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皇城里,到处都是铠铠白雪,太监们每日清晨都会出来扫雪,怕冰雪过滑摔倒各房的主子,路上被洒了不少的盐用来溶化冰雪。
万贵妃半躺在小榻上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猫,纤细柔美的手指轻轻抚过小猫柔顺的白毛,淡淡的问道:“世子回来了吗?”
婢女雪映答道:“听掌事的公公说今日一早世子便和谨相一起回京了。”
万贵妃的小指轻轻点了一下小猫的额头后懒懒的问道:“还真是快,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回来了吗?”
雪映微笑道:“只闻谨相这一下南下赈灾的事情做的极为漂亮,所以就早早回来了。”
“如何漂亮呢?”万贵妃又问道。
雪映轻声道:“传闻她让所有灾区的百姓都有米有,有柴烧,也有银子使。”
“哦?”万贵妃的头微微抬起来道:“一百万两银子可以让数十万灾民得到如此的待遇,怎么可能?”
“奴婢也觉得不可能。”雪映看着万贵妃道:“传闻这位相爷很有本事,到南方之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就得到了当地财主们的大力支持,有钱的出钱,有米的出米,所以事情才能哪此顺利。”
“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万贵妃的眸子微抬道:“你们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吗?”
“奴婢只听说她最先到的是清源县,办的是何妃娘娘的兄长,这才有了一呼百应的效果。”雪映轻声道。
“上次瞧她虽然觉得气度不凡,但是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弱质书生而已,又哪里来的这样的本事?”万贵妃的手依旧在模着猫儿,只是下手重了些,引得那只猫“喵喵”叫了一声,然后从她的怀里跳了出去。
雪映答道:“其中的细节奴婢不知,只是今日一早便见何妃娘娘哭着去求皇上了,怕是为谨相的事情而去。”
万贵妃的嘴角微勾道:“这些消息是何时传到京中来的?这猫是越发的不听话了。”
雪映把小猫抱起后道:“已有些日子了,不过之前传上京城的折子都是在骇清源县的县令王大志,听说谨相离开清源县的时候让王大志滚钉板,他鲜血流尽而死,当日谨相当着清源县所有百姓的面宣读了王大志贪脏枉法的罪状,并未为王大志请大夫,因为这一件事,引得附近的县令们很是不满,却也让人闻风丧胆,清河县的县令更是她一到便悬梁自尽了。所以这一次谨相一回京的消息传回京城,弹骇她的折子就满天飞了。”
万贵妃的眸子微微眯了眯道:“听你这么一说,本宫倒真觉得这个谨相还是一个狠角色了。”
“可不是嘛!”雪映轻声道:“这谨相所做的事情当真是有些怕人,还真不像是一个寻常书生能做的了的。”
“她不是寻常书生。”万贵妃缓缓的道:“她是一朝左相,皇上的新宠。”
雪映看着万贵妃,万贵妃又淡淡的道:“她如今得圣宠,也不知还有没有最初的淡定和从容。”
“娘娘的意思是?”雪映的眼里有了一丝不解。
万贵妃伸手将小猫接过来道:“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她有这样的本事真不是易事,本宫以前还是小看她了,大伙都在这个时候弹骇她,本宫也该为她说几句好话了。”
雪映的眼里不解的意味更重,万贵妃只是浅浅一笑,然后缓缓的道:“世子舟车劳顿而回,想来也是极为辛苦,兰陵王业已回京,对世子新娶之妇极不满意,本宫瞧着今年的新年啊,怕是会有些意思。”
雪映轻声道:“娘娘,这一次世子陪谨相前去赈灾,谨相如此顺利,也有人说这是世子之能。”
万贵妃浅笑道:“不管是谁之能,总之他们两人这一次怕都是少不了封赏,终归是件好事。”
雪映看了万贵妃一眼后道:“以前兰陵王总想扶六公子上位,理由是世子无才无德,可是这一次赈灾赈的如此圆满,兰陵王想在新年废世子拥六公子为世子的计划只怕得后延了。”
“兰陵王自有他的考量,但是很多事情并不会如他的心思发展。”万贵妃淡淡的道:“他以前一直觉得世子除了有些小计谋之外再无其它的本事,世子早到适婚之龄,皇上也数次想要为世子赐婚,但是都被他拦了下来,本宫这次倒想看看,兰陵王要如何拦下!兰陵王对世子新娶的明氏女子满意,那么本宫这一次就让他彻底满意。”
雪映轻声道:“娘娘,这事最好还是问过世子,必竟是他的终身大事。”
“像世子那样的人,虽然是有终身大事,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地位,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万贵妃淡淡的道。
雪映轻轻点了点头,眸子里却有一丝担忧。
天顺帝坐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眼睛都没有抬,张公公走进来道:“皇上,这是绮罗国送来的贺年礼,您要不要瞧瞧?”
