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这混蛋小子我们要他明日一起去拜会周夫子,他,他竟然坚决不去”王掌柜气得嘴唇打哆嗦。
很久没有再现身哭天抹泪的王氏又开始了“呜哇——”的哼唱。
文玉挠挠头,看向始作俑者——小峰。
嗬那小子,在王掌柜的魔爪下月兑不开身,保持着一个被半边吊起的姿势,可是昂着头,眼睛眯着,嘴角斜斜的扁着,整个一“七个不服、八个不含糊”的姿态
“他王叔,你放下小峰,咱慢慢儿说话。”文氏可看不过去了,这小峰,一直长在自家久了,有感情哩更别说人交了伙食费,还免费帮自家干活,这是个懂事的孩子呢。
文良也早上前去扒王掌柜的手,“叔,你把小峰扯疼了”
王掌柜就势下坡,恨恨的一推,叹气:“原本觉得这小子越来越懂事,也不闯祸了,就知足了没敢奢望他有啥大出息可是,可是今天——”他就地一蹲,很绝望的样子。
“王叔别生气,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这样的哩”文玉现在改变了阵地,倾斜向王父王母的立场啦。
这对夫妻也是可怜人好吧?这些年为小峰操尽了心,终于盼到转变了,还不让人家拥有新的期望值了?谁家不是水涨船高?这可以理解的。
“这样吧,我跟小峰谈谈,看是怎么回事。您二位先回去,静静心,说不定他想一晚上,就改变主意了呢。”文玉继续规劝小峰的父母。
“是啊是啊”文氏也附和着女儿:“那周夫子,也没有明说要收下小峰做徒弟不是?明天,他要是真不想去,你们俩去也行啊先问清楚情况,再回来跟孩子好好商议嘛”
“这——也是——啊”王掌柜寻思过味儿来了,人周夫子是没说收徒啊,也说不定是小峰惹恼了周夫子,人要兴师问罪的呢。
从希望的最顶端,一下子就落到了万丈深渊的王掌柜顿现疲态:“那,我们先回去,小峰,你们,先吃饭吧”起身,摆手,拖着愣怔的王氏向回走。
“爹——”,小峰的脸色松动了,忍不住出言唤道。
“爹没事儿,明儿我跟你母亲去见夫子,要是夫子怪罪你,有爹顶着哩你吃饭去吧”那王掌柜没回头,就这么出了门。
“哎你爹娘也是用心良苦的吆,小峰,咱是个懂事理的娃儿,以后啊,要懂得孝敬父母,知道不?”文氏难得说出一番大道理,叹息着进了灶房。
文良拍拍小峰的肩膀,苦于词语匮乏,也闪了。
剩下文玉,搬了张小凳子,就坐在卧房檐下,随手叠放起当初的“礼物”——一堆儿鹅卵石来,小峰不说话,就地蹲在旁边,也抓了一块小石头,抛起,再接住。
沉默了很久,文玉忽然轻声问:“小峰,你很害怕跟别人交往吗?”。
“我,我——不怕”那少年挺了挺背,语气颇有些犹豫。
“那怎么不敢去见周夫子?他是一代画师,你若能得他指点,前途不可限量啊”文玉继续追问。
“我不要什么前途,你不是说了,我有天分,继续努力就会有收获,我努力画”小峰的声音里有挣扎。
“傻瓜蛋”文玉抬手敲了小峰脑子一记,“这是多少人抢都抢不到的好机会,有名师指点,跟瞎猫去模死耗子自己琢磨,能一样吗?我还等着你赶快学好,画幅大大的水墨山水送给我哩难道你要我等到猴年马月去啊?”
“可是,可是——”小峰急红了脸,“我不想跟着别人学,我只跟着你”
“又犯傻”文玉再弹他一脑嘣儿,“我要能教,自然不需要你去跟别人学,我这不是没那个本事,不敢揽那瓷器活儿吗?”。
“反正,我哪儿也不去就跟着你”小峰依然执拗的摇头。
“你个二百五”文玉恨不得拿手里的鹅卵石敲开这个花岗岩的脑袋:“你跟着我,文不成,武不就,将来拿什么本事养家糊口?要爹娘养一辈子吗?还是等以后,让媳妇养?你不但是个傻蛋,还真真,是个傻蛋软蛋”
“你——我——”小峰的声音里掺了重重的哭腔儿,他把石头重重的向地上一砸,转身就跑,“咣当”撞开了门,不见了
“我——小峰”文玉捂了口,软软的低下了头。
刚才的话,说的有些重了。可是,可是——
有心去王家看看,又拉不下脸来,靠到隔壁的墙上,仔细聆听着动静,好在,门响了,王氏唤儿子的声音,小峰低应的声音,都一一传来,“吁”文玉大松了口气,这别扭娃儿,只要不学现代的小孩子,搞个离家出走的就行啊姐这心理素质可不怎么好,文玉就这么忐忑着,食不知味的吃了饭,草草洗漱,去睡了。
第二天,自然是顶了俩黑黑的熊猫眼圈,哈欠连天的,无精打采。
“和小峰吵架啦?”文氏给文玉脑袋一指头:“一个女孩儿家,说句话不经脑子,还傻蛋软蛋的胡说八道,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贫话儿?”
