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黄跃的这点小聪明汤显不置可否,很不客气地从黄跃兜里抢来那包红塔山,抽烟这玩意儿还真会上瘾,在这除了诱惑什么都能拒绝的年代,汤显自认也是俗人一枚,所以不跟黄跃客套,燃起香烟后生平第一次抽出了两种牌子香烟的不同之处,打心底有点自鸣得意,只是夹烟的姿势有点别扭,一直来回摆弄,却始终找不到自认舒适、雅观的角度,赵三忌在宿舍那会虽然不经常吞云吐雾,但汤显平日里没少研究三郎的一言一行,他抽烟的样子,叫一个帅气,这让有心来个东施效颦的汤显心生挫败感,狠狠吸了口修长指间的香烟,觉得有点呛,便摁在身前的烟灰缸内熄灭。
闭目养神的黄跃不理会自从打过电话那会儿就一脸亢奋的汤显,对于他到底是谁突然也没了心思追究,说难听点人家的家底好歹也上胡润榜,即使自己真打听清楚了又如何,有点消极的说法便是蚍蜉撼大树。
看了楼梯口被人用担架抬下来的赵三忌,汤显利索起身迎上,朝旁边一位卖相甜美的女医生笑问说三郎状况如何。女医生俏脸有些惨白,虽然在医科大学的时候没少和浸泡在福尔马林的人体标本打交道,但学习是一回事,目睹杀人现场又是一回事,第一次出来实习就见到这种血腥的场面让她一时半会仍旧心有戚戚然,停下有些仓促的脚步,声音微急,“看情况应该只是晕厥过去,不过身体上有几处小伤,没少流血,具体得检查结果出来才能断定。”汤显很绅士地道了声谢谢,看着赵三忌被送上救护车后这才把眼光瞅向了尾随下来的碎发美女身上。
很漂亮,饶事见识过汤岳山身边不少祸国殃民的金丝雀的汤显,在看到齐小楚第一眼时还是觉得眼前一亮,虽然他一直不相信世上真有倾国倾城的女人。
汤显没了方才和黄跃坐一块时的嚣张跋扈,嘴角勾起一丝无懈可击的微笑,问道“汤显,三郎的舍友,你是…”
“齐楚,算是赵三忌的朋友。”声音很淡,不卑不亢。
汤显自是清楚这个赵三忌逃命前还不忘拉上她一起比翼双飞的女孩和赵三忌交情不浅,所以也没敢或说压根没有打着挖墙脚的心思,对这个胆量和韧性比一些京城地道儿的大老爷们更加出彩的女孩,他更多的是出于好奇,毕竟方才那种砍胳膊卸腿的血腥场面,饶是自己和黄跃这两个血气方刚的男儿也受不了。
“晚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给老娘说清楚。”有点怒火中烧的意思,不过声音听来还是很平淡,若不是宋佳佳被杨开泰吩咐人带走,她也不用特意跑来质问这个始终一副事不关己、云淡风轻模样,甚至让自己觉得有些作呕的男人。
在105时汤显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就算没心没肺的赵三忌在练毛笔字那会儿如果有人吵到他他还是会跳脚大骂,可是晚上汤显似乎没有再扮老好人的意思,虽然脸色如常,只是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一直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黄跃却是杀将而来,简短地把事情的始末概述了一遍,却是绝口不谈,对这个如果放以往那会被自己撞见即使拼个鼻青脸肿也非得上前狠狠咬上一口的水灵大白菜他不敢以常理度之,所以对自己和刘深耕是否认识,他绝口不提,这事儿还得和三郎当面交代清楚才是道理,借人之口难免会惹三郎嫌疑。
富庶家庭出身的齐小楚打出落得个亭亭玉立起就没少养尊处优,但她终究不是个只会成天窝宿舍里净看些类似于《非诚勿扰》的无啥营养节目,早在研究《人性的弱点》时,她就顺带着也把《厚黑学》看了个通透,所以当然也不信黄跃口中那件只因相互撞了个肩膀就得拼得个你死我活的打马虎眼言论,当下声音愈加清冷,
“真不想说出实情?别试图挑战老娘的底线。”似乎在和赵三忌同搭过一次火车后,这闺女小时候的那股丑小鸭的悍勇再次被尽数激发出来,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
黄跃有股哑巴吃黄连的感觉,暗骂一声他娘的和赵三忌扯上关系的家伙还真没有一个是好相与角色,先是一通电话就把自己粮草烧了个精光的唐吕娘,再是晚饭那会儿一打啤酒下肚还能稳如泰山的蓝半城,接着又是这个似乎能读透自己心思的大美人儿,当下叹了口气,也不做停留转身离去,因为隔着厅堂的落地窗,他看到黄灶顺的那辆奔驰车。
奔驰车内,黄灶顺正叼着根牙签剔牙,从他微微有些斑白的两鬓不难看出他的年纪,身子没想象中的臃肿,属南方清瘦爷们之流,只是挂脖子上那条金灿灿约有婴儿小拇指粗细的金项链,让他显得比黄跃口口声声说自己是x市地痞更加具有说服力。
黄跃一改以往见着黄灶顺就如老鼠见到猫的唯唯诺诺作风,有点怒发冲冠为哥们的意思,等车缓缓驶出ktv门口后便劈头问道“晚上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刘成文那王八羔子虽然也会不识好歹,但就算借他百十来个雄心豹子胆他也没有这般明目张胆杀人的底气,你说,是不是老头你在背后搞的鬼?”
