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指的是不含恶意的调侃,是人与人之间熟悉的一种证明。那次在拍摄现场给允儿过生日的时候林蔚然就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韩唯依和林允儿之间再怎么都称不上熟悉,甚至说是略有敌意也不为过。
似乎是知道自己和林蔚然还有林允儿之间的亲疏远近,韩唯依的下一条短信这就钻进了手机。
‘不用担心,我不是白痴,也就私下里喊过几次。’
知道韩唯依所说的私下里指的是只有两人这种情况,林蔚然心下稍安,却还是有些担心两人的关系。想做的事还未做成,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成,明知自己前途未卜的林蔚然自然没有撤去那些安排,是因为没有时间,也是因为做了最坏的打算。
“时间到了。”
高棉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林蔚然身后,他轻声提醒,语气平淡中仿佛还带着些说不清的东西。林蔚然似有所感,用中文嘀咕一句‘时间到了’,然后便面无表情的拿出护照的和机票向登机口走去。
这次去英国,可不是去旅游的。
……
……
阳光洒下,只是偶尔被云层遮住,在地上留下大块阴影。
伦敦以‘雾都’闻名于世,很少这样晴朗的好天气。距离伦敦市中心二十公里的伊顿公学中正发生着那阴影中的一幕,一个亚裔男孩死死抱着怀中的书包,面对数名白人男孩露出凶狠的神情。他呲着牙,用力瞪大眼睛,刚刚八岁的年纪自然不能掩饰住眼神中的怯懦,他渐渐被四个白人男孩围在中间,似乎是预料到即将发生的事情,求助似地往校园中望了一眼。
没有人能帮他,在一墙之隔的校园外,没有那些守护神一般的老师。
为首的白人男孩又高又壮,他比身前这怪胎高出一头,体型也将近是他两倍,自然不会被那幼稚的凶狠吓住。他往前一步,抱在胸前的双手突然推向男孩的胸口,这一下势大力沉,必定能把这怪胎推坐在地上。
情况发生了让他不能相信的转变,白人男孩推了个空,却因为自身的惯性险些趴在地上。他暴怒着回过头,无法忍受这样的一幕,大声喊道:“揍他。”
标准的英式英语被愤怒扭曲,变成了难听的猪叫,躲过一劫的亚裔男孩飞快向马路的一侧跑去,双手死死抱住书包,好像无论怎样都不肯丢下。
没跑出多远,亚裔男孩的校服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他身形一顿,紧接着便再没机会跟这些白人男孩斗智斗勇……拳脚相加,男孩趴在地上,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双手护住头部缩成一团。而是一手护在头上,另一只手则是紧紧抱着身前的书包,好像里面有更加重要的东西一样。
刚刚险些扑倒的白人男孩赶了上来,看着这怪胎的又趴在地上当起了沙包,一张小脸上洋溢着浓郁的笑容,他随手拨开一个占据最好位置的同伴,抬起脚就踩了下去,好像已经提前感觉到那种不符合他年纪的爽快感。
‘啪!’
这声响发生在耳边,刚刚感觉的疼痛,白人男孩就随着惯性跌坐在地上。他头被打的生疼,待看清是谁出的手,那张白皙的小脸上便写满了恐惧。
来人有两个,都是黄色皮肤的怪胎,但他们都比自己高,比自己壮,只有父亲能和他们差不多。
这两个大怪胎一个接着一个的敲着他同伴们的脑袋,面对这种不能抵抗的存在,几人自然没有反抗,他们或者惊愕的跌坐在地上,或者站在一边低着头,不敢看两人的眼睛和面孔。
被打的亚裔男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趴在地上依旧护着自己的头和书包,感觉这次被欺负的时间比上次少了不少,这才睁开眼睛看看都发生了什么。他先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那个肥猪,这是那群坏蛋的首领,是他平日里最想有超人出现,过来痛殴的对象。
顺着这肥猪的目光看去,那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虽然这两人都是第一次见,但看到黄色的皮肤,他本能的就感觉到亲切。
“会韩语吗?”其中一人蹲来,一边帮他抚去身上的灰尘一边问道。
男孩点点头,他爬起身来,瞪圆了那黑白分明的眼睛。
“用他们能听懂的告诉他们……滚!”
听到这个词男孩忍不住颤抖了下,他坐在地上偷偷看向那只肥猪,又转回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似乎从那双同样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感觉到了某种力量,他冲着那只肥猪呲起牙、瞪大了眼睛,又摆出那副幼稚的凶恶神情,用英文吼道:“滚!”
