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慧丽见到林木森,歪着头,冲林木森-笑,说:
“林主任,怎么,不认识了?”
“怎么会哩!”林木森一算,还是年三十在“龙溪堤工地”上打了个照面,话都没说,一晃二个多月了-了,脸上也闪现着湖乡姑娘的红晕油光。见她拎着一小篮鸡蛋,顺口说,“买蛋,进城吗?”
杨慧丽-愣,笑了,说:
“我来卖蛋的。我们喂了十二只母鸡,蛋吃不完。”
“徐……他好吗?”林木森猛想到杨慧丽说的“我们”是指她和蔡小毛。
“他挺好!”杨慧丽说着扭转脸去。
杨慧丽把鸡蛋递给王建华,认真地看着他过秤;没等王建华把蛋收好,就说:
“我这不是‘计划蛋’,应该按五角四一斤算。社员们都说收购站的秤大,果然。我在家称时秤杆翘得老高的,在你这儿就平了。就依你的秤,应是三元六角七分五,四舍五入,你应给我三元六角八分。对不对?”
“原来你的算盘挺好嘛!”林木森为刚才失口而致歉,故意打趣,套近乎。说,“以前算什么你都让徐武算,原来你有个‘小九九’。”
杨慧丽想了想,笑了。说:“帐让别人去算,吃亏便宜自己清楚就行!”
“徐武性格粗犷,让他算账,只会自己吃亏。”林木森很是感慨地说,“小毛人内向,在部队是测绘兵;他的算术可不错哟!”
杨慧丽接过钱,数了两遍;欲走又止,上下打量林木森,说:
“林主任,原来你也有鄙视贫下中农的思想;怎么?你是不是认为我同小毛谈恋爱,有辱‘知青’的声誉?哪你和李金凤是什么关系?”
林木森忙说:“等等;慧丽,我说小毛算术不错,可没有鄙视贫下中农的意思!婚姻自主,恋爱自由,谁也无权干涉!不过,我和徐武是朋友,从内心里,还是希望你和他能在一起。”
杨慧丽说:“谢谢你的坦率!木森,小毛也是你的朋友呀。论出身,他家三代贫农,他是*产党员,复员军人;讲业务,他是大队‘农规’技术员,武装民兵副排长;生产上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教导我们,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要我们‘扎根农村干革命’!忠不忠,看行动。作农民又怎样?没有大粪臭,哪来五谷香!我的行为会招到‘知青’的嘲笑,会招到社会低俗旧习惯的嘲笑,招到父母的反对……但我坚信,我作对了!”
林木森忙说:“你作得对;我支持你!我们就应向邢燕子、董加耕、侯隽学习,扎根农村干一番事业……”
杨慧丽说:“这是你的真心话还是风凉话?站在你的位置上,什么样的话都好说!不过,我还是谢谢你!”
说完,杨慧丽迈着坚定的步子走了。35
“有这么大的压力吗?”林木森感到惊诧。
在钱北街上,居民和农民“通婚”十分正常。李忠良的老婆阿菊就是龙溪镇上的居民。四个“钱北女知青”在春节前后都嫁给了社员;当然,关键是大都是“门当户对”。
王建华说:“议论总有一些,也没人反对。可她就这样,总怀疑别人在背后讥讽她,对许多人都这样说。”
正说着,王兴荣来了。王兴荣刚听了一个头,就说:
“杨慧丽有神经病。前几天她拿小毛的一件旧军衣让丽洁改小给她穿;丽洁说,衣服的布都酥了,弄不好拆线时都会扯破。杨慧丽马上不高兴了,拉下脸,批评丽洁的立场有问题。说,‘南京路上好八连’的军装是上海最美的服装,雷锋同志的补丁袜子是全国最珍贵的袜子。解放军的光荣传统不能丢,穿小毛的旧军装是什么对爱情的忠贞。屁话一大堆!木森,去年,我们闯太湖,蔡红玉要丽洁、金凤穿我们的短裤;说什么穿上男人的**,就是和出门在外的男人结为一体,结果呢?新华在家她还‘偷人’……”
王建华忙拦住他的话,问:
“兴荣,有什么事?”