“放着吧!”天顺帝淡淡的道。
张公公却站在那里不动,天顺帝又问道:“还有事情吗?”
张公公轻声道:“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前来送礼的是绮罗车的公主阿丽雅,皇上去年曾答应过绮罗国的国王待阿丽雅公主及笄之后,就要为她在各位王爷世子中指一门婚事,今年绮罗国国王让她送来送贺年礼,怕是还有着挑夫婿这一层的意思在里面。”
天顺帝将头轻轻抬起来,想了一番后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今年的事情太多,朕都快忘了。”
张公公笑道:“皇上日理万机,平日里忙的紧,这事算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阿丽雅已经来了,皇上也得安排一二,虽然绮罗国不算什么大国,这些年来一直附属在我苍澜之下,但是那里矿产丰富,矿产也极为丰富,每年缴的岁供也不少。”
天顺帝看了张公公一眼后道:“你倒是学的越来越精了,这国家大事你操心的还不少。”
张公公忙笑道:“皇上这么说可就折杀奴才了,奴才这些年来侍奉在皇上身侧,对国家之事也常听着,只是奴才是个蠢笨的,又哪里知晓什么,只是记得一些事情,供皇上平日里用而已。”
天顺帝笑道:“你倒是长了一张极巧的嘴巴。”
张公公嘻嘻一笑,天顺帝又问道:“我朝皇族里还有哪位王爷世子未曾婚娶?”
张公公答道:“只有兰陵王世子了,虽然他去宜城时也娶了亲,可是他回来之后并未将那女子的名册报上来,而兰陵王之前一直在北疆查看边关之事,便一拖至今,听说兰陵王对世子的新妇并不满意,前日回来之后罚那女子跪了一晚,奴才瞧着怕是这事有悬。”
天顺帝的眸子里有了一抹幽深,轻叹了一口气道:“朕这个堂弟自小便不得王叔喜欢,朕也是知道的,那个女子朕也见了,只有寻常之姿态,王叔不满意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张公公叹了口气道:“可惜了世子的病躯。”
天顺帝看了他一眼后道:“你好像对世子的事情很关心?”
“奴才只是瞧着世子可怜罢了。”张公公轻叹道:“他的身子不好,兰陵王爷也不太待见他,这些年来若不是太皇太后一直照拂着,怕是……”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天顺帝的眸子却已眯了起来,然后轻叹了一口气道:“皇女乃女乃最是喜欢他,这也是人之常情。”
天顺帝的手轻轻敲了敲桌面后道:“若是如此的话,那阿丽雅公主的婚事怕是得另指了,兰陵王世子身子不好,阿丽雅怕也是看不上的,就算是看得上,兰陵王怕也不会同意。”
张公公轻声道:“奴才觉得这婚姻大事还得看缘份,阿丽雅公主性情豪放,世子虽是男子却有着天人之姿,这看不看得上的事情奴才觉得还真不好说。”
天顺帝看了张公公一眼后道:“你这话里似乎还有话。”
张公公笑道:“奴才哪里敢在皇上面前藏话,只是奴才觉得这些年来皇上对世子多有照拂,这事却又终究是兰陵王府的家事,皇上也不好多过问,也难以事事全了世子。而这一次世子和谨相一起南下赈灾立上大功,皇上怎么着也得赏赏他吧!”
天顺帝的眸子微微一眯道:“世子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般为世子说话?”
