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遇实在是没有想到,传闻中那个他一直在找的地方,竟就在京城的陋巷之中,大隐隐于市当真是有几分道理的。
他和郁梦心又说了一会话,安排了一些事情,这才走出了小巷,小巷之外,他的软轿还在那里候着,琴奴和剑奴都站在那里等着。
一行人回到他在京城的住处之后,剑奴忍不住道:“那个六公子也太自以为是了,真把咱们的二少爷当成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工具吗?今日里若不是琴奴拦着,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一番那个无礼的狄英,竟那样拦下二少爷的轿子!”
容景遇看了她一眼后道:“狄英是六公子面前的红人,你不要胡来。”
剑奴的眼里满是不平之色,琴奴在旁道:“你就不要在那里生气了,这里是京城,又不是宜城,容不得你胡来。”
“说到底,那六公子也不过是兰陵王府外室之子,有什么好尊贵的,我真搞不明白二少爷你为何对那六少爷百般忍让?依你的才能,若是真要对付六公子的话,只怕他早已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剑奴依旧不平的道。
琴奴无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容景遇怒斥道:“这样的混帐话日后不可再说了!”他的四个婢女之中,剑奴最是冲动易怒,琴奴的心思最为细致。
剑奴扁了扁嘴,琴奴看了她一眼后又道:“如今的苍澜王朝,最为得势的王爷便是兰陵王,他的手中握着极重的兵权,还是今上的皇叔,先帝在位时,都极为倚重于他,而二少成要成大事,如今也只能借助兰陵王的手,而兰陵王原本有四子,嫡出的长子和次子几年前已经殆了,由三子郁梦离继位世子,只是他根本就是不祥之身,纵是之前免强封为世子,怕也难以得到兰陵王的宠爱,若是由他坐稳兰陵王的位子,二少爷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而郁梦心虽然是兰陵王的外室之子,可是那个外室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在跟着兰陵王之前还是一国的公主,如今那国已经强大,郁梦心的势力便不能小瞧。而兰陵王也因为各种考虑,一直想寻机会废了郁梦离的世子之位,将让郁梦心做世子,这对我们而言,终究是一个机会。郁梦心虽然狠毒,但是却并不难拿捏,实在是没有比他对二少爷的大事更有助益的人了。所以他想要傲慢一点就让他傲慢一点,他如何对我们二少爷总有一天是要向他讨要回来的。这些事情我本不想对你说,只是你那副性子实在是太过了此,往后可别给二少爷出什么岔子!”
剑奴闻言愣了一下,有些吃惊的看着容景遇,容景遇却只淡淡的道:“琴奴今日的话你最好记清楚,否则我的身边也容不下你!”
他的声音很冷,只听得剑奴遍体发寒,自她跟在容景遇的身边,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过话,如今将一切说白了,她的心里倒稳妥了些,当下便道:“二少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容景遇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的轻哼了一声,然后便大步走进了内室,那里书奴早就放好了洗澡水,他百年不变的习惯是每日外出后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
有些事情他原本以为他应该是忘记了,应该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只是今日里郁梦心提了出来,却是打乱了他的心湖,那颗原本应该如死灰一般的心,竟又荡起涟漪,只是那些感觉却极为不好,他的心里也多了几分焦燥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有洁僻的,而是因为她去了之后才有,那次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便觉得这个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脏的,人是最脏的,所以他从不容许别人碰到他的手,所以他只穿白如雪的衣服,喝茶只喝明前的绿茶,相对红茶而言,他觉得绿茶更干净清透一些。
饶是如此,他依旧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是脏的,脏的让他难以忍受,这么多年来,那件事经常如恶梦重回到午夜,他的灵魂也回到多年前,那件事情一遍一遍的在他的脑中回放,他想忘记,却越是想忘却越是记得更加清楚。
那脏到极致的东西染上了雪白的白绫,洁白如玉的身躯也终是埋葬在脏物中。
他闭了闭眼睛,努力让焦燥的心平静一些。
他洗澡的时候不喜欢人在旁侍候,他将衣物除尽之后便将整个身体没入水中,如恶梦一般事实在他的眼前回放,他静静的看着,如同局外人一般的看着,纵是知道那些只是幻像,却只有冷若寒冰的心。
他在水底憋了很久,直到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从水里钻了出来,他那张一向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终是有了一分痛苦,他轻叹了一声,知道今夜必定会做恶梦。
他的心里对郁梦心也恼上了几分,郁梦心若不提起往事,他又何必如此痛苦?
