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寒子鸦如此说,傅清言微皱眉道:“你确定吗?”
寒子鸦听不得别人对他说的话质疑,当即扯了一根烂树根递到他面前,没好气道:“世子不相信,看看不就知道了。”
傅清言果然把那树根拿起凑到鼻子边嗅了嗅,老夫人问道:“怎么样?真是动了手脚?”
傅清言点头道:“果然是用了强水,看来是有人故意把树弄得枯死,然后再害到弟媳身上,根本不是什么煞气不煞气。”
傅誉将那树枝接过来一折两半,扬声道:“用这一计的人很是歹毒,首先要和吴道士串通好该怎样说,再让人到这里把这棵树给挖了灌强水,造成此树被煞气所克的假象,从而来达到陷害我家娘子的目的。不知道是哪一个一定要赶我家娘子走,才用了如此恶毒之计?”
老夫人也脸色不好看,“明知此树对候府的意义,竟还有人故意而为之,分明不想我们候府好过,还差点冤枉了誉儿媳妇,此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看他究竟为何方神圣,居心何在!”
明瑶姑妈此时也立即变了风向,大声道:“老祖宗说得没错,此等居心叵测之人,一定要将他揪出来,问问他为何要这么做?”
其他之前一直赶九雅立即离开候府的人,此时都闭了嘴,闻采荷则一脸悻悻之色,显然这样的结果令她很失望。
九雅终于轻松一笑,“看来这树根一挖,我也不用离开候府了,不过,这个买通吴道士和在此挖树根之人,势必得马上把他找出来,不然,被人这般诬陷,我心里这口气还真难以下咽。”
萧姨娘抬眼看她,“事情又不是今天发生的,怎么查?”
九雅绕着那枯树转了两圈,忽然回头问萧姨娘,“敢问姨娘,那吴道士可是姨娘请过来?”
萧姨娘当下就沉了脸,“怎么?你怀疑是我与吴道士串通了来害你?我为什么要害你?请别把这些想当然的事往我身上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万事可都要讲一个证据。”
“姨娘,我可没说你与吴道士串通,说到把一些想当然的事往您身上栽,我记得我进府才几天,可是已经有两次被人把一些想当然的事往我身上栽了,我又找谁去?”九雅冷笑,目光自所有人面上缓缓扫过,终于见到了明瑶姑妈脸上露出了羞愧之色,闻采荷把脸扭一边,分明不认为自己有做得什么过份的地方。九雅打心底里佩服她,没有一张厚脸皮,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绝对做不到她那么神清自若。
傅誉在旁边握住她的手,给她打气,让她尽管有什么说什么,不用有顾虑。
此一握,说心里不感觉到安定那肯定是骗人的话。九雅暗自在他手心掐了一下,方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来,向傅清言问道:“请问大哥,在这座院子里,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来对这根百年大树动土么?”
傅清言望住她,慢慢道:“这是父亲长住的院子,不说随便一个人进来对一根百年大树动土,就连想对这根大树吐口痰都不行。”
九雅不由笑了,“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树不仅被人挖了,还被灌了强水,这又是怎么回事?”
傅清言思索道:“要说这是绝不可能的事,但是却偏偏发生了,难道是……”
他猛然抬头,看到对面女子似笑非笑的脸,方醒悟她已经知道怎样查下去的关键。心下不由对她的敏锐思虑渐起佩服之心,于是不由自主对她露出了微微笑意。随后轻喝道:“刘百年,李长乐,你们两个过来。”
话音落,就看到不知从院子哪里走出了两个身着青色武士服的中年男子,那身服饰,一看就知道是候爷的护卫。他们两个抱拳道:“世子有何吩咐?”
傅清言对他们倒是礼遇,轻笑道:“你们值守,最近几日可曾看见院子里有人在这根树下动过土?”
那个叫刘百年的长脸护卫道:“回世子,最近值守,我们不曾看到有人在树下动土,不然,我们无论如何也会阻止。”
傅誉抱胸插言道:“好笑了,既然没有人动过土,那这树下的东西是它自己长出来的?莫不是这事压根就你们几个干的?”
两个护卫吓得一下子就白了脸,赶紧抱拳解释,“请三少别冤枉了我们,我们的职责就是看护好候爷的安全,怎么会去干这等闲事?”
