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工的哨子响了。李金凤望望林木森的碗里还有大半碗粥,红着脸说:
“我来不及了;姆妈还不回,一会你自己添饭好吗?”
林木森点点头。
男人还没吃好早饭,姆妈又上街买菜去了,李金凤仍感不妥;焦急地望着“出工”的人群,左磨右捱,迈不开脚。
林木森知道她的心思,故意说:
“要不你休息一天?”
李金凤不肯歇息,说:“我走了。那你自己添饭!”
望着李金凤匆匆而去;王大明感叹道:
“都说金凤贤惠,今天是眼见为实。木森,真好福气!”
习惯成自然。林木森并不以为然,说:“大明,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王大明说:“木森,赵小龙来了,领着‘治安大队’的人一清早就乘‘机动快艇’来了。说县里派来了‘工作组’,要重查‘九.二二案’。还带来王主任签发的《‘拘押’通知》。要你把王建华……押送去龙溪茧站。”
别说添,林木森连碗里的半碗粥都喝不下去了。公社的“‘九.二二’结案报告”还没写,县里却派来了“工作组”;显然是有人打了“小报告”,事情复杂了!
林木森蹙拢眉,说:“王建华在收购站吗?”
王大明说:“蔡支书怕你为难,己让忠良和伯林把他叫去大队部了。”
林木森三口二下喝完稀饭,把碗一放;接过王大明递上的烟,点燃,说:
“我舀点东西就走。”
路过收购站,田云娇正倚门跷望。林木森走过收购站,见田云娇追了出来;转身迎过去,王大明只好站在原地等。田云娇两眼通红,拎着一只鼓囊囊的军挂包。林木森接过挂包,低声说:
“马上去我家。床前桌上有幅画,你把画送给于林公社的办公室主任沈双林。他看了画就知道是我让你去的,会问你什么事?你说我拜托他,和酒厂打个招呼;如果县里去‘协查’薯干,说是酒厂请许主任、建华帮忙调薯干煮酒,还有,薯干的数量上得加上走了的三千斤,其它一慨不知。”
田云娇的声音都在颤栗,说:“谢谢你!薯干的数量我知道。只不知道去于林求谁?”
林木森走进钱北大队部大门,赵小龙迎上来,递上《龙溪公社革委会、治安保卫委员会‘拘押’通知》。赵小龙低声说:
“王主任说,你到茧站后,先去‘工作组’;说清昨晚为什么不在茧站。”
林木森一听,感觉自己是在“陪绑”;手不由有些颤动,问:
“昨晚……是不是有人看见了?”
赵小龙说:“没有,是水文站报告的。昨晚,水文站的人在太湖口上看见有北山的船经过。”
“水文站?”林木森有些奇怪了。
赵小龙说:“钱北水文站观测员是赵洪权的女婿。”。
林木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赵小龙又说:
“还有,王主任说,你到供销社找许主任,舀份材料。说是直接交给‘工作组’,虎子在哪里。”
林木森转身去了供销社,他竭力抑制情绪,笑着与营业员打着招呼。走进钱北供销社办公室。
许主任坐在办公桌前,眉结紧蹙,面对“材料”苦苦思索。虎子坐在一边抽烟,见林木森,忙起身打招呼。
“哎呀!林主任,太好了!”许主任高声说,“我有几个字写不出来。人老了,记忆差了,有些字就在门口,可就是写不出来。”
林木森笑着走过去,问:
“什么字呀?”
“这里……”许主任把“材料”在桌上摊开,指点着说,“还有这里……”
林木森明白了,迅速地把“材料”看了一遍,许主任承担了让王建华弄薯干给于林酒厂,只苦于没来得及和于林酒厂对好口径。林木森说:
“我也一时碍住了。好象是水字旁……”
说着,林木森在纸上写了四个字,“云娇已去”。许主任高兴地说:
“就是,就是水字旁,到底是年青人!谢谢你!”
许主任把“材料”收拢,折好,装进牛皮纸信封里。用胶水贴好,似乎不放心,在封口处又盖上了钱北供销社的公章。他把桌上的底稿及林木森写的那张纸团拢烧掉后,才郑重其事地把牛皮纸信封交给林木森。
林木森回到大队部,和蔡阿毛等人打过招呼;问:
“蔡支书,他人呢?”
门开了。田树勋带人拥着王建华进来;林木森展开《‘拘押’通知》屋里顿时严肃起来,“治安大队”的人站成一列;大家等待林木森履行程序。
“王建华,都认识吗?”林木森诙谐地一笑,说,“我担保没错。走吧!”
