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郡主,这便是六年前赵知县的留案。”孙知县与那名衙役取来了一筒竹卷,呈到了慕容昭雪的面前,低着头,眼中闪过暗恨。
方才在县衙放留案的房间内,他本想装做未找到赵知县的留案,却是被这乔二找到了,真是气煞他也。
小婉伸手,接过了孙知县手中的竹卷,再递给慕容昭雪。
慕容昭雪拿过竹卷,放到旁边的桌子,缓缓摊了开来,凝眸,认真瞧去,不放过一言一字。
司徒尘仍旧品尝着手中的茶,凤眸微微佻起,开口:“孙知县,你这茶倒是甚好。”
孙知县微微一愣,急忙笑着:“司徒少主说笑了,下官所用之茶,怎能与少主和郡主所用之茶相比较。”
“若我未猜错,这乃上等的普洱银杏茶。”司徒尘放下茶杯,淡淡的道。
“正是,司徒少主果然厉害,如此便能品出这是何茶。”孙知县笑着说道,大有溜须拍马之意。
司徒尘微微扬眉,瞧向慕容昭雪,柔声:“雪儿,如何?”
慕容昭雪放下竹卷,抬眸,朝着司徒尘浅浅一笑,点了点头,又瞧向孙知县,淡淡开口问道:“孙知县,你可是在赵知县逝后做上这青云县的知县?”
孙知县不知为何,心中稍稍一紧,捏了捏官服,点点头:“回郡主,正是。”
“哦…那是何人提拔孙知县的,还是孙知县被调任至此的?”慕容昭雪又问道。
“回郡主,下官乃蒙府台大人提拔,方才成为了这青云县知县。”孙知县不知慕容昭雪此问何意,却也只得如实回答。
“那敢问孙知县可参加过科举?”慕容昭雪淡淡的瞧着孙知县,眸光却带着隐隐的威严气势,让孙知县无端端感到一阵压迫之意。
孙知县不自觉的抬手,用袖子抚了抚头顶的细汗,再拱手:“回…回郡主,下官参加过科举。”
“那可曾中榜?是状元?探花?还是榜眼?”慕容昭雪步步紧问,心中已是大约猜测到了六年前的案子与眼前的孙知县大有联系。
“这…这…下官惭愧,只得了进士之名。”孙知县的额头、手心、后背,已然出了阵阵细汗。六年前,他花钱买了进士之名,又送了府台大人十万纹银,方才换来了这知县之位。
这六年来,他虽然不算是个好官,却也没做过什么大的伤天害理之事,今日…今日怎么会无端来了位司徒少主和昭雪郡主…若是被他们知晓他这知县是花钱买来了…这…这…这可是大罪啊…弄不好是要砍头的…想着,心中更为害怕了,连语气也不自觉的带了一抹颤抖。
“进士…进士…”慕容昭雪淡淡的重复,瞧着孙知县:“进士做知县,倒也算合适…”顿了顿,素手指向桌上的竹卷:“六年前赵知县一案,可是府台大人所审?”
“回郡主,下官…下官也不甚知晓,大约…大概是府台大人所审。”孙知县弯着腰,一脸紧张的回答。
慕容昭雪点了点头:“即如此,那劳烦孙知县用过午膳,与我们一同去一趟府台府罢。”
“是…是…”孙知县立即应道,顿了顿,稍稍抬头看向两人:“司徒少主,昭雪郡主,两位若不嫌弃,便在后衙用午膳罢。”心中想着,若是能讨好好两位菩萨,总归有些好处的。
“不了,打扰孙知县了,我们便先告辞了,待用过午膳再来打扰孙知县。”司徒尘说着,扶着慕容昭雪起了身,往门口走去了。
孙知县急忙跟在两人身后:“司徒少主说笑了,两位能来后衙,是下官的荣幸。”
“好了,孙知县不用送了,留步罢。”司徒尘挥了挥手,一干人很快出了后衙。
孙知县瞧着几人的背影远去,吁了一口气……还未过片刻,眼眸一闪,转身往隔壁的隔壁的书房走去了。
“快将这封信送往府台府,亲自交给府台大人,让府台大人事先做好准备。”孙知县将纸塞进了信封内,将给了一名衙役,吩咐着。
“是,大人。”衙役接过信,拱手应道。
“快去快回。”孙知县挥了挥手,站起身来,又交待道:“别让人察觉了。”
“是,大人放心。”衙役又拱了拱手,再将信塞入了衣袖,拱手:“小的告退。”转身出了书房。
孙知县瞧着衙役的背影,又叹了一口气,六年了,原以为他可以安安稳稳的做着这知县的位置了,却未想到还未遭此一出。
另一边,司徒尘与慕容昭雪等人到了江女乃娘找好的客栈,正围坐在雅间里用膳。
小婉端着碗,有些不自在,今日主子非得让她,还有女乃娘等人一同坐下来用膳,与主子用膳自是十分不自然的。
“小婉,多吃些,你放心,若是不出所料,今日便能让你父亲平反。”慕容昭雪瞧着小婉,淡笑着道。
“是,奴婢多谢少夫人大恩大德。”小婉抬眸说着,放下碗,便要起身朝慕容昭雪行礼。
“好了,女乃娘,扶小婉坐下罢。”待江女乃娘扶小婉坐回到位置上,慕容昭雪又瞧着小婉道:“小婉,你舍生救我于两次,且为你父亲平反原是我以前便应了你的,于理于情,都是应当的,又何须言谢,来,都用膳罢。”
“是…少夫人…”小婉点点头,又端起碗,眼光中闪了隐隐的泪水,感动于主子对自己的好,又心酸着回到了故里,却是没有了至亲的故里。
“主子,信截下了。”慕容昭雪与司徒尘刚放下碗筷,影风便掀帘进了雅间,手中拿着一封信,朝着两人拱手禀报。
“拿来罢。”司徒尘伸出手,拦过影风手中的信封,正是方才孙知县让衙役送去给府台的那封信。
“雪儿,看来下午便能将此案了解了。”很快看完了信,司徒尘朝着慕容昭雪轻笑着道,又将信放回了信封中,再看向影风:“送信之人可处置妥当了?”
