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梦心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明云裳却又道:“六公子眼光独到,看中了三夫人的独到性情,如今这般携手前来送本相,当真是本相极大的荣幸!”
自从那一日谨夜风和明云裳一起让明云端出了丑之后,当时被那些书生听了去,坊间便流传了不少关于明云端的事情,那些事情里包括她不洁也包括她本有婚约而私跟了郁梦心。而那些事情就算不会让明云端身败名裂,却让她难得抬得起头来,此时明云裳这般一打招呼,便是将明云端的事情给引了出来,顿时引来到一阵轻笑声。
明云端顿时觉得脸上无光,郁梦心的脸上也有了一分怒气。
郁梦心今日本不愿带明云端来参加宴会,只是明云端在听说了明云端在京中闹下的事情之后,觉得有些可疑,最大的疑点自然是他和清音的事情。
明府和谨府相邻,对谨夜风的事情自是了若指掌,在明云端的记忆之中,谨夜风除了和明云裳情深意重之外,再没有和其它的女子有私,此时凭空冒出一个叫清音的女子来实是一件怪事,所以她今日央郁梦心带她进宫,一则是为了告诉王府的那几个姨娘,郁梦心待她和她们完全不一样,再则是想看看那个清音到底是何模样。
正是因为她将这一切分析了一遍,郁梦心才将她带了出来,他带明云端出来,也有属于他的私心,容景遇上次出手杀谨夜风,然后天顺帝就赐了宅子赐了高手护在谨夜风的身边,紧接着又谨夜风拒婚之事,他总觉得谨夜风没有那样的高风亮节,心里也早生疑虑,今日明云端主动提出前来,他自也乐见。
她偷眼看了一眼郁梦心,却见他的脸色难看至极,她知道今日这件事情她若是做的不好,怕是日后都难以在郁梦心的面前抬起头来,她如今什么都没有,断断不能在失去郁梦心了。
于是她的头微微抬起来,沉着气微笑着对明云裳道:“谨相不用客气,算来我也与谨相一起长大,也算是同乡了。只是我有一件事情想向谨相请教一二。”
明云裳自然是知道明云端想向她请教什么,当即嘴角微勾道:“三夫人请讲。”
“前几日听到了一些关于谨相的事情,我身为邻居却并不知晓谨相还有青梅竹马的订亲之人。”明云端的眼睛微微一转后道:“今日谨相怎么不带出来让大家看看?”
明云裳微笑道:“三夫人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是有些怪异,我们只是邻居而非兄妹,我有没有青梅竹马之事好像不需要向三夫人请示吧……除非……”
明云裳的嘴角微微一扬后道:“除非三夫人对本相以前也曾有过一些暇想?”
明云端的脸顿时变的无比难看,她咬着牙道:“谨相休要胡说!”
“我知这话说的有些唐突,但是三夫人方才那句话问的是不是更唐突呢?我的未婚妻尚未过门,又没有三夫人的陋习,又岂能让她如此抛头露面?”明云裳的眼睛微微一眯道。
明云端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明云裳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却已不再看她,而是看着郁梦心道:“六公子的人品在京中是没得挑的,但是看女人的眼光似乎不怎么样,三夫人的那些事情,六公子当真一件都不知吗?”
不是明云裳想揭明云端的短,而是明云端实在是不长眼,到如今竟还敢来招惹她!不管怎么说,她如今已是天顺帝的宠臣了,而明云端是什么?说难听一点,只是王府里庶子的侍妾而已,就凭她这样的身份,还敢来这样对她说话,她若是还客气她就不是明云裳了。
明云端气的牙痒痒,手也握紧了拳头,她正欲说话,郁梦心已反手给了明云端一记巴掌,然后冷着声道:“这是一朝聚会之所,又岂有你这个妇道人家说话的地方!”