听这字正腔圆的标准发音,除了专业术语外英文比较小白的林蔚然轻笑出来,他看着那四个白人男孩飞快逃离,看着面前的亚裔男孩露出笑脸,看着他校服胸前那伊顿公学的校徽,也跟着微笑出来。
他扶着男孩站起身,用手帮他掸干净身上的灰尘,然后蹲,平视着男孩的眼睛道:“我们是你爸爸的朋友,这次来是来找他的。”
男孩愣了愣,看着面前这陌生男人的微笑,目光却是集中在他的眼睛上,只觉得这眼神比妈妈发现他逃课时的眼神更加可怕。他腿有些发软,却被男人用双手扶在双肩,所以还能站住。
另一人也蹲来轻声说道:“放心,我们真是你爸爸的朋友。”
男孩转过头看着他的脸,又看到他的眼神,‘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
男孩名叫艾伦,没有韩国名字,和黄仁成相处了这么久林蔚然也是从他那也只听到了关这男孩的只言片语,在黄仁成的奖杯陈列柜上他见过艾伦的照片,又从那张照片上找到了这个校徽,所以便找到了这个男孩。
找人其实不难,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黄仁成,喝着香浓的英国红茶,林蔚然突然有了这种感觉。
黄仁成一直没动身前的这杯红茶,他看起来神态自若,实际上极为不安,这不安并不是源于面前的林蔚然,而是源于在房间另一侧,对他那些画产生了浓厚兴趣的高棉药。
两人沉默片刻,听着妻子和儿子的声音不时传来,黄仁成忍不住开口。
“你怎么找到我的?”
“照片。”
“那些我都烧了。”
“伊顿公学的校徽很有特点,我查了之后才断定你不会让你儿子离开这。为了子女能舍得一切的就是父母,我很早之前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黄仁成面色微暗,负面情绪用来也只是一瞬,片刻后,他镇定着问道:“你想干什么?”
林蔚然端起茶杯的动作一僵,他抬眼看向黄仁成,目光中不含善意。
“查了之后我才知道,伊顿公学的学费每年是八千英镑,妻子儿子在英国的花销也一定不少,更不用说这个儿子通过四百分之一的概率进入伊顿公学,所以更需要钱去进行所谓的精英教育……不知道你打算让儿子将来上剑桥还是上牛津?到时候我说不定还可以在监狱里跟你的儿子做个笔友。”
黄仁成的脸色很是精彩,这是他第一次在林蔚然面前展现出这样不淡定的一面,所以让林蔚然感觉很新鲜,甚至让他感受到某种畸形的快感。
看黄仁成欲言又止,林蔚然开口提醒道:“别下跪,看韩剧的时候最讨厌这个,即便我不怎么看韩剧。”
他垂下眼帘,又喝了口茶杯里的英国红茶,只觉得味道不错,不知道是不是纯正。
黄仁成勉强镇定下来,说道:“我应该跟你说过,这么幼稚不能让你多赚一分钱……”
他话还没说完,高棉药就好像不小心把一副画板碰倒在地上,黄仁成的妻子立刻进屋来查看,高棉药露出抱歉和愧疚的笑脸,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黄仁成看向高棉药的方向,一双眼睛却紧紧盯在妻子身上,他双手紧扣着椅子扶手,嘴唇苍白,面无血色。
林蔚然慢的提醒道:“别露馅,我现在才看出你老婆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黄仁成用尽力气转回头来,沉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蔚然放下茶杯,直视黄仁成问道:“东西呢?”
黄仁成微微一愣,说道:“没在我这。”
林蔚然笑道:“别玩花样,一家三口都住在一起。”
黄仁成沉声道:“这东西只能用来自保,你的问题不在这东西上。”
林蔚然说道:“我的问题在于一无所有,所以我就要抢。”
黄仁成面色微凛,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要抢的是谁?”
林蔚然实诚道:“应该是某个大人物,所以我需要别人和我一起抢。”
黄仁成问道:“高棉药?”