傅誉抚掌大笑,“说得好啊说得好,既然你们没干,树下又没这东西可长,难道还是我干的不成?”
哪里敢怪到这位主子身上?那不是没事找事干么?那个刘百年似乎是护卫之首,他忙说道:“说实在话,这院子里几乎是十二个时辰都有人轮流看守,情理之下,是不可能有人能动这根树的。不过偶尔候爷离开这间院子到别处去的时候,我们的人便也会跟着去,那到个时间,这院子里一般除了守园的婆子,就无人仔细看管,或许有人选了这个时机来做这件事也不定。”
总算听到了一点实质的话,傅誉抬了抬眉毛,问道:“那最近我爹有没有出去过?”
刘护卫想了想,“有,最近的一次,就是三爷成亲的那天晚上,候爷让我们抬着他去了一趟候夫人的墓地,一坐就是一晚,快到天亮时才回来。那夜我们的人都跟着去了,大树被挖,是不是那晚有人乘了机?”
一说到候爷去候夫人墓地坐了一晚,萧姨娘脸上一片黯然,老夫人面现悲痛之色,竟忍不住悲叹道:“如此风刀寒霜,他又去那里坐了一夜?身子骨本就不利索,不是又要加重了病情么?你们怎么就不拦着一点?”
她说的你们,自然指那些护卫,刘百年低头道:“这是候爷的决定,我们也没办法。”
傅誉此时脸上也一片怔然,望着那边厢房,不知在想什么。
九雅看了他一眼,不想话题被岔开,立即接口道:“既然刘护卫说曾在那个时候离开过院子里,那么大略也可以断定,此树被挖,极有可能是那晚。不过不是还有守园的婆子么?那么大的动静,难道她就没发现任何异常?”
傅誉言立即命令道:“易之,把那晚值守的婆子叫来。”
他身后的小厮立即跑开了,时间极短,一个四十多岁粗眉大眼的婆子被易之拉了来,“这就是那晚值守的方婆子。”
方婆子哭丧着脸,先就在地上跪了下去,大呼道:“世子,奴婢真的没有做那事,求您相信我。”
傅清言盯着她,“让我怎么相信你?如果此事真的与你无关,那你就必须得仔细想想,那天晚上这院子里头有没有出现过贼?如果提供不出这些来,此事就只好说是你所做了。”其实他量她也没那么个胆。
九雅不禁轻笑,他倒是会威胁人。
方婆子抹着眼泪,一下子就跪到了地上,“回世子,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九雅还以为她要承认点什么,立即打断她的自说自话,“错了?难道那事真是你做的?”
方婆子在地上磕头,“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就算给奴婢一千个胆子,奴婢也不做有损候府的事。”
九雅不耐地皱眉,“既然你没有做,那又是何错之有?”
方婆子小声道:“奴婢说错了,是因为那天是三爷和三女乃女乃成亲的日子,加上候爷又出去了,院子里没有主子,奴婢就放松了警惕。有人给奴婢端来了酒菜庆贺三爷成亲,奴婢实在为三爷高兴,便忍不住一个人喝了起来,想不到喝去喝来就喝得高了,就一个人趴在那里睡着了。”
“喝得高了?该你当值的时候居然喝得高了,这不是失职么?难道你不想在候府里呆了?”萧姨娘听到这里,火冒三丈,候爷院子里的人,都是她当初精挑细选的,早就交待要好生办差,不得偷懒马虎。现在居然当值的时候喝醉了酒,不是把她的话当了耳边风?
九雅不想听什么失职不失职,那不是她能管的,抿了抿嘴角,便继续追问方婆子,“那酒菜是谁端给你的?”
方婆子一愣,眼睛有点闪烁起来,“这个……这个……”
老夫人一喝,“少女乃女乃问你,为何不说?想造反么?”
