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太太,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您有别的疑惑,我们事务所可以继续帮您调查取证……”
“不用了,谢谢……”
赵蕴初声音暗哑,一时间竟不知道这几个字是如何艰难地从嘴里吐出来的。
虽然是在大夏天,她却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窟,透心地冷,握着话筒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仰起的面颊异常惨白,双目中只剩下痛苦和懊悔。
“太太,您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一旁的张妈见赵蕴初一直抓着电话不挂,也不说话,脸上却是一片痛楚之色,不由得担忧起来:“要不要打电话给肖先生,去医院瞧瞧医生?”
张妈说着就接过赵蕴初手中的电话开始拨号。
一听到张妈提及“肖先生”这三个字,赵蕴初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一般,尖声叫道:“不要你给我滚开”
说着猛地就抢过了张妈手中的电话,一脸阴沉地看着她。
张妈被赵蕴初这激烈到近乎粗鲁的行为吓了一跳,疑惑地抬起头朝着赵蕴初看了过去,就跌进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赵蕴初那一双原本澄澈的眼睛,这一刻似乎在酝酿着数不尽的情绪,痛楚,悔恨,懊恼,还有冷漠。
张妈心中只觉得不妥,太太一向最注重礼仪,从来都是温婉高雅的一个人,哪里会有这样失态过激的言行举止,她不安地看了赵蕴初一眼,讷讷地道:“太太,您……怎么了?”
赵蕴初强自抑制,才把心中那种想要发狂的冲动克制下来。
心中波涛汹涌,脸上偏偏还要故作平静,所以她的表情有些僵硬。
“没事,大概是天气太热有些中暑。张妈,我去楼上休息休息,中午不用叫我吃饭了,你多做些酸梅汤吧,下午我去先生那儿看看,顺便给他带过去。”
张妈“哎”了声,一抬头就看到一双清莲如许的眼睛,太太又恢复成了之前那个高贵典雅的女子,就好像画里走出来一般,而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梦幻一场,张妈甚至要怀疑刚刚那一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赵蕴初没有再理会眼神怪异的保姆,只专注地环顾着这屋里的每一寸地方。
这个地方,母亲曾经坐在这里训斥过自己,那个地方,父亲最爱站在那里侍弄他的那盆海芋,这一处的红木栏杆,是她曾经贪玩而弄坏的,她还因此被父亲臭骂成败家子……
这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她和父亲母亲的回忆,可是如今父亲已不在,母亲也住进了晋元庄,这个家,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她原本以为,父亲被双规入狱,最后畏罪自杀都不过是咎由自取;
她原本以为,是因为卢氏企业濒临破产,母亲才会精神错乱,失心成疯。
料不到,这一切的一切,竟然是一个阴谋而这阴谋的主使者,居然是与自己同床共枕了三年的丈夫她赵蕴初,是导致这一切事件发生的帮凶
半个月前的一天午后,赵蕴初意外接到了父亲生前的律师何敏志的电话,电话里何敏志告知了她一个让她感到疑惑的消息。
“肖太太,赵建翎先生在三年前曾经给您备下了一笔巨额的财产,他曾要求我在您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通知您这件事,但是因为我事情太多,一直没能给您打这个电话。”
“这件事是赵先生交托给您的先生肖易办理的,肖先生应该有同您提起过这件事吧?不过虽然说是多此一举,我还是要履行我的责任,这毕竟是赵先生委托我的事。”
这个电话犹如在赵蕴初的心中投下了一个重磅炸弹,她几次三番地想要询问深夜下班归来的丈夫,自己的父亲在三年前究竟给她留下了多少钱,既然是父亲托他代为办理的,为什么这件事她竟从未听他提起过?
可是这话终究是问不出口,她怕自己这一番询问,会让肖易不愉快。他们如今已经成为夫妻,之前卢氏集团出现那样大的危机,都是丈夫一人苦苦死撑着才得以维持下来。
她没有理由去怀疑自己的丈夫,可是那个电话,让她渐渐变得敏感起来,结合丈夫的一些行为表现,加上父亲临终时沉痛的嘱托,生性敏感多疑的赵蕴初最终还是忍不住,偷偷委托了一家私人侦探事务所协助调查这件事。
今日侦探事务所给她打来的那个电话,让赵蕴初的所有怀疑全部变成了现实。
一想到刚刚电话那头私家侦探告知自己的结果,她就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然后嚎啕大哭一场。
能怪谁呢?只能怪她瞎了狗眼,才会引狼入室,还送羊入虎口,是她害了她的母亲,也是她亲手断送了父亲的性命,在父亲尸骨未寒的时候,她甚至还在为那个罪魁祸首洗手做羹汤,对于所有的这一切全不知情
被一个人整整蒙骗了十年是什么滋味,错把仇人当亲人是什么滋味?赵蕴初的心中无限悔恨,她踏着楼梯一步步朝着楼上走去,每走一步都只觉得异常艰难,嘴角渐渐勾起一抹苦笑,眼中流下泪来,顺着脸颊滑入嘴角,又咸又涩。
赵蕴初的脑海中不断回忆起曾经的往事。
她小时候贪玩,在花丛里被蛇咬,一向温婉最注重仪态的母亲挺着瘦弱的背脊背着她就朝着医院跑,连外衫都顾不得穿;
她考试不及格偷偷修改试卷上的分数,被父亲发现后罚站墙角,她因此而恼了父亲,把父亲最爱的海芋连根拔起;
她站在医院的病房里,看着母亲挥舞着手臂,手里握着菜刀,张牙舞爪地冲着她嘶哑地叫着:“我要杀了你”,眼中的仇恨亮得吓人;
最后她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监狱的尽头去,时光好像定格在父亲那张双鬓斑白却依旧温润如玉的脸上,父亲说:“早早,要开心地活下去。”
父亲啊父亲,你是否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以在自杀之前,还不忘提醒女儿要好好的活着?你那么爱女儿,所以明知道事情原来是这样,却依然希望女儿幸福快乐,所以才不忍心把真相告知女儿,不愿让女儿伤心难过?
可是父亲,你知道么?我好恨,我恨肖易,更恨我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真相竟是如此残忍?为什么同床共枕了两年的人,竟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父亲,你原本是想女儿开心的活下去,可是,事到如今,你叫知道真相的女儿如何开心的活下去?你怎么忍心瞒着女儿,怎么忍心让女儿与杀人凶手共处一室?
恨不当初啊……
一想到父亲的死,赵蕴初就忍不住团膝坐在床上,双手掩面,眼泪无声的顺着指缝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