张公公闻言忙跪下道:“皇上絮罪,奴才和世子平日里连话都未说上一句。只是见皇上对世子怜悯,又瞧着世子的日子的确过的极苦,而众王爷世子中又没有其它的人能迎娶阿丽雅公主,所以才会说这番话,若是说错了,还请皇上责罚!”
天顺帝看了他一眼后道:“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只是今日里你说的也没有错,就先起来吧!”
张公公忙谢恩起身,后背却已满是汗水。
天顺帝缓缓的道:“你不说这赏赐,朕倒险些忘了还有一人也随世子进了京,你且说说朕如何赏那人?”
张公公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道:“皇上就不要再笑话奴才了,这国家大事又有哪件是奴才能说道的,方才说到世子的事情,不过是因为存了一点私心,可是奴才对谨相,就再无半分私心了,又哪里再敢给皇上再出馊主意。”
天顺帝闻言笑了笑道:“你出的倒也不全是馊主意,朕瞧着也不错,这样好了,若是这一次世子和阿丽雅的事情能成,到时候让世子敬你一杯谢媒酒。”
“多谢皇上。”张公公跪地谢恩。
天顺帝又叹了口气道:“只是这个谨夜风也真是让朕发愁,这一次的事情是做的很漂亮,但是却也惹了一堆的祸事,朕一时间还真不知是赏她还是罚她。”
张公公这一次只笑不答,天顺帝又道:“她的胆子也真是粗,竟敢当堂命人剖了何进的月复部,惹得何妃今日来朕这里哭了一上午。还把路之谦的老父腿给打折了,真不知道她从哪里借来的勇气。”
张公公笑道:“皇上这会在骂谨相,心里怕还有些欣赏吧!”
天顺帝伸手指了指他的脑袋道:“你如今说话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张公公只笑道:“皇上絮罪。”
天顺帝却又问道:“你说朕欣赏那谨夜风,又是从何处欣赏?”
“当朝大臣,像谨相者实是少数,大多是用嘴巴说的多,论到做事实没有几人,像谨相这种为了完成圣命不顾一切阻挠而放手去做者就更没有几人了。”张公公轻声道:“她明知何进是何妃娘娘的兄长,还敢下杀手,这就更需要胆量,奴才以前也曾听说过一些关于何进的事情,他在清源县为非作歹,做尽丧尽天良之事,奴才站在老百姓的角度去看,谨相倒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最重要的是牺牲了何进一人,就换得一县的百姓有米粮吃,这就极难了。”
天顺帝的眸子微微眯起,长长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正在此时,门外一个小太监走进来道:“皇上,谨相在殿外求见。”
天顺帝笑了笑,命张公公退了下去,宣明云裳进殿。
明云裳披了一件雪色狐皮大麾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对着天顺帝行了一个大礼,天顺帝看了她一眼后道:“谨爱卿这一次南下赈灾不知有何体会?”
他不让明云裳起身,也不问她赈灾的情况,只问她有何体会,这其中的深意只有他自己才知。
明云裳淡淡的道:“微臣只知为国分忧,临走前皇上吩咐微臣一定要将灾区的百姓有饭吃,有柴烧,微臣做到了,因为百姓的忧愁解决而开心,也为完成圣命而开心,这些就是微臣的体会。”
她知道她这一次做的事情有些过了,不用猜也知道有些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京城,对于那些事情,她自认为她这一张嘴是说不过那么多张纸,而天顺帝这样问她,原本就暗藏了其它的意思在里面,她才不会蠢到去触那些霉头,问她体会,那么她就只有这样的体会,再多了也没有。
天顺帝冷笑道:“你倒是会说话,倒把所有的事情全推到了朕的身上!”说罢,他大手一挥,便扔了几十本折子扔到了明云裳的身上。
明云裳淡定无波的捡起几本折子看了看,那些折子上有说她行事如何如何残忍,有辱圣贤之道,还有说她不顾礼法,不尊重长者,实是读书人的耻辱;还有说她行事如何嚣张狂妄,没将皇亲国戚放在眼里;还有说她行事太过狠毒,强逼人交银子,非法占用他人之财产……
她随便数了数,那些罪状足有数十条之众,条条都是砍头的大罪,她的眼睛眨了眨,偷偷的看了一眼天顺帝道:“我的乖乖,这些罪状足可以让皇上砍了微臣了,不知皇上如何看这些折子?”