方婆子吓得一下子磕倒在地,颤着声音道:“回……回少女乃女乃,酒菜是奴婢自己偷偷到厨房端的,是奴婢嘴馋,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她边说边纳头连拜,九雅真不知该怎么样才好,这时代的人动不动就磕头,都好像一个个的磕头虫一样,可是再磕又有什么意义?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磕也没用。
“那么也就是说,这根树被挖断的时间极有可能恰好是方妈妈醉倒的时候,既然如此,她自是不可能看到挖树人的模样了,这还真难办。”寒子鸦模着下巴,边思索边说。
九雅也甚感无力,难道这次就这么算了?会不会还有下次?下下次?好像想害她的人随时都会整出个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害她一般,难道真就这么算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就往傅清言瞟去,记得上次他的通房丫头巧薇说要拉自己垫背的事,若不是自己当时先有了应对之策,几乎就成了候府罪人,下场可能不会死,但是最后肯定得被赶出府去,其结局与这次的一样。
难道,这次又是他的一个计策?昨晚他也恰好不在府里,正可以有机会扮杀手将吴道士给结果了……此事她越想越像,看傅清言的目光不由变得热切起来,如果是他的话,他的目的是什么?
然而她才抬眼,傅誉一下子就挡在了她前面,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带着警告,依然拉她的手在她手心一笔一笔划,“你看哪里?赶快把眼睛珠子挪回来!”
九雅好气又好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就把他推到了一边,正要再问那方婆子,看能不能再找到什么可疑的地方,方婆子却忽然一拍头顶,叫道:“啊,我记起来了,那天晚上奴婢因为要上茅房,一度醒来过,才刚睁眼的时候,就看到两个黑影自我的面前迅速的跑过,其中一个黑影奴婢看着有些眼熟,当时还叫了两声。但是没人应,等奴婢再仔细看时,再没见那两个影子,于是奴婢以为看花了眼,这才去上茅房。”
萧姨娘忙问,“你说其中一个黑影看着有些眼熟,你当时以为是哪一个?”
方婆子回忆道:“其中有一个人的背有一点驼,奴婢便以为是赵三,还叫了他两声。”
“既然曾经看到过人影,不管是不是眼花,我们都得把那个人找来问一问。”傅清言皱着眉,转头问萧姨娘,“姨娘,赵三是哪个院子里的?”
萧姨娘看了老夫人身边的陈妈一眼,“赵三是回事房的,就是老祖宗边上人陈妈的儿子。既然方妈妈看到有人像他,那就让人去叫他过来。”
傅誉手一挥,“不必,我和我娘子亲自过去一趟,看看赵三怎么说。”
他说罢就拉了九雅的手就要走,九雅却拉停了他,对老夫人道:“女乃女乃跟着我们都累了大半天了,才刚又晕倒过,要注意身体。现在既然我是煞星之名已除,就请女乃女乃放心去休息吧,若有进展,一定第一个告诉女乃女乃。”
此时老夫人也确实感到乏了,挥挥手就要应,却叫旁边的陈妈给拦住了,她低声道:“老夫人,我家那小儿子极是本份,断不会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所以还请老夫人为他做个保证。”
九雅笑看陈妈,“女乃女乃年纪大了,陈妈不是应该带着她去休息么?既然陈妈认为你家儿子是个本份的,那还要女乃女乃做个什么保证?不是他干的,我总不会硬诬赖是他,陈妈妈想多了。”
陈妈被九雅说得面红耳赤,当下三夫人也催着陈妈把又开始在喘气的老夫人扶回去,陈妈这才扶着老夫人一脸郁郁地去了。
所有人实在都想知道究竟是谁设了这个害九雅的计,到底与赵三有没有关,于是都跟着往下人房行去。当傅誉和九雅踏进几排下人房最前排最中间的一个,三夫人便笑道:“看到没有,这就是赵三住的地方,如果他真干了这事,看来他老子娘都跟着要受牵累。”
“哦?”九雅随口问道:“他老子又在哪里当差?”
三夫人看着她,抿嘴一笑,“账房呗,赵三可是赵管事的儿子,陈妈又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这事无论如何都得好生去查,千万不能有任何出错的地方,不然赵管事和陈妈这两个府里的老人怕是要心里不好受了。”她说的心里不好受,自然不是指真的不好受,意思是以后会找机会闹腾,看来这赵三也不是个随便能动的主。
九雅当没听清楚她的警告,此时傅誉已经把在屋前没有去当差的下人都叫拢了过来,下人们都惊恐地站成一排,傅誉眼睛一扫,大声道:“赵三呢?”