“回主子,已安排妥当了。”影风拱手回答,心中暗自佩服两位主子,让他留在县衙到府台府的路上,拦截从县衙送出的信,果真便拦到了。
“雪儿,赶了几日的路,先去歇息一会罢,便是你不累,为夫也心疼。”司徒尘瞧着慕容昭雪,也不待她应下,扶起她便往雅间外走去,要她回屋去歇息片刻。
慕容昭雪无奈的随他走去,笑意却扬着暖暖的幸福,身子也确有些不适,翻案之事也不急于一时,歇息片刻倒也无妨。
江女乃娘笑看着两人的背影,一片欣然之色,吩咐了小二前来收拾桌子,再看向小婉,上前拉住她的手:“小婉,你在这青云县可还有亲戚?”
小婉抬眸,微微想了片刻,点了点头:“应还是有的,若小婉没有记错,青云县应该还有几户远房表亲,还有……”
“还有什么?”江女乃娘拉着她坐到了一边,问道。
小婉的脸色微微一红,低着头,轻声回答:“还有小婉的未婚夫…”
“未婚夫?”江女乃娘惊讶的重复,倒没想到小婉还有一位未婚夫,倒从未听她提及过。
小婉点点头:“以前小婉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青云县了,便也未想着,只是今日回到这里,便又想起来了。”
顿了一顿,脸色又红了一些,接着道:“我与他是父母亲自小定下的女圭女圭亲…当年,父亲母亲去世的时候,小婉方才九岁……”抬起眼眸想着,便细细的与江女乃娘说了起来。
原来当年小婉的父亲双亡后,没有人敢收留她,才九岁的她,只记得母亲去世前交给她一块玉佩,让她带着玉佩去找乔家,去找父亲的至交,也便是她未婚夫的父亲乔举人。
只是没想到那乔举人一家根本不认她,而且夺了她的玉佩,将她赶出了乔家,才九岁的她只能绻缩在乔家的门外。
那日下了大雨,小婉饥饿冰寒交加,小小的人儿差些晕厥过去,只是幸好那个时候有一位十多岁的少年送了她一件小绵衣,还有一包馒头。只是她还未与那少年说上几句话,那少年被便一名丫环拉了进去,而她也被乔家的家丁也赶了去。
小婉只记得,那名丫环唤他为少爷,而且那少年的腰迹隐约挂着母亲给她的那块玉佩,能被丫环唤为少爷的,自是乔举人的儿子,小婉便认为那少年定是她的未婚夫,因此记挂至今。
“原来如此,听小婉如此说来,那乔家少爷是个心善的…小婉如今可还能找到他?”江女乃娘又问道,暗想,小婉也到了适婚年龄,若能寻到她的未婚夫,若她的未婚夫还未娶妻,若她的未婚夫是位值得托付的好男子,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小婉摇了摇头:“事隔六年,青云县也大有改变,不知乔家是否还在哪里,小婉不知能不能找到,而且……”
江女乃娘瞧着她的样子,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傻姑娘,女乃娘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当年那乔家嫌弃你,是因为你无父无母,还是罪臣之女。而如今你父亲即将平反,你又是郡主身边的贴身丫环,那乔家定是想攀着你还来不及呢。而且当年是乔家父母无信,听小婉这般说,那乔家少爷应算是个好的,我们先去寻寻,瞧瞧,若是个好的,便与他相认,可好?”
小婉抬眸瞧着江女乃娘,有些犹豫,只是脑海中又浮出当年雨中那少年的影子…心中还是想再见他一面的,哪怕是见一面,瞧一瞧他如今如何了也好…想着,便朝着江女乃娘微微点了点头。
“好…好…”江女乃娘点点头:“待下午郡主为你父亲平反了,女乃娘便禀报郡主此事,与你一同去乔家,瞧瞧那乔家少爷如今如何。”
“多谢女乃娘。”小婉低下了头,有些害羞的答谢,心中有了隐隐的期盼。
“傻姑娘,谢什么。”江女乃娘笑着轻拍她的手,倒也将小婉看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慕容昭雪醒了来,与司徒尘一同出了屋子。
“女乃娘,小婉,影风,你们随我们一同去便行了,其余的人都留在客栈罢。”
司徒尘吩咐完,便扶着慕容昭雪率先往外走去了,走到客栈一楼,再出了客栈。
此时,县衙内,那孙知县是坐立不安,不光是因为司徒尘与慕容昭雪未到,他心里不定,更因为那送信的衙役还未回来,心中更是不安了。
“大人,司徒少主和郡主到了。”衙役勿勿跑进后衙的书房禀报。
孙知县心中一紧,急急跟着衙役出了书房,上前恭迎行礼:“参见郡主,少主。”
“起来罢,又来打扰孙大人了,孙大人可歇息好了?可否愿意与我们一同去趟府台府?”慕容昭雪瞧着孙知县,淡笑着问道。
“这…这…下官岂会不愿…郡主,少主…请…”孙知县按住心中的紧张不安,伸手引着几人往县衙外走去。
府台府也算在青云县内,离县衙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马车缓缓驶着,司徒尘与慕容昭雪坐在前面,而孙知县坐着后面的马车,心跳随着车轮的转动,一阵阵的紧张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