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花枝在第二天中午就辞了职,唐吕娘不晓得其中原委,几次出声相留,性子偏冷的冰山美人倒也不是看中质朴勤快的乡下妇人陈花枝,可好歹也算是老乡的两人却让自打上了高中后便背井离乡的她多少心生亲切感,尤其古芍武这小丫头,两三天相处下来,她居然恋上了躺沙发上抱着小闺女看一些美剧或动画片的温馨。只是陈花枝死活不肯,即使她再怎么头发长见识短,也清楚了赵三忌这一家子肯定不是普通人,如果自家的闺女没能承得那个苦了一辈子的老爷子的衣钵,或许她还能继续这么无知无畏地走下去,可她就是一思想和打扮都朴素到骨子里的乡下人,简单的生活里头并没太多的假设和如果,到现在她才记起老爷子临死前对她的千叮咛万嘱咐,别让小丫头走出村,世间是一个轮回,小芍武一入世就得遭因果。
对陈花枝的坚持赵三忌没有强人所难,只是按一个月时间给她发了工钱,饶是他再怎么没见过世面,也清楚孤儿寡母在外闯荡的艰辛,尤其像陈花枝这种实诚的乡下人,想了想,赵三忌最终还是给陈花枝留了个电话,不是自己的号码,而是孙田丐,自打陈姐入住小公寓的那几天,以往有些老死不相往来嫌疑的孙田丐串门可比谁都来得欢,赵三忌不是睁眼瞎,对孙老哥心底儿那点小心思哪能猜不透,说,以后如果碰到什么困难了,可以打这个号码。陈花枝颤颤巍巍地接过了赵三忌递上去的那张小纸条,打心底儿松了口气,幸亏赵少爷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些人,除了象征性挽留外也没找出些啥借口,甚至还大发慈悲的给了自己一千大洋的盘缠,受之有愧的同时对赵三忌打心底儿也感恩戴德。
临走前,小芍武哭红哭肿了大眸子,抱着赵三忌的大腿不放,这让赵三忌又想起了远在赵家堡的范小白,离别前一样梨花带雨的戏码,感情丰富的赵三忌最受不了这样撕心裂肺的桥段,蹲捡起了被小芍武丢在一旁的米老鼠,模了模小丫头的小脑袋,把手里头的玩具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小妮子怀中,笑着淡淡道,“以后听你娘的话,还有记得哥哥跟你说过的,别随便再给人看命,丫头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一点了,也就会明白。”小芍武咬着鲜红的小嘴唇,小爪粘着赵三忌,任凭眼泪直下,就是一声不吭,但最后也没能拗过陈花枝,三步一回头地蹒跚出了赵三忌的视线。
没有陈花枝和小芍武的午饭,原本空荡的别墅又冷清了不少。
赵子安和周育尧昨晚就回了浙江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赵子安并没和赵三忌促膝长谈,期间赵三忌问起了赵子安,说在广州杀了几个人?赵子安没藏着掖着,报出了个令赵三忌失眠了一整夜的天文数字,只是赵三忌也没整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淡然,似乎赵家人都嗜血,杀一人是杀,杀百人也是杀,既然无异,又何必成心整得自己不自在。事后赵子安问了赵三忌,说他会不会怨自己,毕竟这条路是他怂恿他踩上去,如果怨,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赵三忌摇摇头,说了句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事情都整到这地步,咱老赵家跑出来的娃儿,向来都是见了棺材也不掉泪,光是为了好面子的老爷子,赵三忌就能浑不能熊。
赵子安临走前给了赵三忌个忠告,这是两人相处这么长下来赵子安第一次这般正经八百,内容是:韬光养晦,别愤世嫉俗,因为那是没出息的犊子才有的专利。言尽于此,其中的韵味还得赵犊子细嚼慢咽好长一段时间。
饭后,赵三忌朝唐吕娘问起了要不要再招个保姆这茬事儿,晓得怎么去小资也懂得养尊处优的唐吕娘,淡淡地摇摇头,和周育尧拉了一天家常的唐吕娘心底已经打了主意,今天就要回校把工作给辞了,安心当个贤内助。昨天周育尧同唐吕娘掏心窝子,说,小虎子现在羽翼未丰,一切事情都还在模索,需要一个引路人,自己和他三舅肯定不行,赵家人什么都好,就是对待家人这码事儿始终无法像唐氏家族那般铁石心肠,见不得宝贝疙瘩的小虎子受苦,但一个才出门几个月就会喊苦喊累的小虎子,肯定不是他们一家子人想见到的,说到底,小虎子一定程度根骨里还残留有儿时的懦弱,也难怪了不招唐家那群老不死待见。如果想要小虎子有顶天立地的一天,赵家人除了给予必要的帮助外,一切都还得靠他自己。