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国春归 第三十二章 车祸

作者 : 孔词

宛春便不由抬头瞧了一眼天色,见那日头不过才跃下树梢,离天黑还早得很,着实是心痒难耐,就对小邓道:“靠路边停一停,我下去买一些东西。”

小邓停下了车,搀着她下来道:“你要买什么?你的脚可以走动吗?”。

宛春笑挥却他的好意,自己挪了两步道:“不碍事,我只在这儿几个店铺前看看,不走远就没关系。”

小邓于是撒了手,看宛春慢慢走到那炸五香花生仁和磨剪刀的店铺中间,瞅着人家做生意,心里不由暗笑,想她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这么个寻常玩意也能看的呆住。

宛春不知小邓的心思,低了头看那炸花生米的满起了一勺子,往卷成尖塔状的油纸包里一放,就交给了一个买花生米的小孩子道:“一共二分钱,您拿好嘞。”

最后一个‘嘞’字拖得长长地腔,余味悠扬。宛春也来了胃口,忙从包里拿了钱出来道:“给我也来一包吧。”

卖花生米的嘴里清脆哎了一声,利索的又去炸了一包,旁边有个收钱的小男孩子,才八九岁的模样,伸了一只油污污过来,可巧宛春钱袋里没有零钱,翻了半天也只找出一毛钱来,就笑的递到那个男孩子手里说:“给你吧,不用找了。”

那孩子攥着一毛钱,两只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动几下,似是遇到难解的事情,一旁炸花生米的大人看见,忙搁了勺子,砸着他的手背道:“傻愣着干什么,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快去隔壁摊上找零钱换开,回头再把钱给这位小姐。”

宛春忙说不用,那大人就笑道:“小姐,我们人穷志气不能穷,你的心意固然是很好,但是在教育小孩子上,可不能让他贪小便宜,否则将来总会走上歧途的。”

宛春不想这么一件小事,他也能说出一番大道理,而且说得十分合情理,也就不再坚持,错眼看见隔了两步远的地方有个报刊亭子,就道:“那么,不必去换零钱了,我去买份报纸,回头再给你钱吧。”

小男孩一听,就把一毛钱仍旧还给宛春,宛春拿了钱到那报刊亭子里,看靠街的玻璃窗里,琳琅满目的摆满了各式西洋画册、中西杂志,就敲着橱柜问道:“劳驾,你这里有南方日报吗?”。

卖报的女人正坐在里头打毛线衣,听有生意上忙,赶紧将毛线衣放在篮子里,笑起身道:“有的,有的,才送来的日报,要一份吗?”。

“是,要一份。”宛春点点头,将钱递了过去,由着卖报的女人找了零钱,才到卖花生的那里交付了钱,取了一包五香花生米走开。

上了黄包车,宛春嫌花生米刚出锅还有些烫,就把手里拎的书包垫在膝上,把花生米搁置上头冷却几分,自己却先拿了报纸翻看着。

她一门心思要查找关于陆建豪的任何消息,无奈翻遍了整张报纸,也没有看见一丁点与陆建豪有关的东西。心里不无气馁,宛春坐在车上自思道:陆建豪这人一直汲汲名利,在商政两界极会钻营,兼之城府深不可测,若非自己被他害死,也会如同别人一样,只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温良如玉呢。上海当局不能对于匿名信做出回应,莫非是被陆建豪的假象骗了过去吗?

要真是那样的话,不得不说,陆建豪的本事也太大了些,大到出乎她这个做‘妻子’的意料。

失望的收起报纸,面前的花生米已经凉透,宛春无意识的一颗一颗拈起吃着,暗想到底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去置陆建豪于死地。

她只管自己思量,小邓已经拉着车子跑出了巷口,就要往天街上去。见她捧着花生米在后头不吭声,就笑道:“小姐,你坐稳咯,这条人多,别磕碰着你。”

宛春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小邓便将车把手提了一提,拐弯到了直南直北的天街。

天街原是前朝皇帝祭天时铺设的御路,地处南郊外,随处可见野水汪然碧绿,垂柳丝丝摇曳,宛如江南水乡。夏秋之时,每有画舫游人或饮酒赋诗,或品茗赏荷,其站立船头四处观望,临风而立,其意气洋洋,足见各尽其乐。后来前朝的政权被农民起义军推翻了,这一带就成为文人雅士、迁客骚人游玩赏观的地方。

小邓选了这样一条路,虽然近了些,却着实难走,一路上又得仔细碰着行人,又得为各家车马让道,还得小心不能叫宛春坐着不舒服,由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昂起头往前拉着。