明云裳对于容景遇对谨夜风的冷嘲热讽完全没放在心上,她看到谨夜风烦燥的样子倒觉得有些好笑,这浑蛋完全就是活该,只是这几日和谨夜风相处下来,倒觉得谨夜风并不如她以前认知的那么不堪,只是终究对他没有太多的好感,由得他去烦,她甚至还想要不要再挖个坑让谨夜风跳下去玩一玩他。
只是她的那些想法还未成形,门又被人扣响了,明云裳原本猜想不过是那些攀龙附凤的人前来攀交情的,本没打算开门,由得那门被扣响。
谨夜风的心神有些乱,心思不在门上,竟都没有听见敲门的声音。
秦解语就更是淡定了,继续啃着他的饼子,仿佛身边的一切于他都只是浮云。
正在此时,门却被人推开,明云裳正想喝斥几声是哪个王八蛋如此无礼,竟是连新科状元的门也敢直接闯进来,只是话还未出口,便已看见明云端一身华贵靓丽的装束站在门口。
今日的明云端比起之前在宜城时更多了一番庸荣华贵之色,一件缠枝芍药的绣金边的桃红色袄子衬的她的肤色极好,明丽而又端庄,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竟也别有一番风情,只是那样的风情却不是闺中少女该有的,而是属于少妇的。她的头发挽了起来,梳成了一个垂柳髻,上面插了一只足金凤钗,凤凰的嘴巴张开,含着一颗硕大的东珠,东珠里穿了一个孔,用金线坠着几颗宝石,端端是华贵无比,这番摇曳生姿的模样,比之在宜城时更多了几番风情。
明云裳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明云端,不禁愣了一下,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明云端此时应该在宜城里好生呆着,跑到京城来做什么?等等,明云端一身妇人的打扮,难道她嫁人呢?
明云裳的心里更加的好奇了,水家是宜城望族,算算时间,如今也不过是刚成婚的时间,是不可能到京城来的,就算是来了,依着水家的规矩,明云端是不能以一介妇人之身来见外男的,而且水家一向节俭,也给不了她这般华丽的装扮。如此一想,她知道明云端断然不可能是嫁进水家了,她的心里也有些好奇,明云端到底嫁给谁了。
许是她的眼睛看着明云端太过无礼,明云端看了她一眼,眼里的怒气一闪而过。
明云裳忙问道:“这位夫人你找谁?”
明云端见她衣着寒酸,又极为无礼,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朝谨夜风打招呼道:“恭喜谨少爷高中状元!”她脸上的表情变化极快,对着谨夜风时便已经是淡淡的笑容了,她笑的温和端庄,竟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的笑不露齿的笑法。
明云裳看到她的变化,心里暗暗好笑,却也不揭破,只是微笑着打量着。
谨夜风这才回过神来,待看清是她时也愣了一下,他知道明云端和明云裳两人不和的事情,此时见明云端出现在这里也有些好奇,当下微微施了一个礼后道:“多谢三姑娘,却不知三姑娘何时到的京城?这副装扮可是已经成亲呢?我记得你的婚期是订在秋后,怎么提前呢?怎的不见水家少爷?”