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上前一步道:“赵三说昨夜打了牌,没睡好觉,正在屋里躺着呢。”
傅誉一指他,“你去,把他给我叫起来,说有重要事问他,马上过来!”
那小厮惊恐又奇怪的去了,不仅他,其他的下人亦是疑惑万分的盯着傅誉,这位爷不是哑巴么?今儿个怎么能扯着嗓子把话说得如此圆款?
过了好一会,众人才见到那小厮带着一个蓬着头发肿着眼皮的二十多岁年轻人走出来。他边走边打着哈欠,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此时也跟来的傅清言看着就有火,厉声喝道:“赵三,你白天没有差可当么?怎么还在屋子里睡觉?”
那赵三被这突然而至的雷声一喝,终于是喝得清醒了一些,四下一看,见众多主子都在,这才稍有了点恭敬之色,一礼后回道:“回世子爷,小的刚才已经把差办完,见左右没事,才回来小眯一会,这不,正准备出去办事。”
傅清言冷哼了一声,当即问道:“问你一事,那日三爷成亲的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赵三肿泡眼一眯,赶紧回道:“那晚小的在喝酒。”
九雅走上前来问,“和谁?有什么人看见过?”
赵三陡然看到她,脸上竟是一片震惊之色,呆在那里,老半天眼珠子都不知道要挪。被一个下人这么盯着,九雅心里恼恨不已,然而下一瞬,已经有人一巴掌拍在赵三头顶上,赵三陡然受力,竟是吃力不住,一下子就摔倒地上。
“问你话,你看哪里?再看把你眼珠子给挖了!”敢如此打骂下人的,除了傅誉还有谁?他双目圆瞪,如果不是还有事要问,恨不能打得这狗东西在地上找牙。
如此醋意涛天,就为他娘子被人看一眼,还要挖人眼珠子,三夫人和明瑶姑妈不禁笑了起来,萧姨娘沉默不语,闻采荷看在眼里,心里直泛酸水。
被主子打了一家伙,赵三方才醒悟过来,忙跪到地上颤声道:“回三女乃女乃,小的那晚本想在大堂和大家一起喝酒,可是小的嫌吵,就找了罗老六在我屋里喝酒,不信可以去问罗老六。”
“罗老六?他住在哪里?”傅誉不客气地揪住他问。
赵三吓得只差要哭了,生恐他再给他一下,连声道:“罗老六就住在后面两进的院子里……”
傅誉立即放下他,吩咐寒子鸦守着这厮,便径直亲自往后面大步走去,九雅紧跟其后,小声问了一句,“相公,你觉没觉得,这个赵三真的有可能有问题?”
傅誉模了她的头发一下,眨眨眼:“当然,若是没问题,我也不会亲自去提审罗老六。”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此时心意竟是十分相通,同时相视一笑,加快了步子。
然而才到那后面院子的门口,就听一个妇人在大声怒骂,“你个杀千刀的,一到晚上就只知道在外面鬼混,就你那两个小钱,居然也敢在外面像个有钱的大老爷们一样混妓院嫖野堂客?也不怕把你个杀千刀给烂死掉?老娘天天在府里头忙得脚不沾地,回来还要给你洗一堆脏衣,你却逍遥快活,隔三差五就出去,夜不归宿,老娘心里的气已经到顶了,今天跟你拼了!”
九雅和傅誉进了一间很小的院子,就见院子里一个木盆里堆着一大叠衣,似乎正待洗。同时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站在院子中间,大冬天的,穿得很旧很单薄。然后就看到一个粗壮仆妇大骂着跑进一间屋子,随后拧了一个三十多岁男人的耳朵出来。
那男人龇牙裂嘴护住耳朵,连连求饶,“孩子她娘,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神经,我晚上出去都是主子有事要安排做,什么事都没干,哪有去妓院嫖野堂客?你怎么老是听风就是雨啊?快放了我,我的耳朵快掉了。”
“快掉了,老娘拧死你。什么主子有事安排做,分明是出去打了野食。我看你是一晚不出去的就皮痒,那晚好不容易三爷成亲没差事在屋里蹲着,却也叫赵三给半夜叫走,一回来就像个泥巴人一样,不知道又在哪里跟哪个野婆娘鬼混了一夜,还说没嫖野堂客?”那仆妇又是一阵死拧乱拧,拧得那男人哇哇大叫,却又奈她不何。
两个大人吵架,旁边的小女孩两眼含泪,想哭又不敢哭,好不可怜。
“罗老六!”傅誉突然放声大叫,两个正在撕扭的人立即回过头来,那男人回道:“是。”
傅誉眉眼一撩,大步过去就揪人,那仆妇却一拦,“你又是哪位爷,我家男人岂能让人随便就拧?”
