是谁又有什么意义?”
她说完就往门口走去,傅誉起身一把将她拉,急切道:“你到哪里去?”
九雅像甩垃圾一样甩开他的手,“不要你管!”
傅誉哪里敢放开,抓住她的肩,使力将她扳过来面对他,迅速说道:“对不起,是我骗了你,但是请听我说,装成子虚的目的是为娶到你。后来大哥说要娶你,其中又是太子的意思,候府不能违,我不得不把子虚那边的名头退了,让大哥亲自到府上帮我向你提亲,但是最终目的都只有一样,就是和你在一起。”
他说得极其认真,双目凝重,声音暗哑,而手掌则是死死地捏住她的肩,似是有一种得而复失的恐惧笼罩在他心头。
九雅此时竟是感觉不到肩上的疼意,一种被欺骗被耍弄的悲愤已经彻底将她的所有理智占据。老头?抵十五万两?哑巴?还有没有更离谱的?
她一脚踢在他小腿上,恨声道:“为了要娶我?为了要娶我你就扮老头?为了要娶我你就把我当十五万两?为了要娶我让我被逼着代嫁?你个混蛋,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你说——”
傅誉生生受了她一脚,她这一脚用尽全力,他感觉小腿骨都快要被她踢断了。他忍着疼,极其小意道:“是,我不该故意让人出千让你二哥输钱,逼他欠下十万两,然后更不该以你二哥的性命相胁,让你父亲签下十五万两的欠条。我……”
“什么?那事也是你做下的?”九雅被他说出来的事实快要气疯了,她伸出手,不管不顾地就往他脸上乱抓乱挠,“混蛋,卑鄙无耻下流的大混蛋,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害得多惨,你这个臭男人,去死吧!”
她的手指甲又利又快又狠,就算傅誉躲得快,脸上亦吃了她两爪,他嘴角啧啧了两声,还真是个凶狠的丫头。为免受伤再多,他一手抓住她两只手腕,另一手一挟,就将她推到了床柱上,他用身体紧紧抵着她,让她的手脚再也无法动弹。
他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丝犹豫,带着一丝哀伤,低声道:“你也希望我去死吗?我这么做,不就是想娶你,这又有什么错?”
九雅动弹不得,又气又怒,“你想娶我不会正儿八经去提亲?搞那么多名堂,你可知道我差点……差点……”
下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想起那段时间,宋府为了筹到十五万两银子,要当金媛的聘礼,东家借西家挪,这都事小,最后要卖房子,被安子程设计,找来拓跋野那个禽兽,居然和老太爷做了交易,要连房子带人一起给卖了。当晚被人锁住的恐惧,差点被他抓住的绝望,听着金枝被欺凌时的颤抖害怕,他可知道?
她越想心里就越难过,好久以来无处可说无处可诉无从发泄的怨气忽然之间像找到了缺口,一股脑的全数倾泄而出。她紧紧闭上眼,不由嚎啕大哭。
傅誉没料到她会如此伤心,看着她珍珠一般的泪珠儿一串串滑落,整个人都跟着慌乱起来,不断地用袖子给她擦着眼泪,一边连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曾经也想过正儿八经去提亲,可是……可是我怕你们家嫌弃我。还有,我当时只知道要娶到你,没有想太多,所以才做了那些古怪的事。对不起对不起,这事是我太鲁莽了,太过随心所欲太过儿戏,没有为你着想,是我错了,娘子……”
九雅哪里听得进他这些无用之词,兀自一个人哭得伤心欲绝,傅誉再也不敢抵着她,只是死死地把她抱紧,心里暗道:九雅,对不起,是那晚看到她和齐王两人的暧昧,他醋意大发,做事便有些不顾前后起来。再说用另一个身份娶她,是因为不想把她卷入到候府的争斗。他深知这座候府犹若一座牢笼,四处充满危机、杀机和无尽的阴谋,所以他想给她一个干净的地方,让她好好的生活下去。结果却是事与愿违,没有算到皇后娘娘会在其中用了心计,才有了太子下令候府娶宋家女的事。计划赶不上变化,完全出乎意料。
九雅不知哭了多久,终于哭得累了,由大声哭渐渐变成了细细的抽咽,见她气息平静下来,傅誉才敢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问道:“你刚才说差点……差点怎样了?难道你爹娘逼你干了什么事?”
