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春哪里肯要她的钱呢,忙笑着推辞,又说:“我寻常并无大的花费,绍唐给我的钱已经足够用了,女乃女乃的钱还是好生收起来吧,容家儿孙这么多,年节下要花费的地方多着呢,都给了我可叫别人怎么办?”
徐氏笑道:“别人的自然都有,只是独独多给你一份罢了。”说着,到底还是取出一千元另封了一个红包给宛春。
宛春无奈收下,徐氏看着她的模样比之刚嫁过来的时候长开些许,越发有个少女乃女乃的气派,想着五房那里已经有了喜讯,不免要向宛春漏着口风道:“阿唐和阿九的父母去世的早,自然压岁钱也比别人少一份,我多给你的就当是补全了你公婆的那一份礼。若是你和阿唐再有个孩子,以后他同你一样,都是双份的大红包。”
宛春讪讪一笑,未敢接着她的话说下去,自己同容绍唐连洞房都没有圆过,哪里来的孩子.+du.呢?她不愿在年节里惹老人家不高兴,便转了个口气,问着徐氏道:“女乃女乃,阿九过完年再上一学期就该毕业了,毕业后要让她上哪里的学校好呢?”
徐氏道:“这个自然要看阿九本人的意愿,不过按照你爷爷的意思,是不大愿意阿九离家太远的。你们都知道,阿九的身子不好,离得远只怕没个人照顾她。”
宛春抿一抿唇,若容国钧不愿意阿九到别处读书,那么婚姻大事自然就更加不愿阿九走远了,这可怎么好?江家可远在苏州呢。
她试探着,又问徐氏:“假如……女乃女乃,我是说假如呀阿九遇到一个对他很好的人,那个人偏偏不在咱们南京住着,将来你和爷爷会同意阿九跟他走吗?”。
徐氏笑道:“好好地,你这怎么还说起阿九的婚事了?她还小呢,婚事还得等两年再说。不过,真要有人愿意照顾她的话,那自然很好,要是那个人的品貌都十分出众,就更加的好了,我们容家虽有些根基,倒也不是十分讲究门当户对,假如阿九也同意的话,大可将来许那个人入赘咱们容家。便是不入赘,南京城可做的差事那么多,寻个好职位给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言下之意就是不许阿九外嫁咯?
宛春心里打起鼓,深怪自己当初还是莽撞了一些,松口让敏珠一仁在一起。纵然当初自己拆散她们是很不光彩的事情,但长痛不如短痛,眼看如今他二人已然如胶似漆起来,将来设若容家死活不答应,倒让这一对小鸳鸯怎么办?
她微微的蹙起眉,徐氏余光瞥见,不觉问她:“可是坐的累了?若是累了,就回房歇会子去,待吃晚饭的时候,我再使人叫你。”
“哎。”宛春顺势点点头,方起身同徐氏告别,回自己的小楼中。
因为过节,衙门里都已放起了年假,部队里再忙,年也还是要过的,由是这些日子不单容绍秦、容绍汉、容绍魏、容绍晋等兄弟都在家中陪妻伴子,容绍唐和容绍晋亦是早早赋闲回了容府。
这日容绍唐拜会完容国钧,正在房中翻着兵书典籍打发时间,容绍晋听人说他回来了,遂鬼鬼祟祟从外头进去找他。
宛春远远瞧见,便从夹道的梧桐树后跟着他出来,瞧他左一下右一下的张望,旋即就闪身进了自己家的小洋楼,不觉心下好奇,也蹑手蹑脚的进到楼中,悄无声息靠近了书房。
人才近得门旁,就耳听里头容绍晋气急败坏道:“六哥,你这样做分明是看不起我,早先咱们可都是说好的,由我去同谭家那边接洽,我这才一转身的功夫,你就立刻换了沈岸去同谭家打交道。我知道容家上上下下都道我是庶出,看不起我,可我也想凭自己的本事在容家混口饭吃,你不能不顾兄弟这点子志气啊!”
门里有片刻的沉默,宛春听着容绍晋一口一个谭家,再将之前遇见东子与沈岸打交道的事情一对比,当即就骇得变了脸色,再听门里容绍唐沉着声音回道:“咱们兄弟之间自然该当彼此照应,可是天下大事容不得我不三思,七弟你求进取的心固然是好,只可惜我不能贸然就拿容家江山为你作保,你若真想办差事,过完十五,我正有一个事要交付给你。”
容绍晋忙道:“什么事?”