九雅不禁感到好笑,这妇人刚才都拧得恁起劲,转眼就不能随便拧了。她上前一步道:“这是府里的三少爷,怎么?主子都不认了么?”
那妇人立即慌了,一下子跪了下去,连声道:“奴婢有眼无珠,一时竟没认出来,请恕罪。”
九雅把她拉起来,“我们只是来问你家男人一点事,只要他照直说就行了。”
那妇人侧身避开,傅誉忽然大声喝道:“罗老六,请问在我成亲那晚你和赵三去了哪里?赶快照实说来!”
罗老六吓得脸色一白,看了一眼九雅,昨天发生在大院的事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心下更是怕得要死。但是还是壮着胆说道:“回三爷,那晚小的只是在赵三屋里喝酒,哪里都没去。”
那仆妇不依了,叉腰骂道:“你骗得了别人,骗得过我么?分明是出去打了野食,还说是在喝酒。喝酒会把身上弄得尽是泥巴么?还不快给三爷如实招来在哪里打野食?又是和哪个野婆娘?”
那仆妇看来是罗老六的媳妇,说话极是彪悍。然而罗老六听她那么说,脸色当下就变得灰白,喝道:“我什么时候出去打野食,你别胡说!三爷面前也容得你撒野么?”
傅誉不理他,回头笑嘻嘻问罗老六媳妇,“你怎么那么肯定他是去打野食,不是去赵三那边喝酒呢?”
罗老六媳妇鼻孔一哼,转身就自那个堆脏衣的木盆里掀了两件衣裤出来,“三爷,这就是证据,那晚他一回来身上就脏得要命,我气他,便连他换下的衣裤都没洗,今儿正准备洗,老娘……奴婢心里又实在不舒坦,才又把他揪出来骂。”
九雅急忙去捡那两件衣裤,那边厢的罗老六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拔腿就往院门口跑,傅誉早观察着他的动静,立即追上前道:“好个罗老六,犯了事居然敢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他掠身就去抓,然而跑到院门口的罗老六却叫人重新给拧了回来,正是傅清言。他笑眯眯看着罗老六,“你这东西胆子不小啊,居然敢跑去候爷的院子去挖树,灌强水,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们这些胆大妄为的狗奴才么?”
罗老六瞪大了眼,颤抖着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媳妇这才觉得不对劲,忙过来问道:“我家这口子犯了什么事?他就只爱窑姐儿,胆子可小得很,哪敢去犯什么事?”
她边说着就把拉罗老六,“喂,你给世子爷说清楚,那晚你究竟在哪里鬼混,不要有什么事儿都栽到了你头上……”
她只一拉,罗老六的头就耷拉了下来,傅誉脸色一变,过去一模他鼻息,居然没气了,死了。
刚才都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么就死了?
傅清言也不敢相信,拍着罗老六的脸道:“喂,你醒醒……”
罗老六的媳妇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好半晌才听她陡然痛哭了出来,抱着罗老六的身子大哭道:“孩子他爹,孩子他爹,你别吓我,你可不能死哇,我们的小五还小,你千万不能死哇……”
转眼间来这么大一个变故,谁也始料未及,傅清言更是一脸不可思议之色,喃喃道:“刚刚抓在手里都活蹦乱跳的人,怎么转眼就死了呢?”
九雅盯了他一眼,他一来,人就死了,这么巧,莫不是他刚才下了暗手?她不死心地走到罗老六的尸体前,他媳妇把他抱在怀里痛哭失声,九雅下意识地朝他颈子看去,果然,她竟看到一点蓝色在他后领正中,她忙惊呼道:“快把他放下来,有毒!”
她说着就把罗老六媳妇推开,罗老六媳妇被推得一坐在地上,没了哭声,怔住。九雅把罗老六的身子翻过来,把他后颈处的衣领揭开,果然看到一根和上次出现在吴道士喉咙上一模一样的蓝色毒针。
几个人同时倒抽了口气,就在这须臾之间,毒针是怎么射到他脖子上的?