林蔚然回答道:“对,用他来抢你够了。”
黄仁成沉默下来,似乎是在犹豫,就在此时,他那收拾完了画布的妻子又走进屋内,直接到两人身边,放在桌面上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手工制作的领结,表面皱皱巴巴的,好像被人放在地上狠狠踩过。
“艾伦给你做的,说是准备当你的生日礼物,没想到……”
林蔚然听着,沉默着,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盯着黄仁成,瞧见他看着桌上的那不值什么钱的手工领结,脸色越发苍白。
妻子说完话出去了,林蔚然把杯中剩下的红茶一饮而尽,高棉药走到桌边,单手拿起那手工领结,似乎觉得这东西很有意思。口中说道:“即便是挨打也要保住这个,看来你这个不常出现在儿子身边的父亲还听成功。”
“给我点时间。”黄仁成败下阵来,语气颓唐不少。
林蔚然真心微笑出来,说道:“我在英国还要再呆一天。”
黄仁成突然道:“我的只是一部分,国大华那还有。”
“他的我能拿到。”
闻言,黄仁成微微皱起眉头,不知道这林蔚然哪来的这种自信。
他有家有业,投身新韩广告也是为了这个在英国出生、一生下来便有英国国籍的孩子。但国大华却和妻子离了婚也没有孩子,听说已经消失了好一段时间。
这样的人,又要到哪里去找?
……
国大华不是首尔人,准确的说是乡下人,二十多年前他来到首尔上大学,第一次发现了韩国只有两种人。
首尔人,和不是首尔人。
那时候的首尔还叫汉城,远不是什么现代化都市,从乡下来的国大华就仿佛是个讨人厌的转学生,即便不到三个月他就能说一口流利的首尔官话,却依旧不能改变他不是首尔人的事实。在那些首尔人眼中他就是不怀好意的小偷,是街边厚颜无耻的流浪汉,是这座城市越发不让人如意的根源。
没有联谊和社团活动的大学时光就这样过去,除了大部分人的排斥之外,这一切也和国大华本身有关。从第一次想要加入某社团被拒绝到想要参加联谊被鄙视之后,国大华就给自己确立了一个目标。他要比这些首尔人活的都好,或者说是比他们站的更高。他不再是小偷或者流浪汉,他要做一个强盗,把自己想要的一切都抢到手中。
十年之后,在他手下工作的都是首尔人。十五年之后,在他手下工作的还有美国人。
束草临海,是韩国著名的旅游城市,以海水浴场闻名。今日天气不佳,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旅人们都缩在旅馆躲避这入秋的第一场雨,随之而来的秋季是束草的旅游淡季,所以更有大部分游客选择在这一天回去。
秋雨下了一整天,大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仿佛商家这一整天接待的稀少客人,这场秋雨带来了冰冷的萧条。
提着今天的晚饭,国大华转过一个街角走向不远处的巷口,他穿着御寒的暗色秋衣,戴着顶黑色的鸭舌帽,已经下了很久的秋雨只在他身上留下细细水渍。
到了巷口他警惕的回望一眼,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身影,然后便转身继续向前,出了巷口的另一侧便能看到一家旅馆,这里地处偏僻,自然就显得破败。国大华进了门直接走上二楼,看店的妇人只是瞧了他一眼便继续去看电视剧,好像并不在意是不是有个人住在这。
用钥匙开了门,客房的陈设一看便显得陈旧。类似这样的旅馆只是在好地方客满的时候才能捡到几个客人,就算是想要经济实惠都不可能。
国大华走进屋内直接坐到地上,拉过一旁的小桌至身前,神色平淡,似乎在这里已经住了很久。
盛着晚饭的方便盒被放在桌上,打开后没什么香气扑鼻,只有肉眼可见的单调菜色,国大华一边打开电视机一边吃了起来,入口的冷饭并没有让他皱起眉头,反而是那些青菜被他嚼的脆脆作响。
‘日前韩国金融管理委员会正式发出公示文件,朝亚投资以两千四百亿韩元的巨额亏损正式破产,委员会已指派工作小组进入该公司进行破产清算,并协助首尔支检对其账目进行交易彻底清查……朝亚投资代表理事国大华如今却还是下落不明……’
手中的筷子沉寂良久,听到这句又动了起来。韩国有一个二十四小时播放新闻的电视频道,所以事无巨细,听到自己的名字也不奇怪。
一盒饭这就下了大半,伴着新闻主播那沉闷的叙述。
一声轻响,国大华的耳朵动了下,他慢慢扭过头看向门口,手上却还是拿着筷子。
轻响并没有持续多久,房门缓缓打开,走进来一个人。
“我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你。”
“不是我又能是谁?”
“林蔚然或者顾寰。”
“他们不敢。”来人微笑说道,他回身轻轻带上房门,月兑了鞋踏进屋内,然后便站在原地,和国大华保持着距离。
这几个简单的动作让国大华十分恐惧,即便他面色如常,拿着筷子的那只手却还是微微颤抖。他看着来人打量这房间的模样,突然生出一种想要大叫的冲动,却被理性生生压住。
他沉稳道:“我是更好的交易对象。”
来人笑道:“我知道,但你找来的这两个人不错。”
国大华疑惑道:“比我强?”