她的心里其实也有些担心,她以前也研究过天顺帝对人的法子,知道这个皇帝其实极为多疑,也不缺狠厉的手段,对于朝中的一些有异议的大臣,更是下过狠手。他这般匆匆将她召进宫来,她的心里也有几分忐忑不安,可是见到天顺帝将这些折子全部扔了过来,她倒觉得她这次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你问朕如何看?”天顺帝的眉头皱了起来,而看到她的那副表情,却又有几分哭笑不得,那些举止明明是不庄重的,却让他莫名的觉得亲切,让他想起了他年少的时光,若不是他当皇帝的日子已久,早已有了君威身,怕是看到她方才的样子都要笑出来了。
明云裳抬眸,天顺帝却又冷着眼道:“这么多的折子弹骇你,你居然还敢问朕怎么看?你难道不该为自己辩解一番吗?”
明云裳淡淡的道:“微臣在这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所想的不过是为皇上分忧,解南方百姓的严寒苦楚罢了,而这些事情的真伪,也不过是在皇上的一念之间罢了,皇上若是信微臣,那么微臣说的话自是能让皇上相信,可是若是皇上并不信微臣,这里有这么多的折子为证,微臣就算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天顺帝眯着眼睛看着她,并不说话,明云裳的头微微抬起,也看着他,天顺帝见她竟敢直视他,心里一时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天威不可测,满朝文武,就算是他最宠爱的妃子最得宠的大臣,也没有人敢这般看着他。
天顺帝见她的眸光清潋无波,没有半点杂质,镇定的异乎寻常,那双眸子里没有对权利的渴求,也没有对金钱的狂热,平静的让天顺帝诧异,这些年来,他手中的大臣还从没有一个人像明云裳这般的。
他不禁想到了前朝的预言,能解三题者为当世异言,可拜之为相。他之前拜明云裳为相不过是因为她当众答了题,又被大臣反对,更兼他觉得在朝中实没有可能之人,所以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用了她。所以他只给了她相位,实际权力却给的极少,那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子试探而已,而这一次雪灾让她前去赈灾,也不过是想看看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书生会如何处理这一系列事情罢了,任是重任,却存了很多其它的心思。
而她的表现却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当他在皇城里收到她命人剖了何进的月复部,弄丢了一百万两银子却用近乎无赖的法子从各家的商贩那里讨要回来,更让皇庭命官血染衙门,件件桩桩的事情,都做的有些惊世骇俗,但是成效却极好。他知道她在南方那边的声望极高,还得了个青天左相的美称,但是他真的不相信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竟是一个从小户人家出身的书生所能做到。
她难道不害怕吗?天顺帝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又是怎么想的?而此时她敢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就不怕他要了她的性命?
“大胆!”天顺帝终于吼道:“谁借了你这样的胆子,竟敢这样看朕!”
