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天,说风就下雨-么就来通知了?
“没说是什么事?”林木森筷子上的菜落在桌上,忙掩饰道,“坐。大明,喝杯酒。”
“不喝了,今晚我值班。木森,公社只说让你报到。”王大明迟疑一下,还是说,“公社还通知,大队值班人员必须坚守岗位,说公社有重要通知。”
连清闲二天都没了,林木森无心吃饭了,坐在小床上抽烟。李金凤赶紧收拾了一些东西,眼巴巴地望着林木森。
林木森笑笑,问:“怎么啦?”
李金凤见林木森笑得很难看,急了。说:“我也去。过年都不让人安生……”
林木森说:“公社肯定是有事……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过两天我就回来了。”
李金凤说:“回来也好……我就想你天天在家。”
林木森硬着头皮赶到龙溪镇,公社大院灯火通明,大家都忙碌着。林木森心虚,想找陆宝林问,又怕王莲花急。把几个人盘点一番,决定先去找张爱玲。关键时候得求关键人。
张爱玲正组织小江她们几个女同志在准备一些资料。见到林木森,小江笑个不停,说:“新年好!林主任,酒醒了?”
小江在电话室,林木森的酒话她肯定听到了。林木森有些尴尬,说:
“新年好!古人说,‘酒以成禮,過則敗德。’还真是。”
“新年好!木森,来了。沈书记和王主任在等你。”
张爱玲说着递给他一张“通知”。
“新年好!”张爱玲的笑,使林木森的心安了大半;再看还散着油墨味的“会议通知”,他笑了。
原来公社是要召开“公社三级干部会”;会期四天,二月十六日(初二)报到,十九日(初五)结束。会议期间,除了统一的“报告会”,各大队可轮流安排部分同志回去“促生产”。很有“技巧”的安排!
沈心田正与王宏铭在讨论会议事宜,见林木森笑了一下,说:
“看到‘通知’了,今年龙溪来个新年新过。让你今晚赶来,是要交给你一项任务。明天下午,宏铭的‘工作报告’后,由你作-个‘农田规划’的指导性报告;报告时间,至少四十五分钟。”
林木森有些懵,忙说:“我?沈书记,我不行。还是由‘农规部’的副主任来作才合适。”
“怎么,点了火就想溜?木森,这次会议可是你倡议开的,弄得大家都措手不及。还真的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了!”王宏铭笑着说,“实话告诉,‘三级会’原定在三月四日开的;提前了半个月,所有的人都在加夜班,赶报告。木森,你的报告,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农规农改’的精神,要点,你是滚瓜烂熟。关键是措施,要针对明年的‘农规农改’工作提几条建设性的指导意见。行了,今晚辛苦一下。明天上家里吃中饭,你还没给姨妈拜年哩!”
林木森无理可辩,走到门口,又返回。沈心田笑着说:
“有什么事?”
“沈书记、王主任,有件事,我想麻烦领导。”林木森一横心,说,“是朱丽雯。沈书记、王主任,朱丽雯家里出了些状况。她己回到钱北,能不能还是让她去……万丰小学教书?”
王宏铭的马脸沉了下来,不屑地说:
“朱丽雯来公社开‘结婚证明’时,爱玲就提醒过她;让她不要急,等‘肃清*彪余党’告一段落后,再结婚也不迟。这下好,户口都还没迁,人又回来了。木森,我们知道朱丽雯对你有恩,你来要求没错。可是,朱丽雯家里的状况,你应该清楚。你说,公社现在对她作特殊安排,会不会引起‘连锁反应’?”
沈心田望着林木森尴尬的脸,沉思一下,说:
“宏铭,一个‘政治牺牲品’有多大点反应。万丰小学的人员还没配齐,就让她继续代课。木森,知恩图报是美德;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有些事要从全局出发。好了!下不为例。”
林木森坐不安席了,借口要准备“报告”,匆匆告辞。
龙溪茧站只有赵小龙等三人值班,连徐桂香也回娘家了。偌大空间,空荡寂静;林木森一时难进入状况,倚着桌子,思念飘忽。想父母,想兄弟,想同窗好友,想姨妈,想亲友,想钱北诸人……思来想去,最后聚集在朱丽雯身上。他总感到屋内空中有股*莉花香,他不时地看着床,似乎丽雯躺在床上……听到公鸡啼声,可“报告”还没写满一页。怎样交差?林木森洗个冷水脸,拟了个题纲,摘录了些文件“精神”;估模了一下,顶多十分钟。“离党的要求,差距太远了!”林木森自圆其说,情不禁笑了。逼是逼不出来的。
林木森干脆倒在床上;不到二分钟,呼噜大作。
“笃笃笃”走廊上的皮鞋声响,立刻惊醒了林木森。“初一团子初二糕”,张爱玲按习俗送来米糕,看见桌上的三页稿纸。她急了,问:“木森,侬就这样交差?”