九雅拿出帕子就去揭那毒针,傅清言一把拉住她,“弟媳不可,小心触及中毒!”
九雅回眼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劳大哥关心,我自会小心。”
“娘子是要这根毒针么?我拿给你。”傅誉知道九雅的心极细,便从她手里拿过帕子,包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毒拔下,并且一层层包好。
傅清言慢慢松开九雅,心里被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骤然填满,眸光幽凉,带着苦涩,失落,自嘲一般笑道:“难道弟媳怀疑是我下毒害了他?”
九雅把包好的毒针小心翼翼拿在手里,清冷地看他,“刚才都还好好的人,你一抓就死了,不怀疑你,难道怀疑我?”
她说完就把那两件带着泥的衣裤一起提在手里,就朝外面走去。傅誉拍了拍傅清言的肩,无可奈何道:“大哥,她是无心之言,别往心里去,她做任何事都讲证据,不是还在继续查么?我想不仅我不相信这是大哥所为,她也是不相信的,走吧。”
他追着九雅的步子而去,傅誉清模了模脸,看向还愣在地上的罗老六媳妇,半晌,才淡淡说道:“实话告诉你吧,罗老六在三爷成亲的那晚和赵三去了候爷的忆兰居,将一株百年老树的树根给挖断了,还灌了强水,造成大树枯死,并且将此事让吴道士说成是三女乃女乃身上的煞气所造成。府里头的人现在都要赶三女乃女乃走,我怀疑是有人指使罗老六,现在他被人杀了灭口,你们一家大小人也不少,以后还得过日子,所以,你现在还是得过去赵三那边帮三女乃女乃指证他,一定要把那个指使之人查出来,还你家罗老六一个公道。然后以后你们一家大小还可以到账房照着罗老六活着时的月钱去领,一直到你终老。”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没有去赵三那边,而是回了他的南天院。
九雅和傅誉再回到赵三那边,一干人还都很耐心地等在那里,正守在赵三旁边的寒子鸦见到他们,忙问道:“怎么样,有没有问到什么?”
九雅看了若无其事的赵三一眼,正要说,陈妈却跌跌撞撞奔了进来,一下子抱着赵三哭诉道:“我的儿,这都怪娘没用啊,在老夫人面前说不起话,如今竟然有人用这事连查你,这叫什么事,娘心里难受啊……”
赵三不耐烦地推了推陈妈,皱眉道:“都说些什么,也不怕丢人现眼?少女乃女乃要查就只管查,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又没做过要不得的事,怕什么?”
萧姨娘看着哭诉着的陈妈,皱了皱眉,还是转头对九雅道:“陈妈是我们府里的老人,老夫人极信任她,她的儿女要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等下如果有事还差不多,没事的话,就怕老夫人脸上不好看,誉儿媳妇就稍微注意一下便可。”意思就是让九雅别问得太激烈,扇了陈妈的脸,等于也就是扇了老夫人的脸。
傅誉嗤笑出声,“娘子,有什么只管问什么,管一些这样的那样的作甚?”
萧姨娘脸色一青,结果就冷哼了一声,“我也是为她好,如果誉儿硬要硬来,惹得你女乃女乃不高兴,我也没有法子。”
九雅撞了傅誉一下,笑道:“谢姨娘提点,我会注意的。”
萧姨娘这才缓了脸色,九雅转过身来,朝赵三微微一笑,然后将那两件带泥巴的衣裤摆到赵三面前,轻言细语道:“刚才去罗老六那边,他已经交待了,说那晚你们两个是一起去过忆兰居,而且是你约的他,这就是那晚他挖树根时弄了一身泥巴的脏衣服,他一直都保存在那里。赵三,你怎么说?”