他这一吼,那些候在门外的太监们便听到了,张公公的心颤了颤。
明云裳把头低了下来道:“以前先生在教我的时候,就曾告诉我,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是对别人的尊重,微臣失仪之处,还请圣上责罚。”
天顺帝见她被他这一吼身子还有些发抖,心里倒又觉得有些好笑,原来她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他当即冷哼道:“朕以前瞧你学那些圣贤之道,觉得你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骨,不想却是个痴的。”
明云裳轻声道:“先生教微臣时,曾对微臣说过,像微臣这样的读书人,走的是圣贤之道,行的是圣上之路,所有的是非对错,皇上的心里都有一把尺子在衡量。微臣自小读书时,也不觉得微臣就是个聪明的,最初先生教微臣背的诗书,微臣倒有一大半背上来,远不如私塾里的其它孩子,而微臣又盼着有一日能为君分忧,所以只能付出比其它的孩子加倍的努力去背书。当微臣踏足朝堂时,得到皇上的赏识,这份恩情微臣没齿难忘,心里心心念念的也只有如何报效君恩。对于朝堂之事,微臣只能算是一个新的不能再新的人,没有任何经验可言,也没有任何人会教微臣如何去做一个好官,微臣想的不过是如何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皇上分忧,皇上交待去办的事情,自是拼尽全力去做,不管功过,微臣问心无愧。微臣自己觉得这一次赈灾的事情,不管别人如何看微臣,微臣只想为百姓做些实事,为皇上做些实事,至于其它的大人们如何看微臣,微臣觉得并不重要。微臣也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必定会得罪很多人,也许回到京城来皇上就会问微臣的罪,但是微臣问心无愧,人这一生总归是要做出几件让世人记住的事情,而这一次皇上若是杀了微臣,微臣也觉得这一生也值了。”
“怎以值呢?”天顺帝看着她道。
明云裳轻声道:“自古以来,贤臣大多命不长,因为所做之事都太过直接,更有犯颜直谏不惧个人生死者,微臣自认没有那样的魅力,这一次所行之事虽不能成贤臣,却是绝对的忠臣,而皇上这一次若是杀了微臣,那么倒是成全了微臣的贤臣之名。”
天顺帝定定的看着她,她的头微微低下,不再看天顺帝,天顺帝冷笑一声,从龙椅上走下来,然后走到她的身边,她的头依旧低着,只看到那明黄色的衣裾。
御书房里顿时一片安静,安静的连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到,明云裳的吸呼却依旧平稳无比,不见一丝急促。
天顺帝冷冷的道:“你倒是会给朕下套,朕若是杀了你,你便是贤臣,若是不杀你,你便是忠臣。”
明云裳伏在地上道:“微臣不敢。”
“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吗?”天顺帝一拂衣袖道:“连人的肚子也敢剖,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今日里朕倒是想问问你,你是想做贤臣还是忠臣?”
明云裳伏在地上的眼睛轻轻眨了眨道:“微臣想活着的时候是皇上的忠臣,死的时候能做皇上的贤臣!”
天顺帝闻言哈哈大笑道:“谨夜风,你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守在门外的张公公从来没有听到天顺帝这般笑过,只道是天顺帝动了真怒,当上便转过身附在身后的小太监说了一句话,小太监忙转身离开。
明云裳依旧轻声道:“微臣的胆子其实很小!”
天顺帝的眸子微抬道:“嘴里说自己胆子小的人通常都胆大无比,起来吧!”
明云裳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缓缓起身,才一抬头,便看到了似笑非笑的天顺帝,他今日里束的是皇冠,没有戴垂帘,两人隔得甚近,天顺帝的模样明云裳便都看在眼里,她才发现他其实也长的还蛮顺眼的,眼角眉梢间满是帝王之威。
她这一次不敢再看他,忙将头低了下去。
天顺帝看到她的表情有些好笑,却又问道:“那一百万两赈灾银子丢失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明云裳知道他一定会问这件事情,当下便道:“微臣的马车行到灾区外围时,便见到那边到处都是山区,实在是不好走,无意中听到有人想劫赈灾的银子。当时微臣身边的御林军只余下两百来人,若是再遇到大股的山匪,怕是会有危险,所以早早就命人将赈灾的银子全部换了出来,将箱子里装满了石头,只等灾祸一过再将银子取回。因为这事太大,所以连统领于军也一并瞒下,然后命于军将银子先运过去,没料到于军被清河县的县令和那些匪贼是一起的,派人给于军领了一条错路,最终害得两百御林军只余于军一人活着回来。”
天顺帝的眸子里有了一抹寒意道:“所以清河县的县令见你一来便自尽呢?”
“想来是怕微臣和他算帐吧。”明云裳轻声道。
天顺帝的眼里却有了一抹怒气,却又问道:“银子既然没有丢,为何到清源的县的时候要谎称银子丢呢?”
明云裳知道有莫扬在,这些细节处必定瞒不过天顺帝,当下便又道:“因为微臣到清源县的时候发现那里的米价高的离谱,而清源县本有良田万顷,再加上还有玉石矿为辅,而城里的百姓却比其它的地方还要穷的多,所以微臣才大胆猜测清源县的县令有问题,也想着为百姓做一些实事,所以就撒了那么一个谎,再说若不是微臣早有所备,那些银子是真的会被人给劫走,微臣此刻怕也不能活着来见皇上了!”
