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清斗胆挺了三天,第三天刚起床,就听见外面乱哄哄的似乎兴凯湖倒灌东安省了。他紧忙把大门打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冲上来二话不说就把徐志清带走了,其余的士兵和一些民工则一哄而入。徐志清不用回头就知道一场浩劫已经开始了,他痛心疾首深知自己在这场博弈中赌输了,而且输的很惨。他被押着走了十来里地来到乡政府,在乡政府门前的空地上临时用木板搭起了一个台子,台子四角站着四个英姿飒爽的解放军战士。在靠近台子后面的地方放着两张桌子,他仔细看了一眼,其中一张桌子的后面端坐的就是他二儿子徐本,另一个则是赵指导员,他一直还是习惯称呼老赵为指导员。徐志清得得瑟瑟的被押上批斗台,由景三给他戴上了一顶用白纸糊的锥形高帽,高帽上用毛笔写着“打倒大地主徐志清”八个字。景三给他戴完,他觉着不得劲,又自己正道正道,这才转过身来。一眼看见徐源也被押上了批斗台,徐源戴的那顶帽子比他这顶短一些,但是似乎比他的合适,上面写着“打倒小地主徐源”。爷俩并排站在台上,放眼望去,台下黑压压一片,足有一两千人。徐志清被这一隆重的场面镇住了,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把腰尽量的往下弯了弯。
这时徐本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只用洋铁皮卷的扩音器,高声喊道:“现在批斗大会正式开始,首先由徐家的老油匠罗三宝同志上台进行血泪控诉。”这个罗三宝是徐家的老油匠,景三就是他的徒弟。他在徐家干了三十来年,是名副其实的雇农,按着当时的阶级划分,雇农是处于社会最低层的,是**最为倚重和要解放的对象。徐志清特意把他挑出来作为第一个登台控诉的人选是有象征义的,希望能借他的悲惨经历来唤起广大贫下中农对地主阶级的无限愤慨,从而达到彻底推翻一切剥削阶级的目的。罗三宝六十多岁了,那时候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一般就很老了,但是他的头发并不像田华那样全白,而是白中还掺杂了三分之一的黑,看上去一点也不干净,似乎刮风天干农活吹进土去了。这个老罗头嗜酒如命,早晨也的喝。离开徐志清家这十年里,一直是徐志清在供他酒喝。徐志清约模他的酒壶要见底了,就安排人给他灌满。他于是一日三餐,一顿一小碗。昨天工作队要他今天上台批斗徐志清,他一口答应了。早上起来,因为胆怯,在例行了一小碗之后又加了一小碗。罗三宝属于喜欢喝但是量不大的那种。他听到徐本叫自己,便趔趔趄趄的上了台,对着徐本鞠了一躬,分明叫了声:“二少爷。”徐本有些尴尬,因为的需要他为自己干活,所以也没降罪,只是斤斤鼻子,仿佛脸上有个蚊子而手又倒不出打似的,说:“开始吧。”老罗头也不看徐家父子,从景三手里接过洋铁皮扩音器,好奇的看了两眼,然后也学着徐本的样先“喂喂”了两声。感觉好像不管用。于是又调过来从大头往里看了看,逗的台下的百姓大笑不止。他也咧咧嘴尴尬的笑两声这才开始控诉:“我那时在徐老爷家当油匠,老婆孩子都跟我吃住在油坊,大饼子都架油炸……”徐本一听,立即喝道:“停!”老罗头一愣,说:“二少爷,我还没说完呢。”台下已经笑成一团。“下去!”徐本一挥手,仿佛赶走了一只苍蝇,说:“烂泥扶不上墙。”景三赶紧凑上前去,在大伙的哄笑声中把他师父恭恭敬敬的扶下台去。
徐本安排的第二个人就是一中午把他家的马焐死三匹的郭永才。郭永才岁数小,脑瓜灵活,看出天要变了。走上台来,先向徐本和赵副队长鞠了三个躬,叫了声:“徐队长,赵队长。”赵副队长点点头说:“开始吧。”这小子于是把徐志清嫌恶他干活慢,罚他大中午继续趟地不让他回家吃饭的事添油加醋的重复了一遍。一中午焐死徐志清三匹马的缺德事全乡都知道,没几个人赞同的。现在他避重就轻不说把人家马捂死三匹,只说徐志清不让他吃中午饭。其实徐志清并没有不让他吃饭,那天徐志清见他过了晌午还没回来吃饭,还派了个下人去给他送的饭。就是后来他捂死了三匹马,徐志清也就骂了他一顿拉倒了,也没让他赔也没扣他工钱。因为这,他站在台上控诉的时候,心里是没底的,刚开始的时候还是疾言厉色,到了后来听下面嘘声一片,声音便一点点的小了下来直到张口结舌。郭永才下去后又上来一个老王头。老王头说:“我在徐志清家当长工的时候,徐志清那个婊子老婆十里香把那覃长毛的大酱给我们吃,都酸了。他们自己吃那覃好的。”天地良心,老王头真没撒谎。但像这样的小事徐志清上哪里知道去,他的家业那么大,一天到晚正事还忙不过来呢。这件事台下的老百姓知道的倒是不多,于是都竖起耳朵期待下文。老王头接着说道:“那天晚上,东家给我们烙黄面饼子,我们偷偷的藏起两张,搓成小擀面杖那么粗的条,看看徐志清两口子睡着了,我们就把粘面条扔进了他们吃的那覃好大酱里。你们猜怎么着?”这老王头关键时刻还卖起了关子,待把大伙的胃口吊足了,他才缓缓的说:“第二天我们就开始吃那覃好大酱了,那覃长毛的大酱给徐志清两口子拿去吃了。”大伙都哈哈大笑。本应比较严肃的批斗会场开始有点搞笑的倾向了。徐本无奈,只好把老王头也哄下台去。这时,不知是徐本事先安排的还是群众自发的,台下突然有人振臂高呼:“打倒徐志清,打倒地主阶级,打倒……”其他的人一愣,随即一部分人也跟着喊了起来,这一部分人就的有四、五百,于是会场上终于有了点严肃的气氛。大伙喊了一会儿觉着没啥大意思,喊声便像三十晚上后半夜的炮声稀稀落落了。这时,十几挂大马车拉着从徐志清家抄来的财物浩浩荡荡的进了会场。大伙仿佛追了吗啡,情绪又一次被调动起来了。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解放军战士把两个红木箱子搬上了主席台,放在了台中央。大伙纷纷猜测里面装的一定是金银珠宝,心里都在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分浮财,每个人能分多少浮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