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庄目光微微一沉:“当年的阿布在她以蒙古公主之礼嫁给清太宗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如今站在你眼前的,是天下最尊荣的女人。”紫陌轻巧一笑,眉目间仍是当年的桀骜和淡然:“我知道。”说罢退后一步,正衣冠,神色端肃,拜道:“奴婢不敢打扰太皇太后安歇,先行告退。”
礼仪分毫不差,孝庄亦是太皇太后的威严:“跪安吧。”
看着紫陌离去的身影,孝庄神色有些黯然。这个女人曾经预言过,她将享受天下女人都羡慕的荣耀,她将万人之上。可若给她选择的机会,这一切,都是可以抛弃的吧
锦澜窝在被窝里,云锦的被子,里面的天鹅绒都是从天鹅身上最软最细的部分取下,柔软而暖和。她探出半颗脑袋,赌气似地不理康熙。康熙无奈道:“澜儿,朕也是迫不得已。福全那日喝醉酒,莫名其妙说了些胡话。皇祖母便信了他,以为是朕强逼你。朕无法,只能说服了皇祖母以此一试。你别气朕了好不好?”
锦澜这才睁开眼,瘪着嘴,良久,终于吐出一个单音节:“饿”康熙展颜,唤道:“李德全,备晚膳”锦澜坐起身,长发披散下来,脸色惨白。但纯粹的黑白二色,却称出惊人的美来。
康熙不由得看呆了,连李德全进来也浑然不觉。李德全瞧见眼前的景象,微微有些尴尬,便低低咳嗽了一声提醒。康熙回过神,锦澜动了动想要掀开被子,却被康熙轻轻地按下了。康熙用一种极其肉麻的声音道:“别动,朕喂你吃。”
李德全见锦澜仍呆呆地坐着,连忙提醒道:“锦澜姑娘,这可是莫大的荣宠,还不赶快谢恩?”锦澜吐了吐舌头,又扮了个鬼脸。康熙回头道:“你先退下吧。”李德全一愣,旋即退下了。锦澜和康熙寻常相处,想必也不拘礼,只是万岁爷对这丫头怕也是宠幸过了头
“小玄子。”锦澜一边喝着粥一边道,“咱俩的事儿啥时候定下来啊?”
“过几日,待你父亲班师回朝,朕便藉着他立大功的由头,封你为贵人。”
“贵人?”锦澜拖着下巴想了想,苏茉儿有教过她后妃等级。大约妃嫔以下就是贵人了吧,等级不高啊。不过,只要能和小玄子一起,位分什么的都是浮云。
康熙以为锦澜不高兴,连忙道:“朕还会再给你一个封号,到时候让内务府拟了来,你自己选。”
“不用那么麻烦,封号嘛,叫‘汐’好了。”锦澜大喇喇道。
“惜。”康熙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好,朕便依你,也定不会辜负你的心意,好好珍惜。”
锦澜知道康熙误会,正要解释,李德全忽然匆匆忙忙闯了进来。康熙原本着恼,忽而想起,李德全向来行事谨慎,若不是要紧事,绝不会违抗他的命令。
李德全疾步上前,躬着身:“皇上,宁嫔要生了。怕是”
“何事吞吞吐吐,快说”到底是关于子嗣,康熙不由得心焦。
“宁嫔难产,怕是只能保一个了”
康熙一愣,锦澜已经掀开被子跳下地。腿上一阵痛,直要站立不稳。康熙连忙扶住锦澜坐下,软了声音:“你且坐下,朕去瞧就是了”李德全忽然跪下道:“听来通报的宫女说,宁嫔难产之时一直叫着锦澜姑娘的名字,想是姐妹情深,若锦澜姑娘去了,或许”
“那就去吧,我没事儿的。”到底是救人一命,只是锦澜心下奇怪,宁嫔和自己虽是姐妹,感情却很浅,如何会叫着她的名字?康熙起了身,见锦澜行路有些艰难,忽然打横抱起了锦澜。
