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应该没有敌人了吧?”
六子伏在树上,睁大眼睛望着范言消失的方向,见久久没有动静,于是小心地捂了捂怀里的包裹,低声说道:“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回城?”
“要回你自己回。”马兴三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瞪眼道:“反正我和莫子要留在这里等他。”
“等、等他?”六子瞪圆了眼睛,一惊一乍道:“你们疯了吧?刚刚那么多杀手尾随着跑过去,瞧那架势,没有几十也有上百!你们居然说要在这里等他?!”
莫子林甩手一巴掌,被六子机敏地躲开,他也不看,声音低沉道:“没有几十人,但恐怕比几十人更难缠。”
“你们没有看见,但我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刚才范言一共扔下了十六支箭,可他只叫出了十五个人,这说明还有一个隐藏极深的人在附近,而且,无论是那十五人,还是迟迟不露面的第十六人,都不是那么简单能对付的人。”
六子闻言一脸惊讶得仿佛才认识他似得,吃吃道:“你、你连这都知道?”
莫子林转过头,神色有些复杂,沉默片刻说道:“因为第十六个人就在我们身边。”
马兴三与六子顿时如临大敌般不断扫视观望,就在这时,一道略显慵懒的声音悠悠传来:“好久不见啊,小莫。”
“……箭十六。”莫子林神色警惕地看了眼身周,没有什么发现,最终叹息一声,拉着两人一起从树上跳下。
一个黑影自树后缓缓走出,凝视莫子林片刻,然后叹息道:“几年不见,你退步了。”
莫子林摊了摊手,微涩道:“几年不见,你已经如此强大了。”
“这两人是你新交的好友?”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明知故问。”
“他乡遇故知,你就这么对待我吗?”
“昔日是友,今日为敌,我对敌人一向没有好脸色。”
“若我愿与你化敌为友呢?”
“想都别想,除非你带着箭十五他们撤走。”
“这恐怕不行。”黑影幽幽叹息一声,沉默片刻,语气平静道:“他杀了十五,十六箭也几乎被他屠灭。”
莫子林闻言讶然看了眼黑影,挑眉道:“只要箭十六依旧在,从一到十五也不过就是个代称罢了。”
箭十六苦笑几声,扭头望向远处,在那里,范言几乎将他率领的人马全部屠杀殆尽,他碾了碾脚下的泥土,微涩道:“如果今日只有我在,那我放过你们也未尝不可。”
莫子林闻言神色一愣,随即仿佛想起什么似得,瞪大了眼,失声道:“莫非……”
“没错儿,北门说今日这人对于妄弑非常重要,所以……”
“所以北门无敌那个疯子也跟出来了?”
……
……
脚尖在杂草上轻松拂过飞跃如蜻蜓点水,双手化掌缓慢而坚定地抓住那耀眼闪亮的十二支箭,范言仿佛化身冥域煞罗,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至极的杀气,远远地,隐藏在遮挡物后面的杀手神色惊骇看着他,仿佛看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场景。
血红色的杀气凝聚成淡淡的雾气弥漫在范言身边,他掠过的土地花草瞬间枯萎犹如被吸取了生命力,那十二支箭矢有的被抓住然后迅速糜烂掉,有的还未靠近便被杀气所侵蚀,直到范言缓缓停下脚步,震惊的杀手们才看见,他紧闭瞳孔的面容上泛着波浪般层层痉挛。
“啪!”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支短矢,晃晃悠悠地飞向范言并且没有被杀气所腐蚀直接命中了他的胸口,在将要插入胸口前,忽然出现一只纤细修长的手,先一步抓住这支短矢,接着便被轻易折断。
范言轻轻松开手,任由箭矢掉落在地,刚刚还抽搐的脸颊已经平静下来,只是双眼依旧紧闭,他仿佛能看清杀手所在位置般,然后扭头面无表情的一个个扫了过去。
世间曾有先贤圣人说过,无知才无畏。
被范言浑身惊人杀气所震慑的杀手们终于回过神来,想起他神出鬼没的速度,一个个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弓弩,唰的一声从腰间拔出缠在身上的软剑,如有默契般四人一组朝着他沉默杀去,速度极快且杀意满盈。
飘荡在天空静默已久的乌云终于发出轰隆隆的闪电声,仿佛骤雨将至,也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惨烈却注定一面倒的战斗拉开了序幕。
范言闭着双眼,静静感受着身边的风吹草动,依旧没有动作。
杀手们屏息运气,脚步声隐隐与晚风合拍,踏着青草奔向范言。
三十步,二十五步,十五步,八步……二者间的距离在不断拉近。
终于,浑身漆黑的杀手挥出了第一剑,随之而来的,还有齐刷刷的十一剑。
“呼呼…”
风声大作,十二剑同时刺中了范言——但是也没有刺中,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被利剑刺破的虚影。
嘭!嘭!嘭嘭!!