九雅根本不想理他,奋力挣扎,傅誉哪里敢松手,死死地抓住。得不到自由,九雅又故伎重施,抬脚在他脚背乱踩,又用手在他腰间狠掐,也不知又踩又掐了多少下。傅誉终于忍不住了,反手一把揪住她的领口,就倒到了床上了。再将她一扯,她不由自主就跌到了他身上,紧跟着又被他狠狠的拽,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就朝他压下,眼看头脸就要撞在一起,她急急用两手撑住。
尽管如此,她的唇仍是在他唇角碰触了一下,虽轻,却让两人同时身体都一震,九雅低头定定看着他漆黑的眼眸。
“别再闹了,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他低声说了一句,目含希冀。
因为也是打得累了,九雅微喘着气,良久才怒声道:“谁跟你闹?你个骗子,还不快放我走?我不喜欢和骗子住一个屋檐下!”
傅誉闭上眼,过了一会,才道:“你说我是骗子我承认,你要怎么样都可以,就算恨我也罢,但是我不会放你走,绝不!”
此话他说得斩钉截铁,由他贵气天成的金口里说出来,竟是让人有不容置疑应该绝对服从命令的意味。
九雅咬牙切齿,却又奈他不何。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却依然这般强硬,究竟为哪般?
“我刚才问你,你说差点怎么样了?”见她终于不闹了,虽然有些屈服在他的威势之下,但是傅誉也觉心里好受了很多。
九雅就盯着他,偏不出声。
傅誉睁眼静静看着她,九雅就别开头去,最后,他伸手抚着她的脸颊,像在抚模最珍贵的瓷器般,低声道:“不要说那些让我伤心的话,对你也没好处。总之,你今天也撕破了我的外衣,看到了我的原形,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更不是个随便能惹的人。所以,以后你都得给我记清楚,你这一生,这一世,不管是心里,还是嘴里,都只能想我一人,叫我一个人的名字,其他不相干的男人,你最好是想都不要想。不然,你若是把我惹恼了,你想谁我就杀了谁。”
九雅以为他会继续哄着她,没料到最后居然从他嘴里说出了一大串威胁的话,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屈顿时又击中她的心脏,才干的眼泪不禁又汹涌而出。既然要她一生一世只想他一人,为何就不能用好言好语来哄?这般威胁她,她就会屈服了么?想不到代妹出嫁,竟是嫁了这么个蛮不讲理的人,他究竟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阴暗面?
他明明年纪不大,为什么比她这个有了两世人生经历的人还要有城府?
如此霸道强硬不讲道理,又怎么叫她不心生更多的恨意?
其实傅誉把那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看她又开始无声的流眼泪,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一巴掌,这张嘴怎么老图一时痛快要惹她生气惹她哭呢?
他情不自禁松开她,把她放到床上,然后侧身,低下头,轻轻吻向她的泪珠。如果一颗泪珠是一个伤心,那么这些伤心,他愿意全部为她吞下去,所有的一切,他愿意一个人承受,反正他承受的已经够多,不会在乎再多一些。
他那无声略带哀伤的亲吻,就像一个个灼热的火球在九雅脸颊上烧过,九雅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终于忍不住哭骂道:“混蛋,你不讲理!你既然如此厉害,不准我这样不准我那样,倒不如把我捆在你胸前便是,何用在这里喊打喊杀?”
傅誉抬起头,静默了半晌,忽然点头道:“对,你这个提议不错,从今天起我就把你捆在我胸前,当个木偶一样的养着,免得这样那样的发脾气惹人伤心。”
他说完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便抱着她躺下了,随后闭上了眼,反正也按着她的腰不让她走。九雅已经对他这种无赖行径彻底无策,挣无用打无用骂无用,那她还有什么办法?
她亦干脆闭上眼,怒一会,又想一会,不知道怎么会摊上这么个强硬的无赖,但是诚如他所说,若他不放手,她想跑也跑不了,那么她不能像个受了委屈就没了主心骨的小媳妇一般一直委屈下去。事情已经这样,这人还是得活下去,既然不能避开,那么只有迎刃而上,才不失为坚强。
她正在心里自个儿转弯,傅誉已经开口了,声音低沉暗哑,“你说我扮老头,其实我没有故意要扮老头,那庚帖上的生辰八字写的很清楚,只不过是你们都误会了。而那天蒙着脸,只是不想被你们家人认出来,我以为,他们对你并不好,只要把你娶了回去,你与他们便没任何关系。所以,我并不是想骗你,只是想避开你的家人。”
九雅犟着没出声,傅誉接着又道:“在候府这边提亲之后,我就让人给你父亲说了,说那个等着冲喜的人已经死了,那十五万两银子算积个阴德也给免了,叫他不用还。我这样做,不是也弥补了我犯的错么?你干嘛要气成这样?”