林木森满脸茫然,说:“怎么办?爱玲嫂嫂,我总理不出个头绪。请王主任把报告作长些,使我时间短点。”
张爱玲说:“是为了朱丽雯?木森,被政治绑架的婚姻只能是场悲剧!宏铭告诉阿拉了,侬尽力了,沈书记、宏铭也尽力了!好了,不说这些。木森,宏铭可是一夜都没睡。他让阿拉带来个‘口头通知’;准备留半个小时给侬。木森,宏铭的报告是要上报县革委会的,涉及到方方面面,白纸黑字,言多必失;侬替他分担一些吧!”
林木森一笑,说:“嫂嫂就是嫂嫂。作了主任夫人,一点也不念‘知青’情谊。我看,还是‘村自为战,人自为战’吧!我保我的四十五分钟算了。”
张爱玲说:“就凭这三页纸吗?侬当是在出考题,让别人来解数学题还是写作文呀!”
林木森猛然叫声好,说:“等等,爱玲姐,刚才你说,出考题?有了!你告诉王主任,他的半小时算我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木森悟到了一个“解题”的报告方式。在学校,数学老师要让同学掌握一项数学公式,会用三四节课的时间,以五六种方式来演算。但考试时,这道公式只是一道小考题。“农田规划”的精神就象是“教学总纲”,“农田改造”的要点就象是“考题”,措施便是答案。考题是多解式,作法也就五花八门了!
连沈心田、王宏铭也没料到林木森的报告反应如此强烈。
林木森上台后,短短三分钟就把“考题”交给会场里每个人;林木森掌握着龙溪的地形地貌和测绘数据,他从公社的全局上解析了六七处圩垸堤坝的“规划与改造步骤”;列举了二三种“改造方案”与会得到的效益;又重点分析了三处复杂地域的“协调改造举措”;说得有根有据,谈话有利有弊,改造举措简单明了,使许多生产队长茅塞顿开,加上他的青港滩成绩有目共睹,与会者都感叹不己。想到田树勋的拜托,林木森在改造旧河床,结合港渠一体、以港代渠,有意提了田家港。看看时间用了二个小时,他赶紧刹车,说:
“刚才有位队长问我,‘我天天在田里走,地头转,你说的这些我怎么没看到?’这是因为习惯成了自然。天天看,习惯了,认为这是最美的。如果我们站得高一点,就会发现路有些弯;再站高一点,看得更远一点,就会感到这条路与隔壁队没拉直;如果更高,更远呢?一切更清楚了。这就是为什么要进行全面‘农田规划’,进行‘农田改造’的原因。我的话完了。谢谢大家!”
会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所有在场的人,谁也没料道,林木森的精彩报告竟是龙溪公社这场轰轰烈烈的“农田规划、改造”运动的“结束语”。在“革命形势一片大好”的时期,我国的国民经济己亮起了“红灯”!国民经济无力顾及“农机”;没有“农业机械化”,田亩的标准化只会使农田更难于传统管理。
“三级会议”的重点是“春耕、春蚕”,会议的进展,很快使大家只顾为农作物面积规划,化肥农药指标,上交额争执不休。
林木森倒闲情逸致地在公社大院里转悠;他想到了毛竹湾,去了趟良种场。
良种场畜牧分场其实就是养猪场。就是过春节,老马也没有假;良种公狫,待产、哺育的猪婆,加上小猪、半大猪,有七八十张嘴要吃。好在公社春节期间吃饭人少,所有人都集中到公社食堂吃饭。徐桂香来到良种场,给单身汉们美美地过了个年。
徐桂香说良种场过了个美年,是因为老马发了戆!为了保障城市节日市场,杨兴和畜牧分场老马左商量、右研究,忍痛交了一批正壮膘的猪。良种场养的猪都是优良品种,长到一百七八十斤属正常。猪正壮膘,提前杀等于是在烧钞票。老马火了,让人宰杀了一头自己吃。百十斤的肉,怎么也吃不了,杨兴把一片送去了公社食堂,一头猪的“下水”还真的让人吃了个痛快!更好的消息是,公社领导知道了事由,吃了畜牧分场的肉;作个好人,干脆把整头猪全认了帐。
天下还真有白吃猪肉的美事!
良种场养的猪都是优良品种,好猪苗却推广不开,一是优良品猪苗价格高,二是猪苗出栏体重。一来二去一只优良品猪苗相当二只土猪苗。只要不是“计划猪”,社员养的是年猪。年猪、年猪,养上一年过年的猪。不管怎样宣传,怎样算帐,社员个个喊养优良品猪好,就是不见动静。干部们只好说,“还是**说得对,‘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