往日里郁梦心对她还算是极为客气的,不要说打她,就连重话也没有一句,今日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她的脸又哪里还搁的下!这事若是再传回王府,她怕是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郁梦心打完她之后却微笑着对明云裳道:“谨相莫怪,山中妇人,实是缺少见识,还请谨相莫要放在心上。”
明云裳看到郁梦心的举动,眸光也微微敛了些,这个郁梦心倒是一个狠角色,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便将局面轻易调整了过来,一方面表明了郁梦心对她的尊敬,为了他的颜面毫不客气的对付自己的小妾,另一方面却是告诉围在四周的文武百官,她就算是极得天顺帝的宠爱,却也只是一个毫无肚量之人,竟和一介妇人争长短。
就这样一个极为简单的举动,便轻易化解了明云裳之前说的话,郁梦心没有娶妻,今日这种场合朝中大臣都带了女眷前来,他带着一个新纳的小妾前来也算是合规矩的,这个小妾纵然让他的面上无光,那也只是他以前失察而已。
明云端只觉得所有的目光都朝她看来,她也算是大家闺秀,在明府时明云裳没有发威之前,那也是被崔氏捧在手心里的,虽然曾在明云裳的手里吃过不少的暗亏,但是她那样的性子,那些痛是记下了,恨也留下了,却终究还是受不得这种气。
而且郁梦心这一巴掌打下来,便是承认了她曾经的失礼,更是承认了她的名节有损,这对于女子来说疑是个毁灭性的打击,她心里又如何能不恼?
若说上次明云裳在客栈里对她做的事情是有些不妥的,那么今日之事便更加显得她的品质拙劣,完全证实了那天的事情,她往后又要如何在京中贵妇人中立足?她以前还一直幻想着郁梦心能扶她做正室,只是此时看来,似乎这一切也只是她心中所想的泡影罢了。
她隐隐听到四周传来的轻笑声,一时间只觉得脸上烧的厉害,依着她以前的性子,若是明知道一切无望,她的骄傲和自尊自会让她落荒而逃,只是她转念又想,她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宜城她是没有脸再回了,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呆在郁梦心的身边。
她以前是觉得所有的一切她都是机关算尽的,无论什么只做对的事情,只是什么事情错了一步,那就是步步都错,她已经没有回头路。
明云端弄明白这些之后,只得忍着屈辱将泪水往肚子里咽,她向明云裳轻轻一福,然后轻声道:“小妇人失言,还请谨相莫要放在心上。”
她的面上一片柔顺,心里的恨意便更加的浓了,她之前就恨透了谨夜风,想要设法除去,没料到他命大无比,到如今竟还是好好的,她这段日子也曾想办法要杀了明云裳,只是如今天的明云裳早非昔日吴下阿蒙,早已一步登天,站在相位之上,更兼明云裳每日外出之时,身边高手环立,她纵然有那个心思,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只是恩怨早结,她的心里一旦恨上某个人,那便是发自骨子里的恨,她暗暗发誓,这个世上,有她明云端就断然不会让谨夜风活下来。
而就在这一次,她对她的金主郁梦心也暗暗生了离心,她原本就是那种极擅于隐藏心事的女子,这一次却是将郁梦心也一并恨上了,那一巴掌更是让她知道,郁梦心是靠不住的,往后她得更加小心的处事,得拥有属于她自己的力量,至于郁梦心嘛,就当做是她人生的一块跳板好了,她坚信,她往后的日子必定会越过越好,而郁梦心此时加在她身上的耻辱,她也一并要报回来!
明云裳一看到明云端的眼神,便已能隐隐猜到几分她的想法,明云端和明云裳也交了几回手,明云裳对她的为人更是清楚,她也知道这一巴掌对郁梦心而言许是算不得什么,但是对明云端绝对是一件极大的事情,这枚祸根也算是埋下了。
这样一算,明云裳觉得她也不算太亏,往后的路还长,谁会栽在谁的手里,还真是一件未知的事情。男子往往会小看女子,却不知女子的智慧从不在男子之下,那些小看女子的男子大都最后会吃女子的亏。
明云裳知道反正明云端已恨她入骨,她之前又揭了明云端的短,此时纵是明云端向她赔礼道歉,她也有她的尊严和度,当下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却又扭过头对郁梦尽轻笑道:“唉,想来六公子也并不知晓三夫人以前的事情,倒显得本相的不是了!”