他这一番话问的全是明云裳想问,只是这样问的终是直接了些,他如果心里没有事的话怕是能看出明云端的异样,只是此时心思不在那上面,见是故人便也随意一问。
只是这一句却让明云端的笑容凝在了脸上,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心里暗怪谨夜风平日里是个极为细致小心的人,今日这话问的却太欠考量了。
她还未说话,她身边的婢女便道:“你这状元郎说话好生无礼,这是兰陵王府六公子的三夫人,可没有你说的那些事,没的污了我家夫人的名声。”
明云端浅浅一笑后自己掩饰好自己的尴尬,微微一笑道:“什么水家少爷,谨少爷怕是记岔了。”
明云裳和谨夜风闻言都吓了一大跳,兰陵王府六公子的三夫人?六公子不就是郁梦心吗?明云端何时和郁梦心勾搭上呢?
只是这些念头才一进到明云裳的心里,便也隐隐明白了几分,明云端是什么样的人,明云裳再清楚不过,怕是明云端见她和郁梦离订亲之后,身份水涨船高,也想学一学她。只是这学的也太有点那啥了,郁梦心是什么样的人,那一日听到他和郁梦离的对话她也知道几分,只是对明云端的手段也表示无比的佩服,当然,最佩服的还是明云端的胆色。
她突然觉得明云端就和崔氏一样下贱,好好的正妻不做偏要做人小妾,只是明云端也是个聪明的,知道嫁到水府做妻的地位也不高,只是就这样跟着郁梦心做妾室,还是第三房小妾,明云端倒也魄力对自己也够狠。只是郁梦心不是那个耳根子软的明老爷,明云端想要爬上枝头做凤凰,挤掉正妻取而代之怕是不可能的事情,王府可不是其它的地方,由不得她在那里想入非非。
谨夜风也大致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当下用眼睛瞟了明云裳一眼,他的心里更是透亮,当下淡淡一笑道:“原来三姑娘如今已经是兰陵王府六公子的三夫人了,方才说话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明云端忙笑道:“无妨。”对于这个称呼,如今的她是极为受用。
明云裳看到明云端那微微有些虚荣的样子,心里又有些好笑,她本想说上几句,却又想知道明云端今日到这里来做什么,便安安份份的站在那里看着,见明云端进来之后房门半掩,她干脆就将房门大打开,不管谨夜风和明云端商议什么,她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倒不如让这客栈中的学子全部来听听。
谨夜风又问道:“不知夫人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明云端微笑道:“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六公子听说地谨少爷高中状元,知道我和与谨少爷自小相识,便让我来贺喜。此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谨少爷笑纳!”她的手轻轻一挥,后面的丫环早已挥着一个礼盒端了上来。
明云端接过,然后递到了谨夜风的面前,那模样,摆明了是礼贤下士的感觉。
谨夜风心里却暗暗觉得好笑,郁梦心听到他高中状元,却让自己的小妾来祝贺,这摆明了是在他的面前的摆谱,并未将他放在眼里,他的心里也有几分文人的风骨,当下淡淡的道:“六公子有心了,只是礼物太过贵重,我实在是生受不起,还请夫人带回。”
明云裳看到这里也觉得有些意思了,这谨夜风连盒子都没打开,里面东西都没看就说东西贵重受不起,表明谨夜风对郁梦心这样的安排也极不满意。
明云端微愣,没料到谨夜风会拒绝,一时间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今日之事她本不想来,因为和谨夜风知根知底,怕被他说破了那些旧事,只是没想到谨夜风一中了状元,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生生射中了她的耙心,此时更是连看都不看就拒绝了。
她自跟着郁梦心来到兰陵王府之后,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对她尊敬有佳,她是聪明人,看得出那些尊敬里含了一些试探的成份,也知道郁梦心的那两个妾室对她存有敌意,只是这一切她都没有太放在心上,一直沉迷于身份水涨船高的喜悦之中。
而郁梦心这段日子对她也是极好的,平日里对她从未说过一句重话,自她进门的那一日起,他就送了她极多的东西,有名贵的饰品,华丽的衣服,还有一些珠宝,她住的地方也是王府里数得着的好地方,那气派不像是对一个妾室,更像是正妻。
最最重要的是,郁梦心至今并未取妻,加上她一共三个妾室,他待她却是最好的!
