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仲清的事情惊吓过一次,哪怕回到静安官邸,也不敢全然的相信别人,总要自己亲力亲为才肯安心。
李承续断断续续清醒的时光里,总见得她的人影儿,心中不无怜惜,若说这世间还有谁能让他牵挂的话,也就这个离婚回家的小孙女了。
伯醇和季元已各自有各自的前程,仲清那边也无需他担忧,唯独宛春,形单影只,往后他不在了,李家少了大树,也不知她的母亲兄长能护卫她到几时,他真希望……希望看到她有个依靠。
他亦耳闻了容家再度来提亲的事,是以在为数不多清醒的日子里,便嘱咐李达,让他去信一封到南京,他想见一见容国钧。
他同季元一样,都是年少领兵,征伐沙场,这么多年若说对手的话,也唯有容国钧可以与他一较高下。只是他两个在年少气盛的时候相遇,彼此又有各自的立场,兼之其中还有黎敏的一层缘故在,是以二人此生终究没有成为朋友。
自从黎敏故去之后,他与容国钧也有十多年不曾见过一面了,由是他的一封来信,足让容国钧好一番诧异,翻来覆去读了几遍,才怅然叹口气,着人安排去旧京的事宜。
因北地时局不稳,未免横生风波,李承续便把约见的地点放在了紧邻徐州的枣庄。
容国钧一路乘坐专车抵达徐州,容绍唐一早接到他的信函,早已在月台等着他了。见他和顾纬一到,忙上前搀扶着他道:“爷爷当真要去枣庄?”
容国钧叹息道:“再不去,只恐见不到故人最后一面了。我还没来及问你,你这里近来可有要事?若无甚么事的话,就同我一起去吧。”
近来东北三省又有了异动,容绍唐固然有事在身,可他心中不知北地打的什么算盘,是以见容国钧问起,忙道:“孙儿无甚要紧事,还是护送爷爷要紧。”
容国钧一笑,在徐州当地稍稍休息半日,当夜便和容绍唐一同坐上火车,赶赴枣庄。
他们于第二日一早方到与李承续约定好的味居酒楼,容绍唐小心搀扶着容国钧上了楼,刚迈上最后一层台阶,忽听楼上有女子的声音细细劝道:“爷爷还是回房休息一会儿吧,容老先生这会子不来,想必要下午才能到达呢。”
语音轻缓而动听,像是山涧的水,浸润久干的心田,容绍唐登时双目一亮,难以置信的望了一望旁边的厢房,又望了一望许久不曾说话的容国钧。
容国钧瞧他神色霎时明亮,不觉失笑道:“这下你知道我带你来的用意了吧?”
“爷爷,您真是……真是我的救星。”
容绍唐唇角高高地扬起,怪道这一路容国钧总是不欲多言的模样,却原来……原来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强忍住心头的狂欢,慢慢将容国钧搀扶到门前,踌躇着敲一敲门道:“里头住的可是李老先生?”
宛春在厢房中正伺候着李承续喝药,冷不丁听到人语,想是容国钧来了,一时又惊又喜,未来及细辨,忙走去打开了门道:“正是,正是,是容老先生来了吗?”。
门外头细碎的晨光跳跃着从门缝中漏进来,星星点点的洒在人的身上脸上,容绍唐怔怔低着头,看着面前许久不见的女子,一时竟移不开目光。
宛春也不料容绍唐会跟着前来,开门的手不觉缓缓松开,半晌才微微低下头去道:“你……你怎么也来了?”
“我……那个……爷爷他上年纪,我不放心,特地送他过来,我不知……不知你在这里。”
容绍唐见她含羞带怯,一时间自己也不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还是李承续听见响动,咳了两咳,笑在屋中道:“囡囡,来者都是客,快快请人进来坐下罢。”
“是,爷爷。”宛春羞赧退开一步,忙请容国钧和容绍唐进到房中。
李达立时让人端进了茶水来,容国钧望一望李承续,见他面色果然十分不济,想起二人的风光仿佛还在昨日一般,不由心生唏嘘,亦感叹天意弄人,若早几十年,任是谁恐怕都想不到他两个还有面对面坐下来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
李承续也不曾料到这一见或许就是一别,心中慨叹的同时,尚且还记得自己此番来的目的,便招招手唤宛春近前说道:“你在这里伺候我小半日,想必也累得很,我同故人还有些话要说,你不必在这里忙活了,出去转一转,歇息歇息吧。枣庄虽比不得旧京繁庶,可它的古城古镇也别有韵致。”
容国钧见状,便也同容绍唐说道:“你陪同我赶了一夜火车,这会子想必也累了,四小姐既是出门转一转,少不得要找个人护卫,左右你闲着也是闲着,就同四小姐一块出去吧。”
“容老先生不必……”
“是,爷爷,孙儿知道了。”
宛春一句不必如此客气尚还没有说完全,便叫容绍唐打断开去。
她挑一挑眉,还待再说些什么,容绍唐却已伸出手,指着外头道:“四小姐请吧。”
宛春微微地回眸,看了一眼神情安然的李承续,一时倒不知这是他的可以安排,还是只是一场偶然为之了。
不过事已至此,她不好当着容绍唐他们的面追究,只得点点头,同容绍唐步出门来。
自上回一别,她们已有数月不曾相见。起先容绍唐还常常来信,近些日子,却没有了消息。她嘴上不说,但心里也同余氏一样打着鼓,倒不是怕容绍唐不再痴缠她,而是怕他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会子相见,眼瞅他无事,宛春放宽心,重又冷起了面孔,二人虽是走在一处,倒形同陌路。
容绍唐对于她的冷面早已见怪不怪,能再次与她相遇,已是他人生中的一大喜事,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哪里顾及到其他?这会子难得容国钧和李承续给他两个制造了机会,容绍唐便道:“你去过台儿庄古城没有?”
宛春本不欲搭理他,可余光中看他神情分明带着期冀,一时倒不好装作没听见,便摇摇头道:“还不曾去过。”
容绍唐笑道:“那正巧得很,我也没去过,只听人家说台儿庄又叫天下第一庄,庄内有几十座庙宇,南北交融,中西合璧,十分壮丽,不如我们两个去瞧一瞧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