“什么?那十五万两银子是你给免掉的?”九雅终于是没忍住,睁开眼不敢相信的问道。
傅誉盯着她,“是我免掉的,怎么啦?”
九雅的牙齿挫得格格响,“你可知道,母亲并没说子虚已死的事,只说为了九妹,她愿意砸锅卖铁借高利贷都要把那十五万两银子给还了,然后就让我选无可选的代九妹出嫁。这个女人,把我害得好苦!”
见她终于肯跟他说话,傅誉心下大喜,满意地眯起了眼,很高兴地拍拍她的背,嘴角勾起了一抹压抑不住的笑意,“虽然她很卑鄙,但是好歹也把你嫁了过来,本想大惩她一下,看来最多只能来个小戒。”
九雅依然恶狠狠地瞪着他,“那个天玄宗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个杀人如麻的天玄宗还能受你支配,故意骗我二哥中计?”
傅誉笑了笑,“不过是借了天玄宗的名头,我哪有本事去支配那么恐怖的杀手组织?”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因为那会太危险,会让她提心吊胆,倒不如不说。
九雅实在心难平,这家伙绕了那么大个弯就为娶她?鬼信!
傅誉捏捏她的手,忽然抬起头,在她脸上吻了两下,然后才压低了声音道:“算是我错,说话难听,不过你最好记得,以后不管怎么样,发生什么样的事,你都不可以说离开我,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九雅擦着被他吻过的地方,没好气骂道:“简直不可理喻。”
这么骂的话,意思是气全部消了,傅誉立即换了一副嬉笑的面孔,环着她的腰身就欲更亲近一番,不料熊妈妈的声音已自外面传进来,“少爷,三女乃女乃,老夫人在前面催着呢,不赶紧过去么?”
傅誉一抬头,扬声道:“去告诉女乃女乃,就说三女乃女乃在给我治病,叫她别催得急。”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外面“呯嗵”声,似乎是有人摔倒的声音,好半晌才听到熊妈妈颤抖的声音,“少爷……”
九雅一捶傅誉胸口,“你把熊妈妈吓得摔倒了,还不赶快去扶?”
傅誉一指按她唇,“嘘——既然我装哑巴的事已经败露,就没有必要再装下去,熊妈妈摔倒不是被我说话吓倒,而是因为我敢在府里这样说话才吓倒,她以为我要永远装下去,明白不?”
“是这样吗?”九雅不解,“你既然会说话,为什么还要装哑巴?”
傅誉不答反问,“你既然不是跛子,为什么在宋府还要装跛子?”
九雅想了想,“我只想别人不找我的麻烦。”
“那么我的理由也是一样,同时,我也不愿意跟他们说话。”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怨恨,但是九雅还未及看清楚,那神情已是再难捕捉。
此时此刻,荣福堂内,老夫人,萧姨娘,三夫人,明瑶姑妈,闻采荷一干人正等得心焦,终于见得淳华院的熊妈妈脚步有些慌乱地走了进来,“回老夫人,少爷……少爷……”
明瑶姑妈伸长脖子朝外面看,恁是没看到想到看的人,不由讥嘲道:“熊妈妈,我们催的可是让你家三女乃女乃赶紧离府,怎么一大家人等了半天,才看到你一个人过来啊?还什么少爷少爷的,难道他们两个敢造反,想不去?”
闻采荷拿了一块糕点慢慢地嚼,“不会是我那三弟舍不得,两人在不分白天晚上的亲热吧?”
此话说得极为粗鄙,但是此时却没有人认为有什么不妥,萧姨娘沉声道:“熊妈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熊妈妈颤着声音道:“少爷说,三女乃女乃此时在给他治病,叫老夫人别催得急。”
闻采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治病啊,分明在……果然不出我所料,两人大白天的都在亲热呢。”
看熊妈妈的神色,老夫人便不会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三女乃女乃在给他治病?这个时候治什么病?”