她知道在这王公贵族里,名份是极重要的,但是宠爱也很重要,得宠的小妾很多时候都比当家的主母还要风光。只是小妾就是小妾,主母就是主母,这一点,明云端心里自小就极清楚,她见多了崔氏打着主母的招牌对付明老爷妾室的事情。只是郁梦心并未娶妻,那空悬的主母之位对她而言就有了极大的诱惑,她盼着她将所有的事情做好,讨得郁梦心的欢心,从而一跃成为真正的贵妇人。
她也知道亲王之位是由世子世袭,而表现出众的亲王之子却是能成为郡王的,若是郁梦心成了郡王,那么她就是郡王妃了,纵然身份不如亲王妃高贵,但也是王妃!
所以今日郁梦心让她来和谨夜风套关系时,她纵然再不情愿也应了下来,这是她跟着郁梦心后他让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她不能做砸。
她微笑道:“以前我们在宜城住时便是邻居,在这京城里,我们都没有太多的朋友,以前我一直把谨少爷当成亲哥哥一样,往后可都得当做亲人一般处着,今日来的匆忙,也没备上厚礼,难道谨少爷是嫌弃礼物太轻?”
她这话说的温婉,却是在拉关系了,明云裳听着暗暗好笑,这明云端平日里看着端庄的很,这个时候却也犯起浑来了,她是女子,谨夜风是男子,两人并无极深的交情,人家一中状元就来攀亲戚。
谨夜风还未说话,明云裳就在旁阴阳怪气的道:“我家少爷到京城也有好几个月了,三夫人到京城也有一段日子了,以前怎么不见夫人来见我家少爷,说把我家少爷当亲哥哥,这会少爷中了状元,夫人就来了,这时间也太巧了些,实在是有些会让人误会夫人是攀高踩低之人,见少爷飞黄腾达了,所以就来一了。”
明云端的脸色微变,当下扭过头看着明云裳,却见那张脸极为陌生,一双眼睛里满是嘲讽之色,她的怒气顿时便上来了,若不是顾忌着谨夜风如今的身份,早就要撕破脸了。
她只扫了明云裳一眼后便道:“谨少爷这书僮也太无礼了些,主子在说话,他竟也插起嘴来了,这京城可不比宜城,谨少爷往后怕是要放些心思这些事情上面了,否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谨少爷也是无礼之人,小心会影响仕途。”
她这一句话便是带了一些威胁的味道了,谨夜风今日里才被容景遇威胁了一次,现在明云端又威胁起他来,他心里也不禁有些窝火。上次他对明云裳做的事情,事后想来也觉得和这个明云端有月兑不了的干系,对她的印象原就不好。
谨夜风不冷不热的道:“有劳夫人操心了,这是我的表弟,不是侍从,虽然这段日子在我的身边照顾我的起居,但是却并不矮我一截,他有他说话的权利,而我也认为她方才说的那些话似乎是有些道理的。”
明云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顿时愣了一下,明云裳却微笑道:“三夫人,我这人性子有些直,说话若是不中听,还请你见谅,算来我们也是同乡,我在京城里也没有可以照应的人,你是不是也可以把我当做弟弟一样照看着。”
明云端还未说话,她身边的婢女便斥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家夫人来攀关系吗?”
明云裳今日只穿了一件青色的棉袄,个子也不太高,那神情里还有几分赖皮之色,婢女见她说话无话,也就毫不客气的斥责起她来了。
明云裳叹了一口气道:“表哥,我们虽然是表兄弟,却同人不同命,三夫人把你当成是哥哥,却把我当成是奴才,方才又还说是宜城人要多加关照,如今我怎么听着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谨夜风心里暗暗好笑,却淡淡的对明云端道:“我这表弟说话向来直接,三夫人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明云端若不是一向心思深沉,此时怕是都沉不住气了,当下又看了一眼明云裳,却见她实在没有太过出彩之处,却生了一张利嘴,生生让她讨厌至极,只是如今她的身份和以前大不一样,当下便淡淡的道:“是我的丫环无礼在先,这位小哥说的其实是对的,我们的确该相互照应。秋雁,还不向这位小弟陪个不是?”
