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天……
听到这个名字,诸多疑问如同涟漪,在人群中激荡开来,层层扩散。
“这不是前代的光明之子吗。”
“当年他封印魔君后就突然消失,光明城说他是在大战中月兑力而死,还为他举行了国葬。原来……他曾潜入魔域做间谍?”
“他根本不是间谍!间谍是打探消息,他却是挑拔离间!”
“我记得教科书上说,魔域五铁骑四人战死,一人投降,但之后再没有投降者的记载。我记得那家伙叫皇铭,莫非他真是非天?!”
“仔细想想,当年魔域之人也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怎么给人的感觉却是天生罪无可恕?”
“难道你忘了吗,我们每次去教廷做礼拜时,祷词都是要先批判一通魔域孽党,再感谢光明神赐予我们的和平与幸福。同样的话日复一日重复千百遍,谎言也能成为真理!”
“天哪,你疯了!居然说出这种亵渎光明神的话!”
“是光明神欺骗我们在先吧,你听听刚才的密信内容,原来所谓铲除魔头,解救世人,只是他们自编自导的一场好戏!”
“不,我不相信!光明神是萨兰卡最伟大的神祗,这些都是污蔑的谎言!”
“谎言?写信的人可是前代光明之子非天,律元老的儿子更因为它受到通缉!”
……
有人震惊不信,有人痛心疾首,有人茫然四顾。突然有人大声问道:“律元老,这封信是真迹吗?!”
“是的。虽然我一开始看到它,也像大家一样,怀疑、不信,认为是饱含恶意的恶作剧。但恰好我收藏有一本非天大人亲笔签名的光明圣典,在对比字迹后,我不得不相信,这的确是真迹。”律振声沉声说道。
这话引得众人一片默然,但还是有人不死心地追问道:“袁元老,您也确定是真迹?”
袁井没有说话。实际上,他根本开不了口,也动弹不得。刚才言歌行自荐说要为律振声搜身时,他刚想命士兵阻止,却发现声带与身体同时凝固了,无论怎么着急怎么用力,都不能移动分毫,也不能发出半个音节。
袁井不知道这是言歌行玩的手脚。现在听到疑问,他明明在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要狡辩一番否认事实,但身体却背叛了他的意志,展现给世人的唯有沉默。
见他不说话,人群便自动将之理解为默认,并对此事下了定论:连第一、第二两位元老都坦诚此信不假,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光明圣殿,果然在当年玩了手段!
虽说神明的威严还无法从人们心头根除,但民众们原本坚固如磐石的信仰,在经过今天的事后已产生了不可避免的动摇:光明神一直宣扬信奉的就是正直善良,善恶有报。但如果连圣殿本身的威信都是靠欺骗手段获得,那还有什么资格奢谈这些?
密信的宣读,直接导致了袁井原本一力想要避免的状况——民众对光明圣殿绝对至上权威的怀疑。
注意到众人的神情,袁井绝望地闭起了此时唯一能动的眼睛:完了……当众宣读密信,一定会被光明圣殿认为是挑衅与背叛,整个元老会甚至整个朝华帝国,都将面对圣殿的怒火,他这个第一元老肯定首当其冲!
沉浸在懊恼自私想法中的袁井,甚至没发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又可以活动了,咒骂的话语顿时月兑口而出:“律振声你这老不死的王八蛋!平民这种东西需要的只有鞭子,能奉献的只有服从!你执意揭穿光明圣殿的往事对你有什么好处?反而白白连累了老子!老子苦哈哈装了这么多年的清正廉洁,好不容易要把你打发走,结果你又翻盘了!早知道我该让疾风之狼直接杀了你儿子,免得你们父子联手来对付我!”