她只字不提明云端,摆出了书生该有的气节,一朝之相自有骄傲的资本,自不必理会王候家族中庶子妾室的事情,那模样也摆明了告诉周围所有的大臣,若非明云端和她是同乡,依着明云端的品质,她是不屑和明云端说话的。而她最初和两人打招呼的话语,也不过是礼数上的往来而已,最重要的是,是她看不过明云端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她来揭一下短而已。
郁梦心淡淡看了一眼明云裳又看了一眼假的明云裳一眼后道:“众所周知,谨相是个深情之人,品性极为高洁,否则当和世子妃有一段绝唱了。”
假明云裳离的远了,只当做没有听到两人对话,她此时的身份原是明云端之妹,应该站出来说几句话,但是她心里也对明云端厌恶无比,她和谨夜风之间原本又有些往事,实不宜站出来说话,当下只是端庄无比的站在那里不动,似对这边的事情一点都没有察觉。
明云裳淡淡一笑道:“往事莫提,六公子,我们来喝酒!”她也忍不住想问问自己,若是她此时是真正的明云裳站在这里,谨夜风也还活着,郁梦心这样对谨夜风说话,怕是谨夜风也会觉得有些不太自然。而她此时的心里满是苦涩,却又满是无可奈何,人生的路很多时候都由不得自己去选,走上一条路,不管通向哪里,都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其实依着她原本的性子,这个时候一定会再寻机会好好羞辱一番那个假的明云裳,只是转念又想,她终究是和郁梦离拜过堂成过亲的,那些名份就是实实在在的在那里的,总有一日,她还是要以真正的明云裳的身份站在郁梦离的身边,到时候那些耻辱也就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耻辱了,她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只是心里终究有了一分悲凉,她穿越初来,怕是也不会想到她有朝一日会站在朝堂之上笑傲所有的风霜,更不会知道她会和中国历史上的孟丽君一样,做一个胆战心惊的女状元。
而她没有孟丽君的才学,她也不觉得她能有那么好的运气,遇到一个能赦免她欺君之罪的名君,所以从现在开始,她似乎也得为她的另一个身份而筹谋了,她心里暗生惆怅,她要何时才能做真正的自己?
怕是只要有容景遇在,一切都不会是易事,那个老奸巨滑的狐狸,怕是和皇室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要弄死他又岂是易事?
这一瞬间她心念繁多,面上却依旧淡定如风,那眉那眼依旧笑意浓浓,事到如今,她也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不过就是算计罢了,她明云裳的才学也许远不如孟丽君,但是她自认她比孟丽君要聪明的多,而且朝堂上的那些算计,她也必定会强过孟丽君!孟丽君能好好的活着,她相信她也可以!
郁梦心接过明云裳递过来的酒杯,却依旧笑道:“是啊,往事莫提,只是我以前也曾去过宜城,对于谨相的事情也略知一二,除了听说过世谨相和世子妃的那些风流韵事之外,还当真没有听说过其它的关于谨相的风流事。”
明云裳眨了眨眼睛道:“被人传来传去的事情,大多都会是空穴来风,而真正的风流之事,自不会让人知晓,六公子家中已有三妾,却无妻室,对于其中之道,怕是比我的体会还要深的多。”说罢,她轻轻执起酒杯轻碰了一下郁梦心的酒杯。
郁梦心的嘴角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却缓缓的道:“我可没有谨相的水晶心肝,有很多事情可不如谨相那般看得透。”
明云裳笑道:“六公子这么说,就是没有把我当朋友了,其实大家都是男人,那些事情又岂会不知?”
郁梦心笑了笑,明云裳又轻声道:“细细算来,我和六公子其实还有些渊源,就是不知道六公子是否也和本相有一样的想法。六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说罢这句话时,脸上有了一抹淡淡的忧伤,也有一抹无可奈何之色。
郁梦心闻言心里暗暗好奇,再看到明云裳的神色,当下忍不住道:“谨相似乎话里有话。”当下便随明云裳走到柱子之后。
两人站定后明云裳笑了笑道:“其实之前我一直想去拜见六公子,可是却一直没有那样的机会,许是容太傅觉得我若是和六公子走的近了,于他有些不好吧。”
郁梦心的眸光微敛,却浅笑道:“容太傅是天底下顶聪明之人,胸襟之宽也无人能及,又岂会做那样愚蠢的事情?”