说罢,她温婉一笑,明云裳却似乎看到了葫芦娃里的蛇精在笑,她太熟悉明云端了,知道明云端此刻怕是已经恨她入骨了,不过本来明云端就已恨她入骨,再多恨一点也无妨。而今的明云端还会端架子了,此时明明生恨场面上却还是做的很足,这倒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了。
明云裳忙笑道:“原来是我错怪三夫人了,抱歉的紧。”说罢,她先是一揖,却是默认了明云端的道歉。
她这一揖下去,那个叫秋雁的丫环便也只能还一个礼,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道了个歉。
明云裳的嘴角微微一弯后又道:“方才表哥和三夫人都说三夫人和表哥以前是邻居,我以前也常去表哥家串门,知道明府一共有七个小姐,敢问三夫人排行第几?”
“家中排行第三。”明云端淡淡的道。
明云裳故做惊讶的道:“我记得明府的三小姐自小就许给水府的大公子了,三小姐何是与水府退的婚,怎么就成了兰陵王府六公子的第三个小妾?”
明云端最恨听到小妾那个字,顿时脸色大变,谨夜风适时的喝道:“季常,不得无礼,女儿家最重名节,这事休得再提!”
“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明云裳耸了耸肩道:“我比表哥晚一点来京城,离开杭城时曾听到过一些事情,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明三小姐当时在白马寺曾出过事情,水府曾到明府退过婚,想来便是那时将婚退了的吧!”
明云裳正欲答应,秦解语却在旁冷不丁的冒了一句:“后来又下了聘。”
明云裳愣了一下,秦公子每每说句话都能吓死一群人,但字字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她当下忍着笑故做吃惊的问:“有这等事?”
秦解语却是抱着饼子在啃,却是连眉毛都懒得掀一下了。
明云端却已气的胸口直伏,原本依着她的性子是一定会好好质问秦解语几句,只是他说的话又是实话,真要扯的远了,怕是都要将白马寺当日发生的事情给扯出来了,当下心里更加恨起明云裳来,若是她认出面前这个叫季常的人就是明云裳的话,怕是会扑上去撕烂明云裳的脸了。
“没有的事!”明云裳几乎是咬着牙道:“那一次水府便退了婚,恰逢六公子到明府来下聘,于是我便与六公子一起到了京城。”
“六公子下的聘?我怎么听说三小姐离开明府之后,明老爷发了疯的派人去找?市井上都传言明三小姐贪图富贵,撇下水府大少爷的婚约,和六公子私奔了。”秦解语用近乎没有一丝感情的语气在陈述这件事情。
明云裳听的直乐,暗夸秦解语是个绝世人才,瞧瞧这几句话说的多好!
明云端也看了一眼秦解语,少年却只是啃饼,连看她一眼都不屑,明云裳却定定的看着明云端,谨夜风对这些事情还真不的知道,此时听到这番话心里更是看不起明云端了,只是他终究是个读书人,明面上也不能把事情做的太绝,更何况这一次明云端是代表郁梦心而来,于是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明云裳知道这件事情只能点到即止,当下也轻轻咳嗽了一声。
谨夜风却看着秦解语道:“市井流言哪里能信,三夫人自小承庭训,又岂会做出那样不合礼数的事情来?”
这是为明云端开月兑了,但是明云端却怎么听都觉得那话里满是讽刺之意,只是如今也顾不得生气,只得顺着这个台阶下来道:“市井之言原本就不能信,我下午还有些事情,日后再来看谨少爷。”说罢,带着两个丫环便欲转身离开。
只是她才一转过身,却见门外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书生,原来她进来的时候,明云裳故意将门打开,屋子里谈笑倒被屋外的人听了个七七八八。
明云端看到屋外有那么多人,一时间再也装不下去了,她扭过头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谨夜风,然后取出纱帽戴在了头上。
屋外的人却直勾勾的看着她,那神情里满是不屑。
那一条不算长的走廊,明云端只觉得如刀山火海一样难走,她的心里满是懊恼,她今日来时,为了显得郁梦心礼贤下士,是有些招摇的,谨夜风原本就是风云人物,她来看他更是招摇了,却没有料到竟是这样收场。
她还没有走下楼梯口,明云裳却抱着了一个盒子追出来放在秋雁的手里道:“我家少爷说了,六公子的礼是万万不敢收,日后定当到王府里去当面拜谢!”