“这话儿,你母亲说的在理,闺女家家的,不能混不吝的说话哩”姥娘也跟过来帮腔。
文玉耷拉着头,一副蔫蔫儿的样子,“嗯,嗯。”
“姐,你跟小峰绝交了吧?”文乐唯恐天下不乱的掺话。
这下文玉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她把文氏的那一指转嫁到文乐头上,又附加赠送了一响亮的脑嘣儿:“小孩子家家的,瞎打听啥去去,吃饭”
早饭,小峰没来。
店里,是出奇的人多,听到故事的人都寂寞着呢,谁不想赶快把这一重大新闻传播出去?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把闲人们都赶到这小店铺里来了,更有知根知底的,常驻在店里等今天拜师的消息来了。
午饭,小峰没来。
文氏也不得不来铺子里照应,实在是人多啊客人们已经在传说,这所店铺,乃是吉祥宝地,你不见小峰那呆傻的样子,一来就正常了?还能画画,还交了狗屎运,被举国闻名的周夫子看上了
更有夸张一点儿的顾客,捋着胡须,指点着柜台后那副黑不溜秋的小峰涂鸦作,频频点头:“这画,一看就有才分,瞧瞧,多大胆的画法老夫从来没见过一个少年有这么大胆的笔法怪不得周夫子喜欢人才啊人才啊”
被忽悠的客人们更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是哩,真没见过这样的画呢原来,要画成这样才叫好,一时间众口一词,纷纷指出画面的精彩之处,宛若,这已是一幅传世名作。
更夸张的,是一位五大三粗的车马行掌柜,霸住柜台,垂涎三尺的盯着那幅画:“小掌柜,这画,卖不?多少钱?俺买”
文玉已经被众人的想象能力折磨的快要崩溃了,闻听此言,“唰”的来了精神,月兑口而出:“你出多少两银子?”
幸好一直冷静的文氏力挽狂澜:“文玉不可胡言”
“哦”文玉又被抽空了精神,软倒在座位上:“现在,不卖以后,再说”
那粗糙的掌柜扼腕叹息:“小掌柜,你给俺留着,俺家那小子,也好画几笔哩,俺想买回去,让他学学,没准儿,周夫子也能看上哩”
文玉头痛欲裂,“嗯嗯”的随便应和着,幸亏老娘明智,要是不及时提醒,差点儿,就去祸害人家孩子去了
可是,小峰怎么啦?去见周夫子了吗?
文玉的心,直沉到谷底。这孩子,是真的恼了她吗?
晚上,文强从文家村赶回来,乐呵呵的样子:“咱家的麦子,长得好哩我又撒了一遍草木灰,嘿嘿,没准儿,明年,有个好收成哩”
看闺女兴致不高,凑过头问:“咋啦?生病了?”
“没有,有些累哩”文玉闷着头答。
“爹不在家,你们都辛苦哩,玉儿,爹割了些白菜回来,正女敕呢。过几天,再去把萝卜也刨了,就只等着过冬了。”
“哦”文玉还是蔫蔫儿的。
文强这下可真担心了,他望向文氏,咱家这贴身的小棉袄,到底咋啦?
文氏摇摇头,回他一个“不用你管”的眼神。
文强可看不惯这个,大声嚷嚷起来:“孩子是咋啦?你摇头做啥?”
文氏瞪一眼这蛮牛,不得不答:“你这厉害闺女,跟小峰置气哩昨儿吵人家了,骂了个狗血喷头,今儿,小峰没来,后悔了呗”
那边文良负责,把昨天的故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尤其是“谁下的蛋”那一节,那家伙,描绘的活灵活现,只把文强乐得掉下了凳子,完全忘了闺女置气的事。
文玉恶狠狠地看着文良,好小子,就等着看笑话哩讲得这么带劲儿,怎么不去写小说?
再看老爹,笑得前仰后合,嘁枉我一直做你的贴身小棉袄,心里正不痛快呢,你还笑
一家人正乐的乐,悲的悲,各怀心思,“啪啪”,门,终于又被拍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