来人摇了摇头,说道:“顾寰心性不行,神经也不够坚韧。林蔚然倒是可以和你一比,但他黑的不纯粹。”
国大华激动问道:“那为什么?”
“因为我怕被你抢。”来人道出原因,轻描淡写。
国大华先是一愣,然后慢慢涨红了一张脸,无数承诺好像就要月兑口而出,最终却都化作沉默。他望着来人,再掩饰不住眼神中的挣扎,却被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逗笑。
“还因为我是首尔人。”
首尔人?国大华一愣,紧接着笑出声来,他笑的很大声,渐渐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发出阵阵咳嗽。
半晌,国大华止住笑声问道:“高棉药,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我?”
高棉药平淡道:“没根基、没背景、有能力,选个人不需要费什么事儿,你选林蔚然和顾寰的时候不也一样吗?”
国大华红着脸,激动道:“怎么能一样?他们是我选来的替罪羊!”
“那你觉得你又是什么?”高棉药出声反问,看着国大华瞬间僵住的面庞,自嘲笑道:“我又是什么?”
国大华彻底无言,原本涨红的一张脸上此时写满了不可置信。好像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怎么能一样?
高棉药不想在等,他看着那桌上还剩下的小半份儿冷饭,轻声劝道:“吃饭吧,吃完了,就该上路了。”
……
旅店外缓缓驶来一辆白色现代,只能捡客的小店自然没什么固定的停车位,现代轿车随便停在一个角落,车灯正对着旅店门口,射出的光幕中尽是细入牛毛的雨丝。
这场秋雨又大了,驾驶位置的车窗打开了一条缝,有白色雾气不断飘出,仔细去闻便能知道是烟味。一颗烟头顺着那道缝隙滑出,笔直的掉到地上,瞬间就别雨水打湿。
带着烟味的白色雾气不断飘出,从一个变成三个,又从三个变成六个,最后被扔出来的是一个别揉搓的皱皱巴巴的烟盒,然后车窗紧闭。
车内回荡着雨刷器的轻响,一贯的节奏,却让人烦躁。混入雨滴敲打车身的声音,便更让人烦躁。
烦躁的男人坐在驾驶位置上,目光透过面前的车窗盯着那家破败旅店的门口,他呼吸很轻,堪称气若游丝,右手在手排挡上不自觉紧握,隐隐可见泛白的骨膜。
度日如年,每四分钟便是一天,但他却知道自己必须等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旅店的正门再次打开,走出来的男人拖着一个大包,估计有成年男子大笑。
林蔚然咽了口唾沫,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幕却依旧让他发蒙。看着那男人把大包扛在肩膀上,林蔚然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微微一拨,车前灯光大亮。
扛包的男人看过来,一手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驾驶位置上的林蔚然好像被电了下,他紧抿着嘴唇开门下车,径直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然后便双手握紧了拳头,站在秋雨中好像着凉了一样。
‘嘭’,后备箱被关上,扛包的男人肩上已经没了包,他经过林蔚然身前上了车,是坐在了驾驶位置上。
冰冷的秋雨打湿了林蔚然的头发,顺着他的脸颊和下巴钻进脖子,现代轿车启动的声音传来,林蔚然浑身僵硬的走进另一边的副驾驶,上了车,始终不说一句。
现代轿车缓缓启动,破败的旅店在身后消失。
“不是说了不用你来吗?”
“说了不用来并不是真的不用来,毕竟接下来的事要我们一起做。”
闻言,高棉药看了林蔚然一眼,说道:“你挺聪明,我好像低估你了。”
“现在不是应该更放心了吗,我比你想象的聪明。”林蔚然微笑着,脸色却十分苍白。
高棉药呵呵轻笑,遇到红灯便停下车,说道:“这样的投名状真有意思,不过我要确认一下,你知道后备箱里的是谁?”
林蔚然轻声道:“国大华。”
高棉药问道:“不好奇?”
林蔚然摇了摇头,说道:“找到他的时候你说要一个人来,那时我就不好奇了。”
高棉药点了点头,正逢红灯变绿,他便重新踩下油门。
“你怎么知道国大华在这?”
“顾寰说的。”
“那他怎么办?”