这天街原是横穿了护城河过去的,有一段路高高拱起,做成桥的样子,大家就通俗的叫它为天桥,向来为艺人摞地卖艺的所在,比别处更加热闹繁华。

小邓尽管万分小心,但不提防别人不小心,刚过了桥,就见着一辆蓝色林肯牌轿车,横冲直撞的从桥头窜了下来。

天街上行人繁多,小邓左躲右闪,到底是没能避开,一翻身,已是叫那汽车擦着身子撞过去了,黄包车也顺着冲撞的力道,从天桥上兀自滑了下去。

小邓左右拉不住,只得眼睁睁看着宛春坐在车里,冲下了天桥。

街边的路人纷纷叫喊着躲避开,也有眼疾手快的,无奈那黄包车滑动的实在太快,竟都没有拦得住。

宛春坐在车上,让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惊得面色惨然,连句话都喊不出来了,只管攥着那黄包车的一面帐子,听那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去,咬着唇惶恐地闭上眼等待车子自己停下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车子咕咚咕咚的往前滑动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宛春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害怕就像那天莫名溺死在宜江里一样,这种抓不到依靠的感觉太可怕了。

眼角不期然落下一滴泪,明明不想哭的,却终是拧不过深埋的委屈。

手指还在紧紧攥着帐子,越是害怕宛越是不敢睁开眼睛,手里拿着的花生米早不知丢在了哪里,膝上的书包也在地上拖行了几步远的距离,小邓追赶的声音渐渐遥远,就在宛春几乎要以为一场横难必不可免的时候,车子却戛然停了下来。

她还在兀自的闭着眼,只听头顶几声轻笑,一道低沉的男声传入了耳中:“别怕,已经没事了。”

宛春听那声音倒是有些熟悉,这才敢慢慢的睁开眼睛,见车子已经驶到了桥下人家大门一侧的石墩子前,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子正支着一只脚抵住了车子的横梁,敞开的胸膛堪堪与自己的面庞隔了一拳的距离。

宛春臊的脸上通红,忙用手擦了几把泪,抬头见着是张景侗,便冲他温婉一笑道:“倒不知侗五爷在这里,真是谢谢你了,要不然我要有好大一场麻烦了。”

张景侗恰听人说天桥这边新来个唱评弹的小丫头,因临近讲武堂开学,他闲来无事就到这儿来逛逛,行走到一半听得前方一阵呼喝声,才瞧见是有黄包车冲下来了,远远看着车上坐了个人,就要往那石墩子上冲去,倒没有多想,几个箭步窜过去拦了下来。

这会子见宛春抬起头,他自己也唬了一跳,愣了一下也就笑了一笑道:“原来是四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宛春慢慢的撑着黄包车上的横梁,站起来稍倾了一倾身子,算是行了见面礼,才道:“我来这里报到,不想有这么一场事故。”

“报到?”张景侗不由得好奇起来,身前身后看了看,因想这附近可以称之为报到的地方着实不多,宛春又是个妙龄少女,除却上学也没有什么可以联系得上的地方。可提到上学,这里只有一个医科学院呀,难不成她就是今日医科学院传言的三朵金花之一?

张景侗自猜自想,便问了宛春道:“你去的莫不是医科学院?”

“是。”

宛春轻轻颔首,忽又想起家里于这件事是十分保密的,担心会经由张景侗口中传播出去,便忙说道:“虽是去了医科学院,但家里总归是不大满意的,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侗五爷不要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

张景侗笑的模模鼻头,看她衣衫凌乱,发鬓微散,又历经了方才的事变,面上犹自惊疑不定,大有楚楚可怜的意味,怕家里因此担心也在情理之中,就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只是你每天上下学都要这么来去吗?今日我可以救得了你一次,那么明日呢?依我的话,最好还是坐汽车来吧。”

宛春垂首浅笑,还没有回答,车夫小邓就已经气喘吁吁的跑到她身畔,见她站着与人说话,似乎是完好无损,心里的紧张顿时一哄而散,追赶那么许多路的疲惫霎时从周身窜起,就弯腰撑着膝盖道:“可……可把我累死了,小姐……你还好吧?”

宛春正不欲与张景侗多说下去,忙点了头道:“我很好,你呢?有没有伤到?”

小邓摇了摇头,啐了一口骂道:“我没事这帮子人,仗着有钱撑大爷,走路都不看道。幸亏你是无事,要是有事,我看他三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宛春哧的掩口笑了,倒把心头的不快散了干干净净。

张景侗在侧看她笑靥如花,便如同叫春风吹拂过一般,温暖得人浑身都舒坦起来,看着那黄包车已是不能再坐的了,便笑道:“不要光顾着骂别人,你自己也该担起干系。那车子你拉回去修理修理,我先送了四小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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