凌乱迅疾的脚步声在杀手耳边响起,却无疑成为了他们死亡的奏乐,范言双手化掌在十二人中游走,这一刻,他如同冥域中的煞罗,每掌劈下,必有一人倒地,每掌劈下,必有一人毙命。
“唰——!”
一名反应迅速的杀手在千钧一发之际躲了过去,同时手中软剑横身一劈,刺中了范言的手掌,微风吹过,手掌缓缓消散,他再次刺空了。
范言没有给杀手第二次出手的机会,手起掌落,那名杀手脸上带着震惊不甘的神色缓缓倒下,再无丝毫声息。
一时间,刚刚还气势如虹的杀手们瞬间只剩下十二具冰冷冷的尸体,范言一个人默然站在其中,低着头胸口上下起伏的微微喘息,直到杀戮结束,他始终不曾睁开那双紧闭的眼眸。
沉默片刻,范言抬脚欲走,忽然响起滴答滴答的雨声,他缓缓抬起头,仿佛看见乌云中一阵小雨淋淋洒洒地落下。
雨点轻轻落下,重重打在范言脸上,隐隐有些痛楚,他伸手模了模落在脸上的雨滴,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好大的雨。”
“好华丽的一场杀戮。”
一道淡漠中泛着几丝赞赏的声音伴着雨声一同响起。
范言扭过头,紧闭的双眼一阵颤动,然后做了一个睁眼的动作,从杀戮开始到结束一直合上的眼皮终于缓缓向上翻去,对于此刻的他来说,睁眼应该是个轻松的动作,可范言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脸颊一阵痉挛,终于睁开了双眼。
露出一对银白无暇的眼眸。
小雨中,缓缓出现的那人目光一闪,仿佛看清了范言的情形,只见他轻声叹息感慨道:“强虽强矣,却无一战之力。”
范言默默地看着那人,脸上浮现一抹自嘲之色,开口道:“蝼蚁身躯瘦弱如浮空之物,尚且能撼动数倍于己之土地,阁下虽是大剑师,可我却想试试。”
那人闻言怔住,沉默片刻道:“你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如何试试?”
范言淡淡道:“不出手,怎知机会没有?”
“这世间的规则早已定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那人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大的笑话般看着他,一脸讥讽道:“我说你没有出手的机会,你就没有。”
我说没有,那就没有。
范言暗暗琢磨了一遍这话,神色顿时黯然,他忽然明白,能说出这番话来,不是极度有实力,就是极度狂妄,眼前这人,恐怕两者皆有。
那人见范言神色黯然没有说话,反而摇了摇头,一脸失望道:“我本以为今日能有出手的机会,可惜,可惜。”
连着两个可惜,听得范言也一阵恼火,不过却也没法,正如那人所说,一个是出不了手,一个是不愿出手,同样是没有出手,可情形却完全不同。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那人却似乎越想越恼怒起来,目光在天空处一扫,大声怒骂起来。
“该死的南宫晓晓!还说他是个剑圣!狗屁的剑圣!分明就是一个刚刚虚体的剑师!枉费我跑了这么远的路过来!”
范言无语的看着他,暗道一个拿着剑和人打架的阵符师,一个只会指挥雾气和拿着剑打架的阵符师交手的所谓高手,眼下还有一个自从出现就迫得自己无法动弹却自恋的无可救药的大剑师,这些世人眼中神仙般的人物莫非都是修炼修坏了脑袋?
高空中的乌云忽然震荡翻腾起来,仿佛有某种看不清的东西搅乱了天空。
蓦然,一道光芒万丈浩然无匹的巨剑劈开了雨势,驱散了聚在天空深处的乌云,带着一抹华丽而壮阔的气势从虚空中缓缓划出,仿佛撕裂了这一片空间,光芒刺得范言睁不开眼来,他费劲全力睁开眼眸,震惊看着这风华绝代的一剑,犹如看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与此同时,一道充满威严气势十足的声音在天际响起:“北门无敌,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这就剃光了你浑身的毛发把你扔到圣殿天天念经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