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国春归 第三十五章 同学

作者 : 孔词

秀儿便喘着气也笑道:“才说你怎么去了半日也不回来,这会子你就到家了。我问你,怎么前头的人说你坐了总统府的车回来呢?咱们家的黄包车呢?”

“黄包车……”宛春低头将帕子挂在斜襟的玻璃扣子上,含着笑敷衍道,“黄包车出了点小问题,小邓拉去修理了,刚好路上遇见了总统府的车子,他们就好心送了我一程。”

秀儿哦了一声,看她身上的衣服换了,又道:“还没有吃饭,怎么先换衣服了?仔细弄脏了,又得换一回呢。”

宛春让她问的不耐烦,笑的伸手轻点着她的额头道:“我看不该叫秀儿,你要改名叫啰嗦了。”说罢,怕她再要问下去,转了身就往前厅里去。

秀儿跟她这么久,还没让她这样打趣过,一愣神的功夫倒把自己接下去要问的给忘了泰半,无奈一嘟嘴,忙追着她后面跟上去。

前厅里余氏因拆看李仲清从上海寄来的家信,正与娜琳、彩珠说着闲话,宛春从门外进来便笑道:“妈,你们在看什么?”

余氏以手轻抬了抬鼻梁上挂着的眼睛,看宛春进来坐在了自己的身侧,于是将那信笺递到她手中,问她:“你已经报到完了吗?”。

宛春接过信点了点头,余氏便又笑道:“他们有没有说课程是怎样安排的?”

宛春一面看着那信一面道:“学院里发了入学须知,课程安排就依据入学须知而来,要是正经的上课,还有两三日的功夫呢。”

余氏点一点头,看她还在盯着信看,便道:“是你二姐姐写来的,对于你上学的事情,她正关心的很。你看看罢,看完给她回一封信。”

宛春嗓子眼里嗯了一声,见白洋纸信笺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楷字,一行行的将上海枫桥官邸的家事及月复中胎儿的活动全写了个遍,凑得近的时候,鼻端隐隐约约可闻得一些脂粉香,脑海里不期然就有了一个端庄大方且极为机敏的女子形象,跃动出来。

她这厢看罢,还没来得及收起,季元难得回来了,一入门先自笑了两声道:“妈,我们家里要出一朵金花啦。”

余氏听了这话,笑的一摇头道:“你永远都是这样么,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快进来吧,你四妹妹也在呢。”

“那正巧。”

季元被批评的惯了,已经不将这类的话放在心上,见宛春也在,三两步就迈过来,坐到她母女斜对面的小沙发上道:“四妹妹,你今日可是大出风头了,外面到处都传闻你们医科学院来了三朵金花,貌美如仙哪。”

他的话一说完,娜琳和彩珠扑哧都笑了,便是余氏也忍俊不禁,瞪着他道:“又拿你妹妹打趣,没见过你这样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小心叫别人听见笑话。”

“谁听见笑话了?”季元佯装生气,吹胡子瞪眼睛说道,“这是事实,为什么不能说?”

宛春从旁也笑个不停,推他一把道:“不要做鬼把戏,别人说我什么,你不遮掩几句,反倒添油加醋起来。我毕竟是去学医的,要当金花做什么?”

她推时将仲清的来信还拿在手上,季元一面夺了她的信,一面嘻嘻笑着。看那西式的新套上写了仲清的落款,便转而惊讶道:“二姐的来信?什么时候寄到的?”

余氏道:“今日晌午才送过来,囡囡和我都看过了,汝临还叫你姐姐问一问你,讲武堂的课上的如何了呢。若是你心不在此,劝你趁早抽身出来,叫我们在衙门给你找个差事做做。”

季元只是一味的笑,将那信举在鼻尖上看着,看完了才露出大半张脸说道:“姐夫为人就是太过矛盾,他自己投笔从戎,却叫别人弃戎投笔,二姐竟也能赞同了他,简直是不可思议。”

余氏看他又想犯起挑别人刺儿的毛病,就忙道:“他们也是替你考虑,你的性子易急易躁,将来即便是领兵也得出乱子,不如寻个稳妥的工作,每月拿上几百钱,过个安逸的日子。”

一语未完,外头忽有人道:“什么安逸的日子呀,居安思危的话你们全都忘了吗?”。

宛春和季元闻声便都忙站起身,对着来人微微躬着身子叫道:“父亲。”

李岚峰迈脚进来笑的一摆手,示意他们兄妹坐下。他这几日在衙门里正为着一些事情忙的焦头烂额,今日好不容易得闲可以回家休息半天,刚到门口就听里头他们母子在说话,故而在外头插了一句嘴。

这会子随意挨着余氏坐下,就先问了宛春道:“你今日去报到了吗?”。

宛春笑答了声是,李岚峰赞许的颔首几下,方转过头问余氏:“你们娘刚才几个在说什么,怎么讲到安逸一事上去了?”