赵三见她一脸笑意,先还迷惑在她的笑脸中,哪料下一瞬她说出的话竟是如此犀利直接,惊得他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瞪眼大骂,“好你个罗老六,居然把这事往我身上推。那晚明明是他来约我,强水也是他给我的,说只要把那树挖断根灌了强水就给我一百两银子,正好我赌输了没钱翻本,才答应了他的要求,他居然到头来倒打我一耙,好个不要脸的狗东西。”
“呸!你才是个不要脸的,那晚明明是你提了个罐子来找我家老六,事情明明是你指使他干的,现在居然还来冤枉他,老娘跟你拼了。”随着这一声,罗老六的媳妇已经披头散发的冲了过来,一把将赵三的头发抓住,就开始撕打起来。
赵三被她抓住头发,不由厉声大叫,“好你个臭婆娘,撒泼就去找你家那个,敢闹到我这里来,以为我跟老六一样任你好欺么?”
他说着也抓住了罗老六媳妇的头发作死的撕扯,这哪是个事儿,陈妈在旁边护架,萧姨娘也打发人把两人拉开。同时,傅誉和寒子鸦紧密关注四周,看这次还有谁在此施毒针杀人灭口。
诈得了赵三的证言,九雅一声冷喝,“赵三,看来你还识时务,自己给招了出来。不过你干下这样的事,挖了府里的福泽树,可知道是什么大罪?犯此大罪,难道就是为了陷害我,把我说成煞星,好赶我出府?”
赵三这才慌了,终于诚惶诚恐地跪到地上,哭丧着脸道:“三女乃女乃,小的哪里有那么个心啊,只不过是受人所托,又受了一点银两,小的才去约了罗老六干这事,早知道是要害三女乃女乃,给小的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啊……”
他说着好像悔不当初的样子痛哭流涕起来,九雅自是不会理会他这种无耻的表演,断然道:“既然是受人所托,那你告诉我,是受谁人所托?”
赵三吱唔着,陈妈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打在他头上,“混帐东西,快说呀,难道你想背着这个黑锅?”
赵三这才抱头叫道:“是回事房的白管事吩咐我这么做的,他给了我一百两银子,我和罗老六便二一添作五分了,趁候爷出府的那晚便去挖了树。”
一听说是回事房的白管事,寒子鸦立即提气掠上墙头,人影一闪即没。九雅自知他是去找人,便也不急着去了,便对傅誉半开玩笑道:“看来在这府里头要查一点事情还真不容易,弯弯绕绕,实在容易把头转晕。再说那白管事,我与他素未谋面,居然在我刚一踏进候府的门就开始算计我,不知是何故?难道他也是受人指使?”
傅誉谁也不看,只盯着她的脸面旁若无人道:“只怪娘子长得太好看,有些人久仰大名,于是就嫉妒了,然后就开始想把娘子赶出府。不过呢,这白管事也恁有本事,他还真能知道主子的动向,居然能算到有人想请道士进门之事,不然此事也不会给人以可乘之机,娘子说是不是?”
萧姨娘脸色难看,“誉儿这是在说姨娘么?你父亲久缠病榻,病也久不见起色,姨娘老早就想找个道长来看看了,这白管事确实也是我安排到清风观接洽之人,但是谁知道他会背着我干这等事?等下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就对了?”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等了这里的原因,实在想知道,一个与新女乃女乃从未谋面的管事,为什么要陷害她。
时间过得并不多久,寒子鸦就一脸沉色的回来了,后面也根本没跟什么白管事,九雅心里一格蹬,就知不妙。果然,寒子鸦开口就道:“白管事已经悬梁自尽在他的屋子里了。”
“什么?死了?”闻采荷失声叫道,怎么就这么巧?“他为什么要悬梁自尽?”
寒子鸦把手上的一张纸摊开,“这是他放在桌案上的遗言,说他本与少女乃女乃无仇,但是他这么做,是因为他不想三爷成亲,想起当年候夫人在世时打过他一巴掌,他就一直怀恨在心。他就是想让三爷永远成不了亲,到死都不能留一个后,叫已过世的候夫人也知道他的手段,让她在地下也去后悔……”
他的话,让整个院子里都鸦雀无声,九雅却心有所惑,哪有这样的仇恨,莫不是想以此掩饰什么?她忽然见傅誉脸色煞白,手指都跟着在抖。她一把握住他,轻唤:“相公……”
“想不到这府里头我多年未管,居然还有人在恨候夫人,叫人死了也不安生,来人,去把那个白管事拖出去鞭尸,直到他的血肉成沫!”随着这一声,众人朝门口看去,却是多日未见的候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