大家不由而同地笑了,紧张而难堪的气氛轻松了。“治安大队”队员带着王建华象去参加宴请,上了“机动快艇”。
“萬化相尋繹,人生豈不勞。”船到龙溪茧站,当赵小龙领着“治安大队”从沿河小巷把王建华送进“105”;林木森惊叹了。世间万物都在新旧交蘀,循环往复;同一个龙溪茧站的“105”,当年王建华送我,今日我送王建华。人途往复,岂不辛劳?
王宏铭让赵小龙带信说,要林木森到茧站后,先去“县工作组”;说清昨晚为什么不在茧站。
“县工作组”在茧站二楼办公。
林木森从茧站大门进去,路过收茧房,更令林木森惊诧;粮食都圈屯在屋中间,但不足原有的五分之三。昨晚的“核实清查”意在如此!林木森由衷敬佩蔡阿田等人的忧民之情,也为他的举动捏一把汗。同时,更为自已昨夜的离开而感到庆幸。
“县工作组”一行三人;组长是县组织部副部长王新宇,组员是县革委办公室副主任兰云和“县工纠指”委员徐文。表面看这三人都是助理级的“闲人”,往细一想,他们可谓是“党、政、‘军’”三方的“联合调查组”。何况每个人背后都有强硬的后台(王新宇原是陈绍泉的秘书,兰云小马天民的得力助手,徐文是县革委副主任、原“六号门”孙司令的“战友”);一言半语,便有可能翻云覆雨。难怪王宏铭都有些惶恐不安了。为避免干扰,“县工作组”在茧站办公。公社党委副书记刘水根亲自协助调查工作。
略作寒暄,王新宇问:“林木森,昨晚茧站这么忙,你怎么想到回钱北去了?”
“我、我见没安排什么工作,就回钱北去了。”林木森似乎为离岗而失职有些不安,解释道,“王部长,我是十八日从德兴峦山公社‘调研’回来,因公社有事;农科所同意我先休假回龙溪,二十五日回农科所。我是十八日晚上到公社,十九日去太湖大队买了百合;二十日送到城里,正赶上姨妈张了,送去了‘一医院’。对了,王部长,我们在‘一医院’还见过面。二十一日下午回钱北。二十二日参加钱北一个‘知青’的婚礼,新娘子叫杨慧丽,徐大哥也认识。下午,钱北有个妇女‘难产’,钱北卫生所医生‘出诊’了;便送她到龙溪卫生院,忙到半夜才回去。二十三日,就是昨天;早上,赵小龙通知我到公社参加调查‘九.二二专案’。中午开了临时会,下午去了渔业大队。晚上,公社开会讨论案情;因为没有分配我任务,就回钱北了。一是得给几位长辈‘拜节’,也想休息一下,明天还得去城里看姨妈,下午就得回农科所报到了。”
“木森,这几天你还真辛苦!”王新宇一笑,问,“你昨晚大慨几点钟回去的?遇见什么人吗?”
林木森说:“具体时间不太清楚。公社的会议大慨八点结束;我这两天一直感到很压抑……”
兰云问:“压抑?什么事感到压抑?”
林木森说:“昨天下午去了渔业大队,看到……这样,王部长、兰主任、徐大哥,如果你们也去渔业大队看看;就知道怎么会感到压抑了。”
“好。暂时留个悬念吧!”王新宇对渔业大队情况有所闻,他不想过深涉及,又问,“木森,后来呢?”
林木森说:“我在龙溪河边茫目散步;不知怎么想到‘吃喜酒’时与钱北一个‘知青’约好见面的。她叫朱丽雯……”林木森窥见刘水根的腮帮不自主地抽搐了几下,他加重口气说“我回去听到一件非常震惊的事;整个晚上都没睡好……”
兰云问:“又是什么事使你非常震惊?”
林木森说:“这事刘副书记应该知道。”
“我……我知道。”刘水根说,“这事和‘九.二二专案’没有关系。”
王新宇和兰云从林木森与刘水根的对话中悟到了“隐讳”;徐文见他俩沉思,开口问:“木森,你认识王建民和王建华吗?”
林木森说:“认识。关系还不错!”
“是吗?”兰云说,“你谈谈对他俩的看法。”
林木森说:“我和王建华六九年就是朋友,当时我俩都在大队‘治保会’。他现在是钱北供销社收购站的站长,我在收购站作过临时工。王建华为人坦诚,工作踏实,在钱北的口碑很好。王建民是太湖大队党支书,太湖属‘钱北片’,工作上有接触;因建华的关系,爱屋及乌,和他来往不多,但感情比较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