熊妈妈低声道:“少爷没说。”
老夫人一脸不悦,三夫人笑道:“既然等不到誉儿媳妇,何不如老祖宗再亲自上门去请呢?两个人若是这般拖拖拉拉,恐怕事情会不太好办。”
老夫人哼了一声,便果然起了身。于是一仗人便浩浩荡荡往淳华院而去,一到门口,自九雅在书房内开始哭就被寒子鸦把院子里的人一起赶到院外的丫头婆子看到这般大阵仗,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何时见到老夫人亲来淳华院过?
老夫人一见院门口站了一溜排的人,不由喝道:“你们这都是干什么?站在这里偷懒么?干么不进去做事?”
其实被赶出来的,多半都是那些丫头和粗使婆子,其中一个胆大的丫头立即告状道:“回老夫人,才刚三女乃女乃在屋里大哭,想必是怕我们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才把我们一起给赶了出来在门口蹲着。”
“哦?”三夫人朝院子里头瞄了两眼,似乎静无声息,心下只觉有古怪,挑了眉梢问道:“三女乃女乃才进门,有什么话叫不该听?又哭个什么劲?难道这哭了,就不用离府了?”
一个小嘴巴丫头赶紧道:“我们好像听到三女乃女乃大骂三爷……”
“什么?她一个新媳妇敢骂自家相公?简直是岂有此理!”老夫人听得立即就上了火,赶紧就往院子里走去,裴妈妈几个早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此时已静候院中。
萧姨娘目光凌厉一扫,“你们家少女乃女乃呢?这么多长辈亲自来看她,她也能躲着不见人?”
秀彩上前一步恭声道:“回姨娘,少女乃女乃在给三爷看病。”
“看病?看什么病?莫不是把我们家誉儿骂凶了或是打伤了给私藏了起来不敢见人?你们几个快叫她出来!”老夫人大喝,显然此时真动了怒。
“女乃女乃这是什么话?相公那么大个人,我怎么会骂他还把打伤他私藏起来?可别冤枉了孙媳。”说着,九雅就从书院里悠悠走了出来。
闻采荷盯着她,看她面红眼眸里还一片盈盈水意,自是更加浮想联翩,莫不是骂了三弟,又想哄他,所以刚才两人就赴了温柔乡?
她嘴角一翘,皮里阳秋道:“这里可是有人亲耳听到弟媳骂三弟呢。看来弟媳倒有些气慨啊,连自家的相公都敢骂,候府从以前到现在都还没出过这等有凶悍的媳妇,看来弟媳给破了先例,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九雅盈盈一笑,话语里却带着气势,“有人亲耳听到我骂相公?谁啊?谁会说这种不着谱的话,莫不是二嫂在编造是非?”
“你……”闻采荷又给气住了,转而一指那边几个丫头婆子道:“她们都听到了,怎么了,敢做不敢当?”
“哦?”九雅目光一转,看向那几个婆子丫头,“原来她们都听到了。”她慢慢走到那几个丫头婆子面前,一个一个的看,“你们都听到我骂我家相公了吗?”
看她亲自问上门来,几个人便有些胆怯起来,但是有人一触及对面主子的眼色,胆子顿时一壮,便是那小嘴丫头先开口道:“刚才奴婢确实听到三女乃女乃骂三爷了,先是听到三女乃女乃用很大的声音骂三爷混蛋,后来隔老远又听到三女乃女乃叫三爷去死……”
她把那两句骂人的话倒说得圆款,老夫人听得又是一阵气,不待她怒斥,九雅又问旁边一个丫头,“你也听到了?”那丫头犹豫了一下,连连点头。
九雅接着又问了另外几人,她们答案自然如出一辙,完了,九雅不禁轻笑出声,“看来果然有不少人听见了,可是……”她回过头来问裴妈妈几个,“你们听到我骂三爷没有?”
裴妈妈和秀彩几个连连摇头,“没有。”
“女乃女乃,您看,她们几个在院子里的都没听到,她们蹲院子外面躲懒的却都听见了,好不奇怪。”九雅对老夫人笑着说。
老夫人自是不信她的话,因为裴妈妈本就是她的人,当即就大声喝道:“好你个泼妇,进门才天,居然就敢骂丈夫,还叫他去死,你又是什么东西?怪不得说是煞星,现在马上就给我离府,来人呀,去帮三女乃女乃收拾,这种煞星我们要不起!”。
立即就有婆子应声往内室走去,然而却被裴妈妈几个给拦住,那几个婆子正准备要大打出手,这时傅誉忽然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适才不动声色的九雅这才上前问道:“相公,有人说刚才我骂了你,你是当事人,你给女乃女乃她们说说,我刚才骂过你没有?”