直到发现所有人都用像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自己,袁井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将心里话统统说了出来,不禁面色如土。自认为訉高高在上,表里不一的执政者最忌讳在公众面前说出真实想法,他很不幸,犯了这个最大的错误。
律振声原本还在思考如何与袁井周旋,见他自己犯傻,乐得就坡下驴:“袁元老大概是太累了,大家快扶他下去休息。”
今天在观礼台值勤的卫兵本都是袁井的嫡系,但见上司居然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所有人都明白这位大人的仕途大概是到头了。他们立即倒向律振声这边,迅速执行了他的命令,半强迫地将袁井“请”下去了。
原本在排队等上台比试的人、还有台底人群中,有不少是疾风之狼的成员。先前殷狼的死加上之后的一连串突变让他们惊得懵住了,现在终于回过神来。
见最大的靠山袁井也是威信扫地,显见不能再为自家团长报仇,疾风之狼的成员立即鼓噪起来,一边叫嚣着要杀死凤舞,一边将矛头直指律振声,声称要清算他污蔑神殿的罪行,并要求他立即请袁井回来主持大局。
“一群跳梁小丑,也敢嚣张。”见状,凤舞冷笑一声,招手让云琛岚化出独角兽原型,跳上他的背脊,飞至上空。
高天流云,烈烈秋阳之下,众人所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传说中拥有上古天神血脉的独角兽展开比云彩还要洁白轻盈的翅膀,滑过天迹。一名红衣黑发的少女脚踏瑞兽俯瞰众生,神情淡然:“殷狼的死你们大可记在我头上,想报仇的尽管放马过来。”
她的口吻十分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无趣又显而易见的事情。也因如此,而显得分外嚣张,分外狂傲。
但面对她公然的挑衅,向来好面子又凶残的疾风之狼团众非但不觉愤怒,反而有苦难言。他们刚才不过一时头脑发热从众喊口号而已,见凤舞立即应声而出,想到她刚才在对决中稳压团长一头,这些家伙立即开始后悔。
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加上实力最高的殷狼已死,今后疾风之狼若想保持之前的地位,今天就绝对不能退缩。
“怕什么,我们几百号人,大家一起并肩上,难道还怕打不过这小丫头?”
不知是谁大喊了这么一声,团众们胆子立即又变大了,纷纷开始叫嚣:“就是!有本事你下来,别躲那么高!”
“老子今天要给团长报仇!小贱人快滚过来受死!”
……
面对这帮外强中干的乌合之众,凤舞摇了摇头:“人笨没药医,要是你们像条汉子肯单挑,我还高看你们一眼。居然想玩以多压少,以为就你们有帮手吗?”
她朗声向律振声说道:“律元老,这帮人恃众为乱,扰乱国事,阁下打算坐视不理吗?”
“当然不会!”律振声哈哈一笑。刚才这帮家伙叫嚣说指摘说他伪造密信,公然支持袁井那混账,已让他十分不爽,他不介意让这些家伙尝尝帝国监狱的滋味:“调集三千卫兵,将逆乱悖言者统统拿下!”
叫嚣着要挑战凤舞的家伙们万万没想到她会公然向律振声求援,顿时气急败坏:“没胆应战就玩这手,真是卑鄙!”
“缩头乌龟!”
“这不公平!”
……
他们正愤愤不平地嚷骂间,凤舞运用灵力,将声音放得极大,一下子盖过了其他人的杂音:“上擂对决,生死无怨。疾风之狼的人难道没有这点基本的常识吗?一旦输了就指天骂地,要杀人偿命,真是比无赖还不如!你们要挑战我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把律元老拉下水。莫非,你们以为疾风之狼的势力能凌驾于元老会之上、你们能左右国家的决策?还是说,你们舍不得暗中对你们颇多关照的袁井元老,舍不得他给你们的巨大利益,所以才会对律元老横鼻挑眼?”
与政要勾结,暗中牟取好处,这种事情向来见不得光。一旦被在光天化日下抖落开来,那可是后患无穷。听到凤舞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疾风之狼团众顿时哑然,刚才发热的头脑也冷静下来:上头现在已经是换了天了,若他们还像过去那样蛮横蛮干,没了罩着他们的人,只怕很快就要倒霉。自己出事也就罢了,但老婆家人怎么办?
意识到这一点,大部分原本准备反抗的团众都乖乖任由护卫反剪双手押了下去。少数几个不时识务的,有人被当场刺死,有人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好揍。
凤舞并不同情这些人。因为她曾见过,像蓝齐儿那样的无辜平民被疾风之狼欺凌得家破人亡的惨状;更亲身体会过这些人的嚣张跋扈。在她心中、在所有都城平民的心中,这些人根本是罪有应得。
果然,眼见平时横行街头,鱼肉乡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垂头丧气地被带走,人群中暴发出阵阵欢呼声。
大局已定。凤舞如愿让光明圣殿的丑恶嘴脸大白天下,却仍觉得不够:“朝华只是四大陆之一,单是让他们知道真相还不够,有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视线迎上某人,她唇角浮起一抹笑意:这家伙,似乎可以助一臂之力呢。
还没意识到被盯上的某人,狠狠打了个寒颤,立即紧了紧下滑的紫袍:“一定要保持健康,感冒流鼻水的形象可不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