“六公子是胸襟坦荡之人,但是并非所有的人都和六公子是一般的心思。”明云裳轻叹了一口气道:“那一日三夫人前来客栈请我,我本该去的,只是容太傅有言在先,他又知我根底,我自不敢违抗他的意思,所以那一日三夫人前来,我只好把话说的狠了一眼,如今想来,怕就是在那个时候就得罪的三夫人和六公子,想来实是心中憾事!”
郁梦心的眸光顿时更冷了三分,他淡淡的道:“谨相这话我怎么听着越来越糊涂呢?”
明云裳无可奈何的道:“六公子心里怕是清楚的,只是不信我而已,只是我对王爷倾慕已久,知六公子是王爷的心头肉,又岂会做那样的蠢事。六公子如此坦荡,让我甚是敬佩,但愿容太傅的心思也和六公子一般无二才好。而我如今被容太傅捏在手心里,有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已,若是得罪了六公子,还请六公子见谅,谅解我这样一个才刚上位的左相的无奈才好。”
郁梦心闻言暗暗心惊,想起之前谨夜风中状元的那一次的事情,心里的疑云便更重了些,那次的事情原本就是对容景遇的不信任而产生的试探,只是当时明云端一回来便对着他哭哭啼啼,更说了一些狠绝的话,所以他便也觉得这件事情就该如此,并没有细想,如今想来,也觉得其中还有很多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只要一深思,便让他的后背生汗。
容景遇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也略知一二,两人在一起,也算是各取所需,而容景遇明面上是投靠他,心里怕是还有其它的想法。
他是见识过容景遇的本事的,那样的人是不可能久居人下,对所有的一切都筹谋于心,怕是很快就要有其它的举动了。
他的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是恼上了,明云裳的这一席话算是正中了他的下怀,也说中了他心里一直想不通的事情上,他原本就奇怪明云裳不过是一介寒衣,又哪里能得到天顺帝如此的厚爱,虽然见了几次也觉得她是有些本事,但是他一直觉得那些本事不足以应付朝堂上的风雨,背后必定是有所倚仗的。
他以前暗猜明云裳倚仗之人怕是北王,只是上次赏菊宴上所见,他又觉得不可能,因为北王她之间并没有太多的默契,而且相处起来也多有生冷。
而像谨夜风这样的寒门学子一般情况下高中之后都会忘忽所已,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纵观明云裳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和一个久在朝堂侵婬的老手无二,若是没有高人指点,又哪里能做的出此出色。他还听说右相路之谦就数次败在明云裳的手里,更被她算计了数次,路之谦是何等人物,他心里也是极清楚的,这朝堂上下除了容景遇怕是再也没有人能轻易的击中路之谦的软肋。
他心里顿时恨得牙痒痒,暗骂容景遇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竟是一早就对他生了离心,难怪之前他让容景遇去杀谨夜风都没有结果,还让谨夜风活的好好的,反而折损了他好几个高手!
郁梦心从来没有如此恼怒过,只觉得像是被容景遇当猴耍一般,他一直眼高于顶,又岂能忍受这样的算计,一时间杀容景遇的心也有了。
他终究还是淡然无比的道:“谨相怕是想多了。”
明云裳最擅察人心,他的心里一升起不快,她便能感知到一二,再兼他的身周已泛起了杀气,又岂能躲过她的眼晴,她轻叹道:“六公子若是不信我的话,我自也无话可说,只是往后六公子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需差人送个消息来便好,我必定会尽全力把事情办妥当。”
郁梦心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眉眼低低,端端是一副温驯之像,一时间心里又生出了一分傲慢,当下淡淡的道:“你有这个心思便好,只是容太傅之事,你最好还是放在自己的心里,免得再生事端。”
“我明白。”明云裳轻声道。
郁梦心轻轻点了一下头道:“你最近做的不错,只是这些事情以前怎么不对我说?”