明云端此时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带着丫环便扬长而去。
明云裳看到她那副狼狈的样子,心里暗呼痛快,这女人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一直缠着她不放,如今也真该好好教训明她一番了,竟跟着郁梦心来了京城,做起凤凰梦,美不死你吧!有她明云裳在,不把明云端打回原形,那才叫怪事!不对,不是打回原形,而是揭穿她的真面目!
京城贵族中最注重名节,这么一闹,事情只要一传开,明云端的名节怕是就没有了!
明云裳倚门而立,笑的春花灿烂!
谨夜风看到她笑的那副样子,暗暗失神,她如今一身男装,和以前的模样大不一样,只是这般一笑,却偏偏让他觉得她依旧是那个站在墙边朝他羞涩而笑的女子,纵然她此时笑的一点都不羞涩。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往日的岁月怕是再也寻不回来了。
明云裳似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斜眼瞟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自顾自的走回了房。
谨夜风见她走路的样子再也没有以前的淑女模样,步伐轻盈,纵是男装相裹,他似乎依旧能看到她曼妙的身材,心里不禁一乱。
明云裳哪里知道他的想法,走到他的面前微笑道:“不错嘛,有长进!”
她这一笑近在眼前,当真是秀色无边,他的嘴微微张开一时间忘了合上,她看到了他眼底的神色,纵然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些绮念,却也能隐隐猜到几分,当下眸光微动,让她更多了一分神彩,他愣了一下,她的眼睛却眨了一眨,然后径直走回了里间,只留下谨夜见还在门口处发呆。
秦解语看到谨夜风那副模样,鼻子里溢出一声轻哼,门一关,一记扫堂腿便将他掀翻在地。
明云裳走到里间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探出头看了一眼,先是一愕,旋即嘴角微扬。
明云端回到兰陵王府的时候,郁梦心还没有回来,秋雁在她的身边道:“夫人,那谨夜风也太不识实务了,夫人去见他,他竟还敢摆谱让夫人难看!”
明云端心里的怒气还未散尽,听到秋雁的话眸光一寒,只看了秋雁一眼却并未说话。
秋雁见她的眸光里满是寒意,心里不禁升起一抹惧意,当下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明云端冷冷的道:“怎么,你也想看我的笑话吗?”
“奴婢不敢!”秋雁吓的跪倒在地,她跟在明云端的身边时间不算太长,却已经见识到了明云端的手段,前几日二夫人前来挑衅,明云端不动声色的就把素来嚣张的二夫人打发了出去,还挑起了二夫人和大夫人的事端,她还能置身事外,秋雁在王府里见多了这些夫人们斗来斗去的情景,一眼便看出来这位三夫人的道行不低,跟着她至少不会受气。
明云端冷着声道:“知道不敢,就把今日的事情全部给忘掉!”
秋雁愣了一下,明云端有婚约在身却与郁梦心私奔之事,她也是知道的,此时听到明云端这般吩咐,又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当下只低头称是。
明云端却恼火道:“整日里就只知道说是是是,你们再不会说其它的吗?我问你,六公子回来之后,若是问及此事,你会如何说?”
秋雁见她眸光里怒气隐现,那张脸偏生还带了三分笑意,心里不知怎的便升起了惧意,当下忙道:“奴婢今日和三夫人一起去见那谨夜风,本来是抬举他,不想他竟是个不知趣的,以为他中了状元就了不得了,竟是没将三夫人放在眼里,来出言说了六公子的不是。”
明云端的嘴角微微上扬,看着秋雁道:“若是六公子再问他说了六公子什么不是呢?”
“他说话极难听,奴婢实不敢污了六公子的耳朵。”秋雁又怯怯的道。
明云端冷笑一声道:“回来了就变聪明了,方才在谨夜风那里的时候怎么就蠢钝无比?”