林蔚然沉默下来,高棉药也不开口,林蔚然不知道现代轿车正驶向哪,只是觉得渐渐出了市区,他也应该给出答案。
“我觉得应该有他一份。”
“你不够黑。”
“够黑的话现在躺在后备箱里的是不是也应该有我一个?”
“你果真聪明。”
高棉药又微笑出来,语气也是感叹,却没给人感觉到丝毫阴森和威胁。
午夜行车本就安静,再加上越走越偏僻,便越安静,视线离了车灯所及之处便是漆黑一片,站在其中肯定伸手不见五指。
林蔚然的心跳有些快,不是因为身旁的人,而是因为身后的人。他不信鬼神之说,却难免心存忌惮。相反,身旁这个刚刚做了吓人事儿的男人反倒淡定自然,这应该显得他更加可怕,却出奇的让林蔚然更加心安。
到了地方,两人下了车,高棉药到后备箱扛起大包,无视了在一旁想要提出帮忙要求却张不开嘴的林蔚然。
这是什么地方林蔚然并不知道,他跟着高棉药往坡上走,出了车灯所及之处,眼睛慢慢有些不适应这光暗变化。
“别硬撑,容易得病。”
这是关心?林蔚然疑惑问道:“什么病?”
“精神病。”
高棉药体能很好,他换了运动鞋,穿了长裤,还有一件看似挡不住风的外套。秋雨依旧不停,林蔚然渐渐觉得很冷,却依旧憋着一口气,紧紧跟在高棉药身后。
地方到了,有挖好的坑,坑旁放着铁锹。
林蔚然走了过去,看着那坑问道:“看着有些大。”
“两个人的话正好。”
林蔚然汗毛直立,回头看向高棉药,却只看到一张无良的笑脸。
“告诉你了别硬撑,容易得病。”高棉药说完便把那大包放进洞内,拿起铁锹,准备埋。
他手上蓄力,一锹下去,正准备一气呵成,却被一句话弄的动作一顿,险些闪了腰。
“等下。”
高棉药阴沉着脸看向林蔚然,只瞧见他进了坑,蹲在那大包前,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片刻后,高棉药看着狼狈爬上来的林蔚然问道:“你说了什么?”
“告诉他冤有头债有主。”
高棉药想了下,带着不可置信的口吻问道:“你叫他来找我?”
林蔚然老实道:“至少先找你。”
高棉药大笑出来,扶着铁锹笑弯了腰,这笑声传出很远,他笑的也很爽。他一边摇头一边用铁锹填了第一铲土,口中还嘀咕道:“没想到你不如他黑的纯粹却比他脸皮厚,真要比起来,还真不知道哪个好。”
林蔚然蹲在坑边,看着高棉药一锹锹往坑里填土,没那个尊老爱幼要去帮忙的心思。听到高棉药的这句话,也只是心不在焉的回了句。
“活着的那个好。”
……
这场秋雨下了一天多,从凌晨开始一直下到第二天午后,首尔每年有二百九十一天万里无云,但今天却不是。
厚重的云层遮住了阳光,第一场秋雨带来的凉意让人们措手不及。这里不是束草,是首尔,所以无论天气如何,街上依旧有很多行人。
现代轿车在一家韩食店门前停下,这里并不是市中心,但这店面却有着出人意料的排场。林蔚然和高棉药下了车,来到预订包房门,进了门便看到一个男人。
男人同样四十多岁,身穿一身黑色西服,古板又严肃,他看到两人并没有起身,待两人坐到他面前都仿佛美女一般矜持的没开口。
“人呢?”
林蔚然率先开口,中年男人便皱起眉头,他看着林蔚然,眼神的愤怒完全是因为这个家伙不知死活的狂妄。
他压了压火气,说道:“不是你能见到的。”
“我不能,他也不能?”林蔚然示意身边的高棉药。
中年男人似乎对高棉药很有意见,面露讥讽道:“不想再听话的狗就是不听话的狗,见不见,有意义吗?”
林蔚然点了点头,高棉药面色如常。
“我一直不喜欢韩国人吃饭的时候动静大,觉得吵。再就是不喜欢韩国人吃饭的时候要盘腿坐,因为如果不想吃站起来也太费劲,容易累。所以我长话短说,也就不做什么谈不拢就没的谈的高姿态。”
林蔚然威胁道:“如果见不到人,这东西你可以在首尔支检那去要一份,大家都有,省的我还要这样给你送。”
中年男人皱眉威胁道:“你威胁我?”