明云裳无可奈何的道:“容太傅看我看的太紧,我没有那样的机会,再则皇上也不喜人结党,我若是去拜见六公子的话,少不得落在皇上的耳中,到时候还不知道会起什么样的猜疑。”
郁梦心淡淡一笑道:“你倒是个聪慧的。”
“六公子过奖了。”明云裳缓缓的道:“我如今能有这一切,说到底也是六公子给的。”
郁梦心闻言极为受用,当下淡淡一笑道:“你知道便好。”
“圣人曾言,知恩一定要图报。”明云裳轻声道:“我知道这个状元的身份六公子没少为我出力。”
郁梦心以前的确是交待过容景遇在今科的考生中选几个合用的人,然后再好好打点,变成自己人,此时听明云裳一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当下便缓缓的道:“我最喜那些不忘本的人,你心里应该清楚,我能把你扶到那个位置,也必定能将你拉下来。”
“我当然清楚。”明云裳微笑着答道,她面上是极为客气,心里却暗骂这个郁梦心也是个极不要脸的,什么事情都往自己和身上贴,不过越是这种人,就越是好对付,容景遇如今怕是对郁梦心也是有所倚仗的,依着郁梦心的性子,必定不会去质问容景遇,再说就是去质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只会越描越黑,她离开京城的这段日子,有天顺帝的信任,再有郁梦心的谋划,容景遇想要趁她不在将她拉下马来,怕也不是一件易事。
最最重要的是,往后郁梦心和容景遇心生猜忌,怕是容景遇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她的眸光微微一凝,容景遇你妹的,不要以为就你会离间人,老娘也一样会,你怕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我会用郁梦心来对付你吧!
她的嘴角微微一扬,觉得所有的一切已变得越来越有趣,朝堂上下的风云,注定会因为她再横生诸多事端,她对千古良相没有多少的兴趣,但是若能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乱朝之相,她也乐意。
她没打算在这个朝代混得风生水起,但是她也不介意名留青史。
郁梦心对她的表现极为满意,当下轻轻点了点头便走了出来,刚走出来时,却见容景遇一袭白衣如雪的走了进来,见到郁梦心和明云裳一起走出来,眸光也深了些,对两人都轻轻施了一个礼,然后微笑着道:“谨相如今已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了,往后可得多加照拂。”
明云裳微笑道:“容太傅太客气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说那些客气话,在宜城的时候,我对容太傅一直敬仰有加。”
容景遇笑了笑,郁梦心也笑道:“容太傅真是小气,那一日我让容太傅为我引见一下谨相都不太情愿,可是觉得我会抢走谨相不成?”
容景遇温和一笑道:“六公子又说笑话了,谨相如今是左相,那是皇上的人,我们两人何德何能敢说谨相是自己人?”
明云裳笑道:“满朝文武都归皇上所有,我们又岂不是自己人?”
郁梦心听到明云裳这么一说,心里倒更加坐实了之前的猜想,当上微笑道:“谨相当真是会说话。”
“都是皇上教的好。”明云裳浅浅的道:“而若是论说话之道,我想本朝没有人能及得上容太傅。”
容景遇的眸光微微一变,明云裳又道:“容太傅是朝中近臣,能自由出于皇宫,见皇上的机会也最多,自然是能得到皇上指点也更多,谁又敢跟容太傅去抢这个风头?”
容景遇原本还想说上几句,被她几句话一挤兑倒也不好再说多什么了,当上只是笑道:“如今若论朝中大臣和皇上走得近的人自非谨相莫属,往后我们也要盼着得到谨相的照拂才是。”
明云裳浅笑道:“容太傅这句话一出口,还有谁敢说容太傅不是最会说话之人?”
