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灵游兴冲冲地赶去与王之亭会面,云凃阻拦不成,便搬了个竹凳坐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他回来。
及至午时,灵游留下的木牌没有任何变化,云凃这才算稍稍地松了口气。
顾郁看不过云凃守在门口的一脸呆样,便唤她来一道将昨日已经埋入树下的一尊红盖酒坛给挖了出来。
此时正值人间四月初,三千桃花灼灼其华,灿若红霞。
落英缤纷之下,云凃与顾郁席地而坐,顾郁取出两只小巧的云纹青玉高脚杯斟满,又将其中一只递给了云凃。
云凃摇头;“我不喝酒。”
顾郁笑:“这是我特制的桃花酿,取最早花开的桃花瓣,浸入无忧灵果所制的灵酒,如今开启正是时候,味似甘露却并不醉人,女子喝倒也合适,你尝尝看吧。”
云凃释然,伸手接过,抿了一口,赞道:“好喝。”
顾郁将手中的青玉杯也一口饮尽,盯着酒杯,声音有些飘渺:“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的身世。其实我曾经也有过灵根的,我也修过仙道。”
“那你?”顾郁的话让云凃彻底怔住了,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顾郁似陷入了回忆,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父亲是大修仙家族的嫡系,母亲却是不能修仙的凡人。母亲年轻时十分貌美,求亲的人踏破门槛,结果却在繁灯节遇到了我的父亲。他们相识相恋又拜了堂成了亲,起初的日子恩爱和美,父亲教母亲酿灵酒,又告诉她修仙者的故事,待她如珠如宝可是这生活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父亲他在某天丢下休书一去不归,母亲等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我七岁时,父亲才派族人来寻我们,那修士测出我是水属性单灵根时欣喜若狂,即刻就要带走我,我一直都记得母亲奔跑追逐我的样子,凡人怎么可能追得上修士的飞行法器呢,我在天上看到她摔倒扑在地上却无能无力,不管我怎么哭闹都没有用,我被远远地带离了母亲,进入了父亲的家族。”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望向云凃:“知道为什么我父亲要抛弃母亲么?因为他当初收到家族的命令,让他回去迎娶门当户对又有灵根的妻子,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格继承族长之位。于是,他就真的抛弃我们,七年不闻不问。哼,可那怎么样?他尊贵的准族长夫人为他生的两个孩子都没有灵根,那时候他才勉强想起了我。”
“那你的灵根?”云凃忍不住问道。
“我的存在碍了他老婆的眼,后来她倾尽全力不知从哪里寻来了完整的玄灵补天草,将我变成了没有灵根的凡人,她儿子也没能生成灵根。为了彰显她的仁慈,她没有杀我,她告诉我父亲说我乱吃丹药把灵根给吃没了,这么拙劣的借口,父亲竟然也信了,不管我怎么辩解都没有用,他甚至不愿再看我一眼,最后那女人便将我撵出家族,甚至送进地下拍卖会”
“玄灵补天草?”捕捉到顾郁话中那关键的五个字,云凃不由月兑口而出,这五个字简直不亚于炸雷在耳侧响起。
“是啊,玄灵补天草共有金银两叶,服下金叶有可能会生成灵根,服用银叶则一定会消除一个属性的灵根,我服用的正是银叶。但若是服用过银叶再服用金叶,则灵根一定会生成。”顾郁说完便直直望向云凃,意味不明。
云凃已经被顾郁的话给彻底震住了,她在想他是知道了,他一定是知道了,可是他怎么可能知道玄灵补天草在她手里,爷爷不可能会告诉他,自己是肯定没提过。或许他只是回忆时顺便提到了?或许他真是无意识跟自己说起的。无论如何,她不能也没有资格再忤逆爷爷的决定,她不能私自将玄灵补天草交给他。爷爷所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她不能让爷爷失望,一切都必须要征得爷爷的同意才行。最多,等爷爷回来她再劝劝他,如果爷爷知道顾郁百分之一百可以恢复灵根,会改变主意的。自己一定可以说动爷爷的,到那时再告诉阿郁好了。
想到这里,云凃勉强挤出笑容:“阿郁,不要难过,以后定有机会帮你寻到玄灵补天草的。”
“是啊,会寻到的。”顾郁也望着云凃笑了,只是笑容有些苍凉,让云凃有些不是滋味。
顾郁没有再说话,他一杯接一杯将坛里的桃花酿喝到见底,随后将酒坛抛开,从怀里取出一只精巧玲珑的香囊,递给云凃道:“阿凃,这是我前几日在坊市里为你买的香囊,你看看可喜欢?”
云凃接过,嗅了嗅,欢喜道:“真好闻。”说罢便要将香囊佩戴在身上。
只是这香囊怎么挂也挂不上,眼皮也变得有千斤重,视线逐渐模糊,意识也涣散了开来,阵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后,云凃便再也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彻底失去知觉之前,仿佛有极轻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他说:对不起
云凃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夕阳破碎的余晖染满了盘凤峰,她寻遍了洞府也没能找到顾郁的身影,与之一起不见的还有存放玄灵补天草玉盒的储物袋。云凃简直无法相信顾郁就这样不声不响背信弃义地带着玄灵补天草消失了,她又顺着山路往山下奔去,可是哪里都没有寻到顾郁的身影。
从黄昏寻到月满星稀,她知道她再也找不回来他了。玄灵补天草没了,爷爷也会对自己彻底的失望
云凃失魂落魄地游荡在盘凤峰山腰处,空中又传来唳妖宛转中带着一丝尖锐的歌声:“江水为竭,夏雨雪,乃敢与君相决绝”
这歌声本该是空灵美好的,只是此时在她听来却是如此的刺耳,刺耳到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跟着一点一点地破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