秋雁忙道:“奴婢本是蠢人,全靠三夫人教。”
明云端看到秋雁的样子,怒气稍稍隐降了些,她不紧不慢的道:“你心里知道就好,只是有些话可以在六公子的面前说个一两句,点到即止就好。”
秋雁忙点头称是。
明云端却已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茶,眸光更幽深了些。
郁梦心回到兰陵王府时已是黄昏,他是直接到明云端的房间的,他进来的时候,明云端正坐张罗饭菜,她以前在明府的时候虽然娇贵,崔氏却逼着她学做饭,说是要拴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拴住男人的胃,所以明云端虽然平日里下厨的时候不多,厨艺却极好。
郁梦心平日里什么饭菜都吃过,那些精致的家常菜却吃的极少,他带明云端回京城原本另有算计,不料一番接触之后他发现这个女人不但有心思也聪明,还有情调,更能烧得一手的好菜,这对他而言是个意外的惊喜。
只是也仅仅只是一个惊喜而言,以他而言,女人不过个玩物罢了,有意思的就玩的久一点,没意思的用过就扔。
他今日的心情还算不错,见那些菜品个个色香味俱全,当下笑道:“云端的手艺当真是越来越好了。”
“六公子喜欢就好。”明云端微笑道。
郁梦心笑道:“都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日后唤我梦心便可,别再六公子六公子的叫,显得太生份了。”他说罢,手已轻轻搂上了明云端的腰。
明云端吃吃一笑,伸手替他月兑下棉袄,然后温言软语的道:“梦心再不吃饭,怕是饭菜都要凉了。”
郁梦心嘻嘻一笑便坐了下来,明云端忙亲自替他布饭,他心里也觉得有些温暖,便道:“这饭菜做的真好吃,有家的味道。”
明云端只是淡淡一笑,便在他的身畔坐下来道:“梦心若是喜欢的话,我愿意为梦心做一辈子。”
郁梦心嘴角微勾道:“甚好!”
明云端心里一喜,暗暗觉得这是他在对她许主母之位,郁梦心却又缓缓的道:“若不是你出身太过卑微的话,我真想升你为妻。”
明云端心里一暗,当上轻声道:“世子娶了五妹,我是她姐姐……”
“你五妹自是比不上你。”郁梦心缓缓的道:“但是三哥的事情已经让父王很不开心了,我不能再让父王不开心。”他的心里染上寒意,这女人聪明是聪明,就是心太大了些,才进王府多长时间,就想做他的妻子,她那样的出身,配吗?他的妻子只能是名门闺秀,能帮得上他的忙的女人,她虽然有些算计之才,也能帮上他一些小忙,大忙却是一件都帮不上的,所以留在身边尚可,做他的妻子却是想都别想。
明云端免强一笑道:“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世子没有一样能和梦心比,父王怎的就……”她是在笑,心里却恨起自己的出身来,这段日子她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心里却知道她没有显赫的家世,纵是得到郁梦心的欢心,却也难以达成她的愿望。
这是郁梦心的痛处,当下脸色一沉,便将筷子一掷,明云端的心里一紧,忙又轻声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今日去谨夜风那里时,他说的……”
郁梦心看着她道:“什么意思?”
明云端轻轻咬了咬唇后道:“他说梦心只是兰陵王府的六公子而已,连世子都算不上,说难听一点的只是外室之子……”她的声音很轻,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郁梦心,唯恐他生气一般,那模样满是女子的娇弱之色。
“啪”的一声,郁梦心的手便已重重的拍到了桌子上,那张妖冶的脸上竟泛起了一股杀气,眸光转深,显得阴森无比,再无一丝平日的明朗之色。
明云端看到他这副样子倒真的吓了一大跳,没料到眼前的这相男子发起怒来的样子竟是如此可怖,她的眼里顿时满是难掩的惊恐,郁梦心看到她的样子后将怒气收起了些道:“这个谨夜风才中了状元,竟就如此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