“真是大胆!”天顺帝的手重重的拍龙案,对于地方的事情,天顺帝也是知晓的,这些年来匪寇横行,想来也和那些贪脏枉法的官员月兑不了关系。
明云裳站在那里不动,天顺帝又道:“你既然已经预料到了危险,想来也能猜到那些劫银子的是谁吧?”
明云裳轻声道:“微臣没有证据,不敢胡乱指认,只是其中一人微臣是认出来了。”
“是谁?”天顺帝问道。
明云裳答道:“那为首的劫银子之人,就是当日里在皇宫里行刺微臣之人。”
“什么?”天顺帝大惊道:“你不会认错?”
明云裳咬着牙道:“他就算是化成灰微臣也能认出他来!”
天顺帝的眸子微微一眯道:“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从未见过那人。”明云裳叹了口气道:“不过若是见到,一定能再认出他来!”
天顺帝的眸子里有了一抹杀意道:“看来朕的皇宫里也不太太平,这些人的胆子也实在太大了!”
明云裳见火头被她挑起来就不再说话,心里却也满是寒意,她和容景遇的这一场较量,从来都是不见刀枪,却是血流成河。
而她为杀容景遇的事情却是做了层层叠叠的铺垫,她相信总有一日,一定会让容景遇死在她的手里。
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眼里只有淡淡的怒气。
天顺帝看了一眼屋外的天气,却见风雪满天,见明云裳一身风尘之色,满身的疲惫难以掩盖,此时还伸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呵欠。他知道她为了赶回京城,这一趟又是斗智斗勇,想来也是累坏了,他今日里宣她进宫原本还有一些其它的打算,更有一些试探的意味,她今日里若是托辞不来的话,他必定会重重惩治于她,可是她就算是累到极致也因他一句话而进了宫。
若是其它的大臣这般进宫,天顺帝只会认为他们不过是因为皇命,可是明云裳这般进了宫,却让他觉得她对他是出于绝对的忠心。
他的心里不禁对她升起了一抹怜惜,她只是一个寻常的书生,却有如此的胆色,所凭的怕也不过是对百姓的关心和对皇族的绝对忠诚,像这样的臣子,怕是他打着灯笼也难以寻到。
天顺帝轻声道:“你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乏了,今日里大雪将起,走出宫门怕也不易,朕对于赈灾之事还有许多疑问想要问你,你今日里就宿在皇宫里好了,明日一早便与朕详谈。”
明云裳一听天顺帝又要留她在宫里,一时间只觉得头都是大的,忙道:“多谢皇上关心,只是内宫外臣不宜在此过夜,再则微臣的身子还算不错,也不太累,走出宫门还是可以的,再则宫门就有马车候着,也不费多大的事情。”
天顺帝笑道:“朕知道那日的事情让你受了委屈,也受了惊吓,只是你这一次连这样的大事也做下了,难道还怕在皇宫里过夜不成?”
明云裳的脸顿时成了苦瓜脸,天顺帝看到她那副样子倒觉得好笑,当下淡淡的道:“就这么说定了,朕这一次保证绝对没有人能伤到你一根头发。”
“多谢皇上!”天顺帝的话都这样说了,明云裳也不能再说其它的了,只是心里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郁梦离因天顺帝没有召他入宫而独自回了兰陵王府,兰陵王已经回来,见他一身风尘却平安无事的回到兰陵王府,兰陵王的脸色并不太好看。
郁梦离一进兰陵王府,便见兰陵王就站在第一重院落处候着他,他的眼里刹那间也有了一分寒意,只是很快便朝兰陵王行了个礼后道:“儿子见过父王。”
兰陵王一身战铠,看起来甚是威武,他看着郁梦离道:“你还认我这个父王吗?”
郁梦离缓缓的道:“父王生我养我,儿子又岂会不认?”