容景遇由得她去说,也只是一笑置之,明云裳原本也没有什么话和他闲聊,明明两看生厌之人自不愿再见,只是见婷韵走了进来,便也当了一回缩头乌龟,没有迎上去。
婷韵显然也看到了她,见她只当没有看到她,婷韵的心里倒更恼了些,却也没有其它的法子,当她的目光扫到容景遇的身上时,怒气也就更浓了些。
容景遇看到婷韵的目光,倒也一片坦然,这些事情对他而已从来都不是坏事,更何况这些事情中还暗藏着其它的机会。
婷韵见他那副淡然无波的样子,心里倒更加的恨了,只是想起明云裳的心中并没有她,不管她闹出怎样的动静,明云裳的心里都不会有她。她这一生从未有如此挫败过,细细看来她和明云裳还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更何况因为这一件事情她已经引得京城贵妇人们的讥笑,她不是顶在乎面子的人,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怕是没有几人能淡定的下来。
她依旧朝明云裳淡然一笑,笑的温婉无双。
这一记笑容让明云裳觉得有些熟悉,最初不知道哪里熟悉,而后看到假明云裳转过头来笑的样子,她陡然明白那抹熟悉来源于她自己,她平日里也是这么对人笑的。当她意识到这一层的时候,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却已暗暗留了心。
婷韵自是不知她的心事被明云裳已经看穿,目光又落在了一旁的假明云裳和郁梦离的身上,她知道这一次晚宴的事情天顺帝是暗藏了其它的意思,只是有些话却是不说破。
快至酉时时,所有的人都来齐了,天顺帝的龙驾也驶了过来,随着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大厅里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天顺帝微笑道:“今日是给谨爱卿的送别宴,朕只是来打气的,主角却是谨爱卿,大家不必拘礼。”
他这句话说的极为亲切,满堂大臣倒有半数轻笑,大厅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温和了起来。
万贵妃陪在天顺帝的身边,端庄而又大方,她嘴角含着笑一眼便认出了一身红色仙鹤官袍的明云裳,对天顺帝道:“皇上得到上天的庇荫,送来谨相这个几百年才一出来的人才,实是我朝之福,南方雪灾虽重,想来谨相定不会负圣望。”
天顺帝笑道:“爱妃说的甚是,这南方赈灾之事,还真非谨爱卿莫属,朕也盼着谨相能将这件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
明云裳忙跪倒在地道:“微臣就算是赴汤蹈火也要将事情做好!”
“谨相是天降奇才,南方雪灾事情虽然很大,但是依谨相之才想做好必不是难事。”容景遇在旁附和道。
明云裳一听到他说话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她淡淡的道:“承蒙太傅看得起,皇上有命,本相必定竭尽全力去做这件事情。”
容景遇的嘴角微勾,正欲说话,一直站在那里不说话的郁梦离却轻声道:“谨相纵是天纵奇才,但是终究入朝时间短了些,对南方的情况也所知不多,微臣觉得,皇上不如再派一个得力的朝臣辅佐会让事情进展的更加顺利。”
容景遇看着郁梦离问道:“世子可是在怀疑谨相的能力?”
“不敢。”郁梦离轻咳一声后道:“我只是觉得这事关国计民生,南方的百姓此时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谨相自是能将事情做好,但是怕是得花一番周折才行,尤其是南方的那些官员,怕是会欺谨相没有经验到时候行为难之事就不太妥当了。”
天顺帝闻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当下便问道:“依梦离之言,觉得派何人陪同前去比较合适?”
郁梦离浅笑道:“朝中的大臣,若论经验,无人可与路相相比,但是谨相外出赈灾,路相自不宜离朝,而若论智慧,怕是没有人能及得上容太傅,再加上容太傅虽然年纪青,却也算是朝中的老人,对朝中的事情想来也极为清楚,更是极懂得为官之道,这一路上谨相若能得到容太傅的指点,想来会更上一层楼。”
天顺帝闻言眸光微微眯了起来,容景遇和明云裳不合之事,他再清楚不过,若是容景遇肯助明云裳自是好事,只是容景遇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怕是极难会愿意陪明云裳前去南方。而天顺帝对容景遇这几年来也颇为顾忌,心里也不太愿意容景遇干涉这件事情。
只是他的面上却微笑着问道:“容爱卿,你觉得梦离的提议如何?”