傅誉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九雅眸色一转,当即就沉下了脸来,“刚才哪几个说我骂过三爷的,立即到外面领五十板子,如此乱嚼舌根,此后一律卖给人伢子!”
几个丫头婆子一听要吃板子,怎愿受这个冤枉,一个婆子立即叫道:“三女乃女乃刚才明明骂过,我们都听见了……”
“裴妈妈,熊妈妈,这里有人敢乱嚼主子的舌根,编排是非,赶紧拖出去打板子!”九雅脸色一板,就厉声大喝,气势绝对不低于老夫人。
裴妈妈和熊妈妈立即上来拖人,那边的三夫人却拦道:“誉儿媳妇,这样恐怕不妥吧?先不管你骂没骂,但是也不能因为一句话就要把她们打那么重,还要卖出府去啊。”
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清理淳华院的机会,怎么能轻放放过?这都放过了的话才是傻冒。九雅冷笑,“三婶,侄媳这是在教训我院子里的人,三婶用得着如此维护么?再说以已及彼,若是三婶院子里有人总在外面败坏三婶的声誉,成天就想把主子有的没的一些事情宣扬出去搬弄是非,三婶能不惩戒他们么?如果三婶能做到,说明三婶的涵养真是到家了,那侄媳只有自愧不如。不过,若是侄媳连自个院子里的几个奴才都罚不了,难道是我这个少女乃女乃着实很窝囊,自己院子里的事都管不了,亦或是这些奴才狗仗狗势?如果是有人撑腰,那么侄媳自也奈她们不何。即是如此,那不如这少女乃女乃之位让给那能在淳华院做主的人去当?”
此番一说完,她立即就命令裴妈妈和熊妈妈都拖人打板子,老夫人只觉脸上被狠狠扇了一耳光搬火辣辣的难受,想阻止,又开不了口,不然就成了她嘴里那狗仗狗势之人。其实几位主子脸上的颜色也好像不到哪里去,毫无疑问,这些丫头婆子根本就是被安插在淳华院观测动静的人,若是这些个眼睛都打了卖了,以后还怎么看淳华院?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岂非都会不知道?
对于她们来说,这都是一个心照不宣的事,想不到只这么一个照面之间,就借这么点小事,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就叫这个小丫头把她们的人给整了下来,这小丫头当真是好厉害,既敢光明正大动她们的人,又叫她们不能说一个不字。
此时裴妈妈和熊妈妈两相配合,把几个丫头婆子都赶到了院门外,同时叫雨蝶拿来板子,一个个轮流着打。那惨叫声,一声接一声,真正是响彻云霄。
看到这些长辈们脸上抽抽,九雅就觉痛快。而闻采荷则是眼尖,一下子看到傅誉脸上刚被抓伤的血印子,立即失声叫道:“女乃女乃你看,三弟脸上有伤,肯定是弟媳给抓的。”
众人看去,果然见到傅誉如玉般无暇的左脸和鼻梁上有长长的血印子,明眼人一看就是被指甲所伤,这下子她们像找到了万恶的罪证般,萧姨娘当场就发难,大喝道:“来人,快来人,竟敢对爷又打又骂,赶快把这个泼妇马上送出府!”
明瑶姑妈不断在旁边附和着叫,看她们都如此希望自己出府,九雅有一瞬间真想如了她们的意,然而有一只手忽然在她背手狠狠地划,“你敢趁势出府试试?”