而唐吕娘是第一个怀有赵三忌的血肉的闺女,撇开赵三忌以后是否会和某些女人纠缠不清的不确定因素,赵老爷子把她定为赵家的长孙长媳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无论从封建教条的三从四德上讲或是从肤浅直白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论调上出发,反过来唐吕娘都有那权力和义务为赵三忌在往后的日子里出谋划策,别看没心没肺的赵三忌就算吃软饭也能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刁民形象,其实他的骨子里是大男子主义的,容不得有女人为他受苦受累,说到这儿时,周育尧缅怀一笑,有了九分慈母的光辉,剩下的一分则是女人被男人呵护的甜蜜,继而道,所以只有唐吕娘当小虎子的引路人了,才能在最短的时间把赵三忌给催熟,而不至于担心揠苗助长。那会儿已经放下了起先见着周育尧就露出小女人忐忑的唐吕娘玩笑说,关于虎子的这点她自己最清楚,想当初自己几次说要包养他时,他可没少发脾气。周育尧道,那就让他暂且先让外甥媳妇隐晦地包养一段时间,只是苦了你这娃儿。唐吕娘坚定的摇摇头,呢喃说,谁叫我没出息,一只竹蚱蜢就能把自己给收买了,而且还死心塌地。
周育尧临走前扔给了赵三忌一张银行卡,里面的数字据说就算在台湾山庄这边再砸下一栋别墅也不成问题,赵三忌起初不肯要,毕竟自己现在好歹也是有产业和收入的金领,咋还能拿周育尧的钱,只是周育尧说,这是给蓝未央那犊子的买车钱,老娘说话算话,小犊子该不会是想陷老娘于背信弃义吧。赵三忌这才勉为其难帮小鸡收了下,当然,上车前周育尧肯定不忘踹赵三忌一,在赵三忌夸张的表情中,摇曳着绰约丰姿和赵子安扬长而去。
赵三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地猜想,唐吕娘拒绝自己雇保姆的好意估计也就和当初一个意思,担心自己吃了窝边草,当下信誓旦旦道,打死也不干那种丝毫没有技术含量的勾当。唐吕娘瞅着不打自招的赵三忌,突然轻轻说了三个字,杨树群。瞬间就把赵三忌堵塞得哑口无言,冷汗淋漓。见着赵三忌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唐吕娘不禁莞尔道,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下午我打算把学校的那份工作给辞了,趁着还能自由走动的这段时间,我想帮你处理一下那几家夜总会和外贸公司,等它们步入正轨了,以后不愁没时间当个嗑瓜子抠手指甲看天花板的少女乃女乃。
赵三忌皱眉,斩钉截铁道不行。至于原因两人心照不宣。
出乎赵三忌的意料,在他跟前一向小鸟依人的唐吕娘这次却闹执拗,不依不挠的开解赵三忌,清华管理系出身的唐吕娘怎么说当时也年年拿八千大洋的国家奖学金,有着雄厚的理论,比起现在连专业术语都没弄明白几个赵三忌,说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夜总会那地儿乱,外贸公司那边更不简单,你就这么空降下去,先且不谈服不服众,光是三天两头的小纠纷,别说是你,就连俺也跟着闹头疼,再说了,你现在可是有宝宝的人,这么抛头露面的,哪天万一有个闪失,要俺找谁哭诉去?”赵三忌道。
“还真像舅妈说的一样,果然只是个会打江山的笨蛋。”唐吕娘偎在赵三忌肩膀上,拿黑白分明的漂亮眸子瞅着赵三忌,笑嘻嘻道,“咱们现在是在守江山,地盘有了,要做的事儿也就如何稳定客源以及在这基础上多拉拢些客户,任重但道并不算远,没你想象中那般累死累活,不过,如果你真舍得的话,我还是可以答应你去做公司底层们应该做的事,甚至拿着刀子守夜总会门口当保安也成。”唐吕娘琢磨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没有把营销学中的那个“再来些薯条”的理论给说了出,只是变相直白的做了小说明,这应该不难听懂。她向来这么心细。
赵三忌被唐吕娘的拿刀子守门口当保安的说法给逗乐,轻笑着搂了搂唐吕娘,道,“我可吃不起这亏,琢磨着到时候那些牲口都光顾着守门口看你了,哪儿还有那门子心思进夜总会玩去。”
“好你个赵三忌,敢情如果不是这因素,你还真想让我当保安了!”周育尧临走前支了唐吕娘一招,说如果小犊子不听话,就拿手揪他耳朵,保证倍儿管用,想当初她就是这么把赵子安从那群莺莺燕燕的花丛中给揪出来,到现在一旦自己摆起这架势,那气势也丝毫不含糊,依旧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