兰陵王闻言眸子里满是寒意,见他戴了一个斗蓬站在那里,心里倒更加讨厌了几分,当下又道:“本王只怕你这一次赈灾有功,就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郁梦离淡淡的道:“儿子这一次只是随行,有功的只有谨相罢了。”
“在本王的面前你就不用装了,谨夜风不过是个寻常书生罢了,又岂能搞出那么多的事情来?那些事情想来都是你的手笔吧!怎么,如今终于找到能做事的地方,心里定是很开心吧!”兰陵王的眸子里寒气迸出。
郁梦离觉得这些事情没有必要对兰陵王多交待什么,当下便道:“儿子一路回来有些乏味,身上还有寒症,父王若要问话的话待儿子休息好了之后自会一一告诉父王,只是如今,儿子得先回房休息了。”说罢,他轻咳一声,便由仲秋扶着他回了房。
兰陵王冷笑道:“果真是越来越会摆谱了!在本王的面前也是越来越没有半分样子了!”
郁梦离眸光微寒,兰陵王却又道:“你今日里就站在这里好生思考一下为子之道吧!省得这事传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本王没有这教,丢了整个皇族的脸面!”
郁梦离的眸子微微一眯,神色不动,仲秋却看不过眼道:“王爷,世子身子不好。”
“身子不好刚好,让他长点记性,知道什么是父王之道!”兰陵冷冷的道:“你替他求情,今日里就陪他一并站在这里吧!”
他说罢,又扭过头对管事的道:“没有本王的允许,世子今日不得回房!”
仲秋的眼里已有了一分怒气,忍不住上前走了一步欲和兰陵王理论,郁梦离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仲秋扭头看了他一眼,他只轻轻摇了摇头,仲秋却气的眼睛都红了。
郁南郁北站在两人的身后,互看了一眼,然后各自叹了一口气,王爷和世子不和的事情原本就不是一日两日了,自从大公子和二公子死后,他们父子两人便已如水火一般。
相较于其它几人的怒气,郁梦离倒淡定不少,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的方式,兰陵王越是待他不好,他倒越是坦然,这样的父子之情总有一天会耗尽,也总有一天只余恨。
雪花漫天飞扬,很快就落满了他的斗蓬,仲秋帮他掸着雪,却也不语。而郁梦心在远处看着,心里却觉得畅快无比,他原盼着郁梦离这一次死在南方,没料到他却还是命大活着回来了,他倒更盼着这一次的风雪让郁梦离体内的寒气暴发,彻底死去。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仲秋正欲劝郁梦离回去,正在此时,一人走过来附在郁梦离的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郁梦离当即面色大变,扭过头对仲秋道:“仲叔,陪我去一趟皇宫!”
仲秋一看天色,当即大惊道:“这会去,怕是宫门都要下钥了,世子是外男,没有皇上的太后的宣诏,此时实不宜进宫。”
“我不能不去。”郁梦离咬着牙道:“她有危险,皇上动了怒,将她留在了皇宫。”
仲秋微惊道:“这消息准不准确?”
“她传来的,想来不会有差。”郁梦离轻声道:“张公公亲耳听到的。”这里的她,却已指的不再是明云裳。
仲秋闻言忙安慰道:“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她这一次虽然行事有些过,但是功绩还在那里,断然不会有生命危险,再则她素来聪明,寻常事情也能解决。”
郁梦离看着仲秋道:“你说的很对,但是你我都知道皇宫不比任何其它地方,圣意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妄断。”
仲秋叹了口气道:“我陪世子去。”
郁梦离淡笑一转身便走出了兰陵王府,管事的也不敢拦他忙转身告诉了兰陵王,兰陵王冷笑道:“他最好是永远也不要回来!”
郁梦离到达皇宫时,仲秋扶着他准备下马车,不料他走的快了些,斗蓬被挂了一下,刚好一阵大风吹来,将他的斗蓬给彻底吹开,露出了他倾城倾国的容貌,一个身着异族服装打扮的飒爽女子从皇宫里走出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顿时便惊在了那里。
待他将斗蓬重新带好的时候,那女子才回过神来,问看门的公公道:“这是谁家的小姐,竟有如此美貌?”
“公主看岔了,这位不是小姐,而是兰陵王的世子。”小黄门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