九雅心里恨恨然,嘴上却笑道:“二嫂真是会想当然,只见伤就说是我弄的,若是相公身上有钱,难道你也认为是我弄的?既然如此,那相公脸上的伤我就勉强承认,不过听说有些庄子啊,铺子什么的,那我就得要收回了,反正上面写着相公的名字,相公这么点伤都算我的,那这些钱财之物就更不在话下了。”
当她一说起那些财产,闻采荷就变了脸色,老夫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当初兰郡主嫁来候府的时候,那嫁妆真不可谓不丰厚,然而那时的候府光有爵位,过得并不如现在这般殷实。后来兰郡主去世后,很多财产便都被划到了公中,但是那些地契房契却都掌握在候爷手里,户主的名便没办法改过来。之后又听候爷身边的人说,候爷曾把这些东西一起改成了傅誉的名字,如若这小媳妇一下子要翻这些旧账,怕是这候府一下子就要开始过穷日子。
九雅一看连老夫人都变了脸色,就知在财产方面傅誉被他们不知占了多少便宜,心下不由一紧,这一屋子人,哪里真有对他这个三少用心的,先是图了他世子之位,后又霸着他的产业,最后他就还有这一条命,若是让他们也给霸了去,傅誉这个人在世上走一遭,际遇岂不是很悲惨?自小没娘的娃真就是在这般利益算计之下活过来的吗?怪不得他说不愿意和他们说话,这样的家人,这样的亲戚,对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当下心自一软,所有的赌气都化为一股气愤和心疼,不由一下子握紧他的手,这些个无情无义的家人,他不要也罢。以后,她就是他的家人,不贪他的钱,不图他的身份,更要救他的命,要活得更精彩,让他们都看着!
再转念一看,当她一说到钱财便都闭了嘴,便忍不住笑了。
老夫人瞥到她的笑意,不禁有些恼羞成怒,转移话题道:“都催了好多次了,准备什么时候走?”
九雅眨眨眼,笑嘻嘻道:“我为什么要走?是因为说我是个煞星么?可是我怎么认为我不仅不是个煞星,而且还是个福星呢?”
明瑶姑妈嘴巴都快憋馊了,听到了正事上,马上来了精神,“你是福星?自己给自己安的么?”
“就知道各位长辈不信我家娘子的话,你们看,经她的妙手回春,我不是都能开口说话了么?”此时傅誉已不再装羊,笑吟吟地上前与九雅并肩站一起,同时目下无尘般斜斜扫过众人的脸面,众人的神色将会被他巨细无遗的尽收眼底。
“什么?誉儿……誉儿,你能说话么?”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地揉眼睛,急呼,“那快过来让女乃女乃看看,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她几乎有些喜极而泣,而旁边的萧姨娘则是脸色大变,闻采荷的脸色也跟着惊得发白。明瑶姑妈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三夫人是眉目不动,很沉得住气的一个人。
傅誉果然走到老夫人身前,任老夫人用颤抖的手模他的脸,老夫人嘴里直叫着祖宗显灵,不知她是喜忧过甚还是怎么的,竟然又是两眼一翻,给晕了过去。
众人又是一团忙乱,扶着老夫人进了花厅,在九雅又重施了一次银针之下,老夫人总算又醒了过来。她拉着傅誉的手,两眼尽是泪花,竟是带着哭腔道:“誉儿,你总算是开口说话了,女乃女乃还以为你这一辈子就这么样了,天哪,谢谢您让我家誉儿又能说话了……啊,誉儿,你快去忆兰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爹知道……”
萧姨娘用帕子给她拭泪,小声道:“老祖宗,现在不是为这事高兴的时候,想想那煞星的事还没解决,老祖宗又怎能去想其他?可不能把时间拖长了,到时候害了候爷和誉儿就不好了。”
傅誉从老夫人身边站了起来,一脸笑意,用他好几年来没被人听过的暗哑声音笑说道:“姨娘难道刚才没有听我说么?我家娘子是个福星,一来我就能开口说话了。再有,不如我们现在一同去忆兰居,第一是看看那棵枯死的树究竟是怎么回事,再来将我已经能说话的告诉爹知道。”
看着他的笑脸,听着他暗哑的声音,萧姨娘脸上僵硬得说不出话来。旁边闻采荷不得不干巴巴道:“枯死的树那个道士说是煞气所致,还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把三弟能说话的消息告诉爹也是不错。”
九雅接口冷笑,“那树无论如何得看,总不能让我莫名其妙背着个煞星的名。再有,如果那树正如我说的是非正常枯死,我总要找到那个想要借此害我的人,要问问他,为什么要害我?”