容景遇本是极聪明之人,只那一句话,他就已经听出来其中暗藏的算计,若是郁梦离不当堂提出这件事情,他还可以找个合适的理由跟着明云裳去南方,只是郁梦离一提出这件事情,他便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去了。因为他只要一答应,就表示他对郁梦离所说的了解朝中官员的事情默认了,而天顺帝的猜疑心也极重,这简直就是一个陷阱。
他当即微笑道:“世子不问朝中事情,自然是不知道微臣这个太傅其实是个闲得不得了的闲差,从不过问朝中之事,又哪里能了解官场上的那些事情。微臣倒觉得兰陵王是朝中的中流砥柱,世子虽然因为身子不好不过问朝中之事,但是却也聪慧无双,这些年来对官场的事情也多有了解,再加上兰陵王府的威势,若能陪着谨相前去,想来也是一件绝妙的事情。而世子迟早要继承兰陵王的王位,这一次的事情当做厉练也是极好的。”
天顺帝心中微宽,却笑着道:“容爱卿一向谦逊。”
郁梦离叹了口气道:“承蒙容太傅看得起,只是微臣一介病体,怕是难以经得住南方的严寒……”
郁梦心微笑道:“前段日子三哥还去南方休养,南方再冷,料想也不会比京城冷,三哥就当做是去南方休养,再则父王也一心想让三哥成就一番事业,这当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郁梦离重重的咳了好几声,想要拒绝,只是总是说不到一个字便又咳嗽了起来。
明云裳原本听郁梦离说要陪她去南方赈灾,觉得那件事情实在是不可能,可是此时听了这几人的对话,再看看天顺帝的脸,她便觉得这事还真能成。这个郁梦离当真是个人精,早已把朝中众人的脾性模的清清楚楚,这番以退为进的话说的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当真是绝妙无双!最妙的是他的那副样子表现的有多少不愿意,就是一个受害者一样。
这家伙简直就比她还能装!
明云裳当即也配合的道:“世子,你没事吧?”她说罢又看着天顺帝道:“世子身子不适,只怕随微臣南下赈灾身子难以承受的住。”
郁梦心看了明云裳一眼后道:“谨相不用太过担心,我三哥的身子虽然不是太好,但是南方却比京城温暖,想来也不是难事。”
容景遇的眸光微深,当即浅浅一笑道:“六公子说的有礼。”
他这句话一说,朝中倒有半数大臣附和,天顺帝一看这种阵式,便又看了一眼郁梦心,暗骂郁梦心太过狠毒,竟是连自己的亲哥哥也算计,只是他从当权者看来这却也是一件好事,当下心里暗暗记下那些附和的大臣,却已有了其它的计较。
明云裳有些无可奈何的看了郁梦离一眼,只得大声道:“世子同行的确是一件好事,只是世子身子不好,怕是不能跟着微臣赶路,救灾如救火,微臣不敢有一刻耽搁。”
郁梦心看了她一眼后道:“三哥素来是明理之人,想来也不敢耽搁谨相救灾,三哥,我说的对吧?”
郁梦离只是咳嗽,却说不出话来,朝中大臣一看到这种情景,倒有半数在摇头,却也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天顺帝的眸光微眯,一番权衡后终是道:“梦离能有如此为国分忧之心,朕心甚慰,你且陪谨爱卿走一趟,只是万事身体为重。”
他这样一说便是将事情定了下来,圣口一出,又有谁敢阻拦,郁梦离只得由得假明云裳扶着谢恩。
明云裳的眸光转了转,虽然还不完全明白天顺帝答应这件事的动机,却也第一次感觉到了朝堂之事的绝妙,也许往后她得在这些事情上再多花一些心思了。
天顺帝为今晚的意外收获而暗自开心,万贵妃猜得透天顺帝的心思,却不知道郁梦离为何一定要去南方,若说这中间有什么理由的话,那么唯一和这件事情有关系的也就只有明云裳了,当下眼角微抬,忍不住又看了明云裳一眼,自从明云裳来到京城之后,郁梦离表现出来对她的关心实在是超过了一般人,也超过了对自己派系的支持,她心里暗暗将这些事情记下。
天顺帝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便带着万贵妃离开了,皇帝一走,气氛立马缓和了不少,假明云裳觉得肚子有些痛,便去后间出恭,只是才一进去,便觉得后颈一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已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