黄灶顺没想到这犊子今天居然如此反常,以往虽然也晓得这没出息的犊子没少在x市兴风作浪,但很多时候玩的尽是些为女人争风吃醋的把戏,所以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歹那会儿小兔崽子见着自己还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哪有今天这般不分尊卑,只是他也不生气,笑骂了声小兔崽子,吩咐前面开车的年轻后生说把车开到希尔顿,接着落下车窗,从车座旁掏出包有些稀罕的中南海,扔给了黄跃一根,两父子就在车内一起吞云吐雾。
黄灶顺抽烟没黄跃生猛,毕竟是上了年纪的男人,以往酒色这类玩意儿也没少接触,所以身子多少还得小心保养,图的就是个能够多安享几个天年。当黄跃抽完第三根时,黄灶顺这才把手里头的烟蒂随手往窗外扔掉,黄跃胆肥地骂道暴发户行径,得瑟个啥。
黄灶顺伸手挠了挠黄跃的头,笑声说小兔崽子晚上吃雄心豹子胆了,敢跟老子这么说话,就不怕老子给你断草断粮,让你沿街乞讨去。
黄跃闷不吭声,拿起手机看了条短信,汤显发来的,五个字,“三郎不见了”。
黄灶顺没有偷窥自己儿子短信的意思,只是这犊子不拿自己老头当外人,递过去给黄灶顺瞧了一眼,这才缓缓道:
“晚上这事真是你的意思?”
“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傻孩子,老头还会坑你不成,只是后头背景太大,容不得你家老头反抗,所以也别怪老子唯利是图,商场上的事儿没你想象般的简单,到了一定层面,讲究的都是些强强联合,和政治上讲究的站队大同小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真以为咱黄家在x市能一路凯歌到今天这般光景然后一枝独秀都是凭老子一手打下来的啊?呵呵,社会关系复杂着呢,说到底你家老子也只是个帮人跑腿的狗腿子,等等带你去见个人你就知道了,记得到时候得规矩点,不得像刚才那样没大没小。”黄灶顺第一次语重心长同黄跃说了这么多话,就连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议,摇了摇头,望着窗外,不语。
和汤岳山不同,虽然黄灶顺也没有让自己儿子过早接触自己生意上的事儿,但从从小他就手把手教黄跃练笔写字上就不难看出他对这个儿子还是很上心,至少黄跃在惹出大大小小风波百余起后他没少横眉冷对,小至黄跃上小学那会儿用小石子砸坏教室的玻璃窗,大到为了个欢场女子在夜场拉帮结派打架斗殴,事无巨细,黄灶顺都一一写在搁自己床头的那日记本上,每次睡觉前无聊的时候总会翻开看看,然后笑骂声没出息却自觉异常满足。黄跃自是不懂这巍峨磅礴的父爱,过惯了衣来伸口的养尊处优日子,每次打电话给黄灶顺开口第一句却是没钱,而黄灶顺也没过问黄跃花钱跟烧纸似的生活,只是一味纵容或说溺爱,这在黄跃他母亲看来老不死的这种做法的确太过不可理喻,因此没少对黄灶顺吹枕边风,而每当那时候黄灶顺总会很男人主义道:男人的事,女人少瞎掺和。女人为之气结,没少在黄灶顺身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只是事后黄灶顺说了句“纨绔点好,至少还有自己这把老头子帮着撑腰,可以让他多过些无忧无虑的日子,等哪天小兔崽子真浪子回头了,那才是名副其实的一鸣惊人。”
而今晚就是一个契机,或说是黄灶顺蓄谋已久,因为那个男人终于回x市了,就在今晚的希尔顿,他已经盼了近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