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森有些迟疑,说;“姨妈,你真的没事了吗?”
“真的。”沈少宝低声说,“快回去;这是一医院的后院大楼,是‘高干楼’,在这种病房里要花多少钱呀!”
花点钱倒无所谓,知道了真相,原来一医院是误认了患者身份,林木森怕王琳为难。他刚帮姨妈穿上鞋,王琳来了,笑脒脒地说:
“姨妈,你刚才可把木森吓坏了。好了,没大碍了。我们到观察室去休息。”
沈少宝说:“不用了。谢谢王姑娘!我这就回家去。”
王琳说:“姨妈,这可不行!医生再三说了,一定要留院治疗。我怕你着急想回家;好话说了三箩筐,才勉强同意让你住下观察一晚。如果没有反复,我们明天上午回家。姨妈,好不好?”。
林木森想拒绝,可抵不住王琳水汪汪的眼色;只好顺着她的话,说服姨妈到观察室去。“四号楼”是湖兴地区行署的“高干病房”;观察室宽敞明亮,室内有卫生间,洗漱用具一应俱全,被褥都透出一股清香;比急诊室满屋子的福尔马林味强多了。
王芳没过来探视,让护士送来一份病号饭和二张医院的食堂餐券。
“姨妈,”护士小心地问,“这饭菜可口吗?”
“我看看。稀饭,糯糯地;小肉包,香;酱女敕瓜,脆。不错。这是肉松呀!”
沈少宝一边尝,一边赞。
“王琳,你们去吃饭。”护士笑着说,“这里有我。”
沈少宝说:“不用不用,木森,你们都去吃饭。护士同志,我一个人可以。真的!”
王啉对医院的环境很熟;三拐二弯把林木森领到医院食堂的小餐厅。这里同农科所一样,分餐制。不同的是,装菜的是用放针头的小不锈钢盒;三个菜;油豆腐红烧肉、糖醋带鱼、炒青菜;还有二只碗,一双筷子和一把汤匙,放在搪瓷托盘里。
王琳说:“汤在盆里,饭在桶里。自力更生。”
俩人刚坐下,王琳这把油豆腐红烧肉倒进林木森的碗里,说:
“全是肥肉,你吃。把你的糖醋带鱼给我二块。”
酥烂的红烧肉,又油又香,咬在嘴里,心里都美滋滋地。有不喜欢吃肉的?林木森感到稀奇。
王琳说:“我姑说,吃肥肉对心脏不好。我姆妈每次买肉,排她后面的人可高兴了,看我干什么?你想,我姆妈把瘦肉买去,他就可买肥的了!”
林木森笑了。湖兴是啇商业城,讲究吃。这两年颠倒了,往年作搭头送人的槽头肉行香了,说是有嚼头,还都是肥肉,熬萝卜油水足。能买到肥肉的人当然高兴,即解馋,还能熬些肉油。什么菜用荤油烧味道就不一样,每一筷子都透着肉香。提及王芳,林木森很感谢,他真挚地对王琳说:“谢谢你!”
王琳眨巴一下眼睛,从林木森的神色上,明白他知道了“真相”。她一笑,吃了二口饭,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啊,偷听!”
林木森说:“我的耳朵长。”
王琳说:“就是。丽雯姐说过,你们都属兔。兔子耳朵长!木森,没事的。说是一医院面向城区,我还带农机站的人也来看过病。再说,今天又不能全怪我;我打电话让他们到翠山街,他们要兴师动众地。”
林木森说:“王琳,整条翠山街有几部电话?医院能不误会吗?你姑姑挺疼你的。”
王琳说:“我姑父在青海,是西昌基地副司令。表哥十六岁就参军;现在是营长。我姑一直把我作女儿待。”王琳很得意地说,“我姐的儿子在杭州女乃女乃家,现在工作了,在人民银行。我们家就我是农民。”
林木森说:“你怎么不参军?”
据说,“上山下乡”开始,有人请示*彪,说许多部队子女想参军;*彪说,“部队子女参军,是继承父辈革命事业。”于是,在应届生全部“上山下乡”的同时,部队干部和政府领导的子女穿上了军装。林木森也想不出有比参军更好的出路了。
王琳说:“我都领军装了,可姆妈没让我去。当时,我姐在‘市知青办’,许多人都盯着看。姆妈说,‘琳儿也应为革命作点贡献!老躺在阿爸的功劳簿上怎么行?’木森,当时我可红了,成了湖兴‘上山下乡’的典型。大会小会都表扬,有些街道上门动员时,就一句,‘你舀得出比王琳更强的条件。有,我们没二话;没有,明天自己带户口簿来街道办手续!’结果,许多人没话可说,都去报了名。其实,作‘知青’,当农民有什么不好?‘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象你,不就是‘大有作为’了!”
林木森不由苦笑笑,他感到王琳很幼稚,被自己姐姐利用了,还这般地得意。只是王琳作“知青”也的确没什么不好,她恐怕没挣过一分工分,县里“借调”,公社里帮忙都有工资。王琳见林木森苦笑,还怕他是为自己担心,又说:
“别这么严肃好不好?湖兴城里三个家,四个大人就我一个小孩,大人们都疼我。所以你尽管放心!”