余氏见他有兴师问罪的架势,便笑嗔道:“谁又多说了什么呢,偏你一来就上纲上线的。不过是仲清从上海寄了家书来,因我们的姑爷让其在信里问一问季元的情况,劝我们给季元找个文职做,所以我才会说让他每个月拿几百块钱零花,过安逸的日子罢了。”

“几百块钱的零花?哈”

李岚峰嗤笑一声,抖着手里的雪茄烟,将其在玻璃烟灰缸上磕了一磕,不屑道:“太太不要说这种让人笑掉牙的话了,你也出去打听打听,如今经济这样的不景气,有谁的工薪是可以值得一个月几百块钱的?更何况还是零花,那么你是打算另外再添补他些款子,办正经的事情么?要过安逸的日子,其一得是他自己有那份安逸的心思,其二,也得看当前局势呀。”

他说着,就狠狠地抽了一口雪茄烟。

季元向来对于自己的父亲敬畏有加,听他把自己批判的体无完肤,一文不值,唯有沉默的份儿,却决计不敢违逆的。

倒是余氏与李岚峰夫妻多年,一见他抽上了烟,即知他是遇上什么为难的事情,所以才将火发泄在这些莫须有的小事上,自己也就不好驳斥了他的话,便顺着他话音笑问道:“我们在家里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知道什么呢?怎么,当今的局势还不够好吗?”。

李岚峰摇了摇头,他本意是不愿将公事带回家中的,然而这一次的问题着实棘手了一些,衙门里人心难测,他也不知要与谁商量。既然余氏问起来,他便道:“这话我也只在家里说说罢了,如今的局势可是大大不妙呀。太太,你听说了吗?日本人要割我们东北三省的地呢。”

“割东北三省?”余氏纵是不涉政事多年,听见此言也大吃了一惊。

谁都知道如今的总统府正是当年张祚凌从东北三省斩旗起义建立起来的,在那里至今还驻扎着张阀旧部的精锐力量,时刻操纵九省十八区的军事动向。更有名扬海内外的飞鹰部队,远可直跨鸭绿江,援朝抗美,近可直赴紫禁城,舍命保帅。

日本人也真是异想天开,竟敢狮子大开口,要割据东北三省,难怪李岚峰会如此生气了。

心底胡乱想了一想,余氏又道:“日本国不是已与我们友好邦交了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杀了回马枪,要起东北三省来了?”

李岚峰冷声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日本国不过区区弹丸之地,看我们中华地大物博,哪里没有个贪念呢?更何况,我们当初为了建立新政/权,与前朝的人马交手多次,已经先自损失了大半的精力,现在各个部门都还在休整期。不说别的,就连我们海军衙门,也不可能说打仗就立刻可以登船出发了的。”说到这里,大抵是真心受困于此,便叹了一口,方继续说下去,“所以,日本国才敢有恃无恐,前来讹诈。”

“那么,就这样给他们吗?”。

季元抢先问出了声,他是学军事出身,当然知道此间的重大关系,神情不由紧张起来。手肘撑着沙发的扶手,只管伸长脖子,直直的望向了李岚峰。

李岚峰剑眉横竖,鼻头里冷冷的一哼,却道:“怎么可能给他们?别说是东北三省了,哪怕就是东北的一棵草,一粒儿石子,我们也不可能叫他们染指半分”

季元便又道:“不给他们,就只有靠打仗解决了吧?”

“话虽如此,此事能和解最好,不能和解,想必就要有战事在即了。”李岚峰吐了口烟云,沉默许久,才转过头看着季元道,“我听说你们讲武堂的学生很不务正业,连个枪杆子都不大模了,是不是?”

季元神情一赧,讪讪的缩着头道:“父亲又从哪里听人胡说了,我的枪法可是很厉害呀。”

“是吗?”。李岚峰冷冷笑了一声,见他身上穿的是件顶时髦的西式服装,摒弃性格不谈,光看外貌,不过是斯文一脉的小儿郎罢了,哪里有自己当初驰骋沙场的气概?这样的人放到战场上,别说打仗了,行军都是问题。

于是心中的忧虑不由得更重,索性闷头抽烟不再说话了。

他不说话,余氏也不好再去搭腔,季元和宛春就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屋子里刹那安静下来。

娜琳和彩珠秀儿站在他们几人身侧,眼见得陷入僵局之中,娜琳于是眸子一动,装作不经意的走出去,到门外喊了两声道:“你方才说什么,要开饭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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