容绍唐道:“今早惊闻东北恐已生变,据线人来信,前夕日军再一次大规模增援关东军,抽调两个师团,看样子要与东北军决一死战。我方得到的消息十分零散,大抵是北地那边封锁了内幕,我要求你过完正月十五即刻启程,出发去锦州,打探一下北地如今是何局势。”
什么,东北有变故了?
宛春在门外越发听得目瞪口呆,这才短短几个月呢,局势就已经紧张到这般地步?东北可是张家军的大本营,假如东北都已不太平,旧京又能安稳到几时?母亲和爷爷大哥三哥他们,是否还安好?
宛春咬紧唇,直觉事情十分棘手,她不再往下听下去,便如同来时一样,蹑手蹑脚的上了楼。一进房中随即关紧了门窗,按着胸口跌坐在床上,她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消化方才偷听到的一切消息,关于李家,关于上海,问题一个比一个严峻。
宛春定一定神,万事总有轻重缓急,东北虽乱,好歹还有三哥和张家军在,倒可稍稍安心。反是上海那边,谭汝霖作为李家的女婿,本该同李家一条心,如今却在私下里与容家的人接头行事,可见他是有叛变之意。既是知道谭家已经不再是李家的左膀右臂,更有可能还会同李家成为敌人,她就不能这么干坐着不理会。只是,到如今该如何给仲清送消息,告诉她谭汝霖已有二心的事情?
她怔怔发着呆,秀儿遍地寻不见她,从楼下找到楼上,一瞧方才还开着的门此刻竟关上了,猜想着宛春或许在房中,便上前敲一敲门。
宛春吃了一惊,忙喝问道“是谁?”
秀儿在外头笑起来:“是我,四小姐。你在屋子里睡觉的吗?”。
“没有。”宛春听是秀儿,这才松口气,起身给她开了门道,“找我有事?”
秀儿笑道:“我找你能有什么事呢,方才是九小姐要找你玩来着,来了一圈没看见你,就回去了。”说话间看宛春神色苍白,似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忙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宛春摇一摇头,思虑再三,还是拉住了秀儿把听来的话跟秀儿说了。秀儿果然也是一惊,急的直在屋子里转圈道:“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怎么得了?设若谭姑爷叛变的话,二小姐的处境岂不艰难?”
宛春道:“我真有此担心,所以才要尽快的把消息告诉二姐姐去,只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一仁倒是可堪大用,只是他如今人在苏州,又得到开学时候才能回南京,可我们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他回来了。”
秀儿道:“如果不依仗一仁少爷的话,凭咱们两个可以出南京城吗?”。她犹记得宛春说过,她前番从金陵到旧京的一路坎坷,谁能保证这一回去上海就会容易呢?
她所想的都是宛春之前已经思索过得问题,眼下容家当真有心思要与谭家联手的话,势必会防着李家知晓。这李家不单包括母亲和哥哥他们,亦包括她和她的姐姐仲清。
她敢保证,只要自己出南京城,那边第一时间就会有人把自己拦回来的。她去不了,一仁等不及,那么,就只有秀儿和李桧了。
可是秀儿和李桧虽不是正经的李家人,但任谁他们都知是她的心月复,怎么才能叫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容家呢?宛春苦苦思索着,秀儿亦是愁眉不展。
主仆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良久宛春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问秀儿道:“你可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的话?”
秀儿道:“你问过我那么多话,这会子我哪里想得起来是哪一句呢?”
宛春道:“我曾问你,是否可以考虑嫁给李桧,如今,我再郑重的问你一回,姜秀儿你愿意嫁给李桧吗?”。
秀儿粉面一红:“这……这都哪跟哪呀,正说正经事,小姐你就别开玩笑了。”
宛春摆摆手道:“我不是同你说笑话,秀儿,我是真心实意的问你,若你愿意嫁给李桧,那么过完十五我就会找个好日子,替你们两个在别处置一间房间,帮你们完婚。从此以后,你们大可在外头安心过你们的日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走多远就走多远,而不必跟着我在容家过得像个傀儡。”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走多远就走多远?
秀儿眨一眨眼,许久,才张口结舌道:“小姐,你是说……你是说……我和李桧,可以走出南京城是不是?只要我们两个结了婚,离了容家,就可以……就可以想去旧京就去旧京,想去上海就去上海?”
宛春点点头,倏尔却又摇摇头:“可以当然是可以,不过秀儿,我希望你是真心想要嫁给李桧的,如果你不喜欢他的话,只好委屈你,仍旧和我一起,生活在这座金鸟笼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