“好象你怕姐姐。”看她得意忘形,林木森忍不住戳了他一句。
“谁说的?我是给她留面子。”
话出口,王琳有些心虚,四下一瞧,脸色变了。林木森发现了端倪,可餐厅里只有五六个人吃饭;谁也没顾及他们。王淋又去舀了碗汤,斯里慢条地喝;;见林木森睑露狐疑,她一笑,说:
“问你一件私事,可以吗?”
林木森说:“你想问什么?”
王琳说:“我原以为你和丽雯姐‘处朋友’。可她突然结婚了,哪天她来我家,我问她;丽雯姐说,你有女朋友,叫金凤。是王主任的表妹。说她长得不错,就是不识字,真的吗?”
“真的。”林木森坦然一笑,看来他的**,在龙溪己是人知户晓。
王琳说:“可我问爱玲姐,她却说,你是‘投亲靠友’,住在舅舅家;金凤是你表妹,婚姻的事,是大家开玩笑的。”
林木森不知怎样回答。突然,王琳放下汤匙,说:
“别吃了。走,我请你吃馆子去。”
不等林木森答话,她拖起他就走;刚到门口,被一个人拦住了。林木森在“青港滩工地”见过他,他叫王新宇;原来是陈绍泉的秘书,现调到县委组织部。王新宇很客气地对他俩说:
“你是林木森,我们见过。王琳,陈书记和王主任请你们去王副院长办公室一趟。”
王琳冲林木森一伸舌头,色历内荏地说:“小王哥哥,王主任就王主任,扯什么陈书记。拉大旗作虎皮,吓唬谁?”
到副院长办公室,王芳坐在一边闭目养神;办公桌前坐着一位剪往发的女领导,她面色严肃仍显出几分礀色,朴素衣裳也掩不住婷丽的身材。
“姐!”王琳冲她一笑,撒娇声中流出怯虚,“你怎么来了?”
“大小姐请的呀!”王冰一本正经地说,“你说,半个湖兴城都知道了,我敢不来吗?”
“没这么严重吧?”王琳搂着姐姐的肩膀,说,“姐,对不起!是我处事毛躁。好了,这里又不是‘鸿达绸厂’办公室,别这样严肃;给点面子啦!笑一笑,要不会长皱纹的。姑,你说,是不是呀!”
“我睑上的皱纹一大半都是被你气的!”望着比儿子还小一岁的妹妹,王冰又气又恼,打了她一掌,说,“知道吗?陈书记以为是你姆妈病了,‘县革全委会’都没开完,就往医院跑。今天有客人,回去跟你算帐!嗯,你也是龙溪的‘知青’?坐,坐呀!你叫什么?”
林木森说:“是。王主任,我叫林木森。六九年到龙溪的。”
王冰说:“六九年,‘老三届’的。今年多大了,父母在哪个单位?”
“姐,查户口呀!”王琳见林木森睑色尴尬,忙拦住姐姐。
“你坐到一边去。我不‘把关’,怎样对你妈妈负责?”王冰推开妹妹,严肃地望着林木森,等待他的回答。王琳去求姑姑,王芳也推开她;姑姑也认真地等着林木森的回话。王琳急了,说:
“姐――我们回去说行不行?不要让我难堪嘛!”
“是谁惹王琳同志难堪呀?”随着笑声,陈绍泉进来了;他一眼看见林木森,用手指敲了敲太阳穴,伸出手来,高兴地说,“你,对!林木森,林木森,真巧!你怎么到医院来了?”
“陈书记,您好!”林木森忙和他握手,说,“我姨妈病了。”
陈绍泉问:“严重吗?王副院长,诊断了吗?”
“原来陈书记认识他。”王芳笑了笑,说,“诊断了,是哮喘;问题不大。”
陈绍泉说:“林木森可是湖兴地区的‘好知青’哟!王冰,记得我说的‘青港滩工程’吗?就是他的功劳!我永远也忘不了哪餐‘百家饭’!林木森,你不是在农科所‘培训班’学习吗?老马上午还向老沈和王宏铭问起你;老沈夸你是‘孺子可教,后生可畏’;哈哈哈哈,原来王琳同志就是为了你姨妈……好了!事出有因,情由可原。王副院长,对战斗在基层的青年干部的亲属,医院要尽力照顾哟!”
王芳说:“放心吧。我们一定认真执行地委领导的指示!”
“哪有这么多的指示。姑姑同志,所有的费用‘特殊处理’。”陈绍泉爽朗地笑着说,“我下午还有会;王冰同志,你也得去参加‘县革全委会’了。林木森,欢迎到家里来作客!”
“姑,我开会去了。”王冰脸上冰消雪融,也与林木森握手告辞,热情相邀,说,“木森,有空同王琳一起来家坐!”
听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消失,王琳跳了起来,说:
“木森,了不起!连陈书记都夸你。”
王芳很满意地笑着,当既给沈少宝开了三瓶“平喘喷剂”。人民医院为人民。很多事都不能用金钱衡量,当然,解决问题的关键是要有人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