既然她硬是不离府,还死撑着要看树,而傅誉突然哑巴开口,又能说话了,老夫人也不好太过武断,于是又率着一众人移步到忆兰居。一进去,九雅就见到院子东边有一株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此时树上枝叶全已掉光。本来,冬天就不可能还有什么叶子,但是那树却枯得极为古怪,干巴巴的,树皮都几乎皱到了一起,就像已经七老八十快要断气了的老人一般。
而像这种带着象征意义的大树,府里一般人更不敢去挖动它,怕又动了土气,损了福气,不知谁又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挖树根,断树根,灌强水,真是不怕死了。不过既然是为了陷害自己,自然也不是怕死之人。
“候爷现在怎么样了?”萧姨娘一进门就问正端着一些吃食往厢房去的柯姨娘。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莅临,柯姨娘吓了一跳,赶紧把托盘放下,拘手拘脚的行礼回道:“候爷现在精神还不错,才刚正喊着要吃鱼,奴婢正准备端过去。”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把鱼送进去吧,告诉候爷,说誉儿想见他。”
然而已经到了门口,傅誉却似乎有些抵触,低声道:“等一会吧,先得把这树看明白了再说。”
于是调头就朝那树走去,再见柯姨娘,九雅不由想到傅雨嫣,便回头朝柯姨娘笑了笑,但是却触及柯姨娘望着傅誉的背影有些苍白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心下就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此时傅誉已经站在到大树前,他负着手慢慢在树周转悠,而所有人似乎对于他突然能说话的事实还在惊震之中,居然都只是呆呆地盯着他的身影子看,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九雅走过去站在傅誉身边,也看了一会,忽然笑道:“相公,看出什么来没有?”
傅誉侧目朝她展颜一笑,“有。”
他回头望向正呆呆看着他的萧姨娘,嗅了嗅,“不知姨娘有没有闻到一股古怪又刺鼻的气味?”
旁边的孙妈妈捅了萧姨娘之后,她才一下子回过神来,敷衍道:“没有,除了泥土气息,没闻到任何古怪气味。”
闻采荷也用鼻子在风中嗅了嗅,“没有啊,难道是这两天我鼻塞才闻不到?三弟闻到什么气味了?”
傅誉嘿嘿一笑,忽然一挥手,“寒子鸦,拿铁铲来,挖树!”
一听说他要挖树,老夫人就不依了,瞪眼道:“这树在这里都上百年了,岂能让你说挖就挖?不行!”
傅誉挑了挑他的丹凤眼,嬉笑道:“女乃女乃,这树不是说已经枯死了么?就算上百年又怎么样?死了还占着坑,还要害人,不是就该挖了干净么?”
此时三夫人也要跟着反对,后方却有人说道:“想不到我这出去一晚,府里就出了这么多事,三弟说得没错,树死了就该挖,若是连带着还会害人,就更要挖个一清二楚!”
说话的正是才从外面回来的傅清言,此时他谁都没看,却是直端端地看着傅誉,他慢慢地一步步走过去,直到他面前,忽然一把将他抱住,声音竟带着激动和哽咽,“誉儿,你真的能说话了么?不是在骗大哥么?”
傅誉身体一僵,欲待推开他,却没有动,半晌,才淡淡道:“骗大哥有什么好处?几年失声,想不到我还有说话的一天,大哥很惊讶吧?”
傅清言拍着他的背,忽然又推开他,在他胸口捶了一拳,红着眼圈笑骂道:“你这小子,从失声到能说话,大哥能不惊讶么?想想之前跟着学唇语的艰辛,再想想大哥现在再不用看着你说话会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难道你不这样认为?臭小子。”
傅誉笑了笑,九雅却从傅清言身上看到了一份真诚,他似乎真的在为傅誉能开口说话而感到高兴。而再观其他的人,除老夫人喜极而泣外,都是一副深怀心事的表情,极不近人情。
此时寒子鸦已着人拿来两把铲子,傅清言大手一挥,“来人,开挖!”
连世子都下了令,这树挖起来自然快当,当铲子挖出几层松土的时候,院子里就有人脸色变了,他们不是傻子,树下的土都松了,分明就是曾经被人挖开过,难道此树枯死真的是有人动了手脚?
尽管九雅已经知道结果,但是她也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直到露出一部分树根,众人不由倒抽了口气,那树根一些根须已断,断口的地方已经烂,是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来,那些根本不是腐烂,而是被腐蚀。
此时寒子鸦就守在旁边,他低下头装模作样的嗅着鼻子,过一会,立即就咋呼开了:“我闻出来了,这被腐蚀的地方,有一股很重的强水的味道。大家看看,这树根是被人用利刃割断的,然后又浇了强水,娘的,这树不死才怪。所以说分明是有人胆大包天在此挖了福泽树,还要陷害于人,这下证据确凿,赶紧得把这黑心肠的人给揪出来,好还我们少女乃女乃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