“威胁来威胁去的没意思,这事儿你不能做主,赶紧打电话,我们要节省时间。”林蔚然苦口婆心。
中年男人怒意更胜,他忍不住想要给面前的这中国人一巴掌,因为那样或许可以让他闭嘴。但正如林蔚然说的那样,他做不了主,所以不能给这一巴掌。
中年男人出了门,高棉药和林蔚然安静的在包房中等待。
天气依旧阴沉,听天气预报说明天就会放晴。一辆现代和一辆奔驰一齐离开这家韩食道,二十分钟后便到了另一处,同样是韩食店,却古色古香,没有牌匾,进了门便能看到许多深色的酱缸,越往里走去便越觉得此处像是什么古装剧的拍摄场地,就算是蹦出来一个穿韩服的美女也不让人稀奇。
同样是一道门,林蔚然看着中年男人诚惶诚恐的样子,可以想象到门内那个刻薄的娘们。
屋内传来的说话声很轻,站在林蔚然的位置当然听不到。他看着那门廊的中年男人一脸严肃的转过身示意他们过去,然后轻声提醒他们道:“注意自己的话。”
林蔚然不置可否的笑笑,并非狂妄无知,而是只能如此。
房门打开,林蔚然站在门口看到顾寰口中那刻薄娘们。他面带微笑,眼神却是俯视,他站在门口没往里走,自然的和这娘们对视。
“高棉药,把他丢进汉江。”
这声音轻描淡写,就好像吩咐孩子去学习,吩咐狗去叼住放飞的飞碟。
闻言,林蔚然挑了挑眉毛,走到桌前坐在这刻薄娘们的正对面,微笑道:“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我想还是埋南山上比较好。”
“你知不知道每年来韩国的中国人有多少?”
林蔚然摇了摇头。
“那你知不知道失踪的有多少?”
林蔚然又摇了摇头。
这娘们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平淡道:“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套手腕当真是百试不爽。林蔚然微笑道:“我不想做狗。”
“不做狗你就再没和我说话的资格了。”
她声音不高,但这古色古香的房子哪有什么隔音设备,门外,中年男人这就起身想要进门,而留在门外的高棉药却是一手砍在他的脖子上,他出手很快,力量正好,让这中年男人连痛呼都发不出来。他把中年男人扶着放倒在地上,没发出一丝声响,又用大拇指按住他耳后某个位置,中年男人翻了翻白眼,这就晕了过去。
屋内,林蔚然没有一刻思虑和停顿,直言道:“我是个广告制作人,你可能不太明白这个职位的意思,我可以为你解释一下。
广告,广而告之,就是帮人宣传。让某件事儿被很多人知道,或者是让很多人知道某件事儿。
再就是编个谎话,让很多人、很容易相信的那种。”
……
临近傍晚,天色渐晴,不难想象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白色现代刚刚驶过光华门,仿佛龟速,但的确是在向前移动。
高棉药是司机,林蔚然坐在副驾驶上,他望着不远处一辆同样被堵在这里的兰博基尼,突然说道:“接下来我想买一辆那个。”
高棉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露出微笑,说道:“那种车没意思。”
林蔚然问道:“难道你开过?”
高棉药说道:“没有,不过看着太艳,总觉得别扭,还有点做作。”
林蔚然微笑说道:“不做作又怎么能让别人知道我们有什么?”
“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你。”高棉药认真打量了几眼身侧的林蔚然,突然问道:“有女朋友吗?”
林蔚然疑惑道:“问这个干什么?”
“听顾寰说你还是处男?”
看高棉药的脸色不像是打趣,林蔚然一头雾水道:“问这个干什么?”
高棉药摇了摇头,从林蔚然的反应就知道了答案。他看向车窗外,想起了那个秋雨夜中在坑里嘀嘀咕咕的林蔚然,说道:“有些事情没法解决就不要去想,也不要有什么负罪感,这样会让你好过一些。如果这样还不能好过,就找些其他事分散精力,比如女人。”
林蔚然愣了愣,问道:“这种事和那种事还有关系?”
高棉药玩笑道:“殊途同归,杀人和造人,一样的。”
听到这种解释,林蔚然无语的望着高棉药,觉得大叔果然都有猥琐的潜质。他没在说话,只是望向车外这拥挤的车流,片刻后,仿佛自言自语道:“完了吗?”
高棉药踩下油门,发现驶出光华门后车流顺畅了不少,好像回答似地说了句。
“从今以后,你就是赵先生。”
ps,后半段一气呵成,感觉不错,第一卷最后一章,这个结尾,也算是鸠占鹊巢了。
应该还有一更到两更,在晚上和后半夜,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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