“我来找你们的,等你们的酒哩!”王兴荣还是忿忿不平地说,“木森,杨慧丽不是怕别人说,是嫌别人不说。城里姑娘身价就高吗?她嫁小毛,还当是自己作了件了不起的事,其实我们还替小毛叫屈哩!高高大大地,不就是脸上有几粒麻子吗?其实,大明的妹妹就很喜欢小毛,连阿毛婶子都去北港见了人。杨慧丽横插一杠,在‘青港滩’工地上,杨慧丽就一直缠着小毛,千方百计不让小毛和大明的妹妹见面,还四下放风说什么打破旧传统,作新时代的农民,她和小毛谈恋爱是向旧思想挑战。长得象只鸡雏似地,就一张嘴,中看不中用;小毛娶了她,是自作自受。对了,有件事你们听说了吗?浜里火烧就是徐武和她吵架引起的。徐武要她和小毛‘散伙’,她不肯;徐武发脾气,打翻了煤油炉,一下着了火。徐武慌了,把炉子扔出去,反引燃了院里的柴堆……”
林木森忙说:“兴荣,有了定论的事,不要去瞎猜。”
王兴荣的话,使林木森的心象被戳了一下;浜里火災是他的“心病”,总感到自己是“见难不救”。象见人掉进井里,井沿有根绳子,他可以、也应该拋下绳子去拉一把,但没有,而是避开了。当然,他也可以寻出一些理由来,绳子不够长,一个人拉不动,许多人都看见了,何况井边还有人……于是,他自我解月兑了;可心里总有一个“结”。这是一个只能寄望着时间来蚀销的“心结”。林木森忙拦住王兴荣;见他疑惑不解,又补了一句:
“事到如今,说也没意义了。”
王建华深知林木森的心事,忙跟着说:“现在讲不清的事多得很,快走吧!”
林木森他们捧着酒到,来“翻新”猪羊棚的人大都走了;徐贞女留也留不住,都说是“今天是队里派的工,不吃饭。”
连李新华也走了。林木森忙去请,王建华拉住了他,低声说:
“不要去请。你的身份变了,他们己把你作公社领导看,还会轻易同你一桌吃饭吗?”
林木森说:“新华总得请吧?”
“新华最近大变了。”王建华说,“新华总觉得坍了男人的面子,和大家都疏远了。木森,农村的旧观念很难理解,有些人还是认为新华是缩头乌龟。有些事还真的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王阿土、李士元、王富贵加上林木森、王兴荣、王建华和大牛,留个座位给李阿三;正好-桌。李金凤去叫阿爸,空转回来,说:
“阿爸不舒服,让我们先吃。”
大家让徐贞女坐;徐贞女说:“要不,还请个人来?”
王阿土说:“还请谁?作事的都不肯吃饭,阿桂不会来的!你坐吧。”
徐贞女呵呵嘴,说:“让梅英坐。她是‘双身子’。”
王阿土一直念着沈梅英送上大王岛绣件的功劳,忙说:“梅英坐,梅英坐。对女同志应关心,照顾。”
王建华说:“对,对。梅英坐我这里,你同大牛坐。”
林木森接话说:“对,对。梅英坐。”
沈梅英推辞两句,金珠、金娥,连徐贞女她们都早己端着碗走开了。大牛殷勤地一招呼,她也顺势坐了下来。只是王建华一让,沈梅英和林木森坐在一个桌角上了。
这边一倒酒,林木森发现李金凤端着碗站在他身后,她不停地倾身给大家夹菜,沈梅英和林木森各让开一点,李金凤也就拦在他和沈梅英中间了。林木森心里立刻警觉到,醋味很浓。
说是答谢大家来帮忙翻新猪羊棚,话一扯开,整个桌上都恭唯林木森起来。两位队长更把他捧到了天上,以他们的“逻辑学”,林木森是龙溪公社的“能人、奇才”,“天馬行空而步驟不凡”。七零年的一场“官司”,满城风雨,他竟然全身而退。不过-年,咸鱼翻身;公社大院借用了多少人,有的人借用了十几年,还是“白丁”一个;林木森不到五个月,就成了“国家干部”。由此,林木森将会作公社的革委会主任,县革委会主任……
“今天我们在-桌吃饭,说不定三五年后,我们得去杭州找你了……”
林木森一个劲地推辞,说些客套话;心里却挺高兴,轻飘起来……
大牛心实,娘子平日总嘲弄他走亲访友话都没一句,上桌就知道吃喝。今天梅英在场,他也凑上一句,说:
“这是当然!我兄弟有后台,王主任是他亲戚!”
这不冷不热的话,让林木森哭笑不是。王兴荣人实在,实在人好“抬杠”。
王兴荣说:“大牛,按你这话说,朝中有人好作官。好,我问你,薛天康和王主任也是亲戚,他怎么没上去?”
大牛呵开嘴,半天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