李德全脸色都变了,连连退了几步,让开了路。康熙踏出西暖阁,周围的人见这情形皆是一惊。龙撵早已备下,康熙抱着锦澜坐上龙撵。抬龙撵的人皆静默不语,但心中却早已嘀咕了起来。他们抬轿子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儿遇见这样的情形
琪贵妃协理六宫,有嫔妃生产,自然是该守在外面的。其他人也是守着礼,或是巴结着琪贵妃,一同在外面等着。忽然闻得外面通传康熙要来,一屋子嫔妃皆做好了准备迎接。
谁料,康熙一进来,手中却横抱着锦澜。在场嫔妃皆是震动,不少愣在原地,连礼都忘了行。康熙谁也不瞧,只大步往里走。李德全忽然扑了出来:“皇上,产房血光忌讳,您万金之躯,不可进啊”
康熙面上为难,锦澜忽而道:“没事儿,放我下来吧。我单腿蹦进去,OK的。”说着挣扎着要下来。一旁忽然站出一名嫔妃,福身施礼:“臣妾愿意陪着锦澜妹妹一同进去。”
众人抬眼去瞧,却见温如盈盈立着,一身青碧色的衣衫,衬得人愈发清丽起来。众嫔妃皆是嗤之以鼻,温如出生低,众人只道她是为了争宠,不惜巴结一个宫女。
康熙点了点头,温如上前,扶着刚刚站稳的锦澜。两人相视一笑。锦澜一只腿蹦着,并不肯将太多的力倚在温如身上,教她吃力。屋内一阵浓重的血腥扑鼻而来。两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碧鸾见锦澜进来,喜不自胜,连忙帮着温如一起扶着锦澜。两人近了宁嫔的床榻,却见一盆盆热水进来,都成了血水出去。宁嫔口中发出惨叫声,让人不忍听闻。碧鸾声音带着哭腔:“娘娘用力啊,三小姐来了”
宁嫔听闻,忽然伸出了手。锦澜连忙递上手,一只腿撑在床踏上。宁嫔紧紧攥住锦澜的手,口中几乎是凄厉的叫喊:“妹妹我孩儿的性命,便交给你了”
“姐姐别这么说,你一定能挺过去的”锦澜坚定道。宁嫔不答,只惨叫着,似乎疼痛难忍。不多时,一名太监入了来,低声对稳婆絮语了几句。稳婆立刻起了身,按压着宁嫔的肚子,手下的力道颇重。
以前锦澜也有在电视里看到过,知道稳婆是要按摩产妇肚子助产的。可这手法,宁嫔叫得更惨了。锦澜心焦,问道:“你轻点,姐姐的命要紧”
温如扯了扯锦澜,摇了摇头,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怕是上面已经决定保小的了。”一句话如惊雷般劈在锦澜耳侧。怎么可以这样?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可宁嫔宁嫔
锦澜忍了许久,才能将泪都吞回眼中。只紧紧握住了宁嫔的手,低声道:“姐姐一定要挺下去啊阿玛快回来了,他一定很想见你们母子平安吧。”
宁嫔不答,泪水夹杂着汗水滑落。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并不响亮的啼哭想起。仿佛清晨的号角一般,唤来了黎明。宁嫔虚月兑般躺着,一句话不说。
锦澜忽然惊叫起来:“血好多血”除了一旁哭倒在地的碧鸾,周围再没有人回应她,只是抱了孩子匆匆跑出去报喜。宁嫔睁开眼睛,瞧了眼温如,嘴张了张。温如退后一步,施礼:“臣妾告退。”
待得温如离去,宁嫔这才费力地转过头,瞧着锦澜,缓缓开了口,声音嘶哑难听:“澜儿,你失忆了。”不是问句,淡淡的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锦澜没有隐瞒,坦然点了点头。
“你不是澜儿。”
锦澜吃惊地瞧着宁嫔。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惨淡的笑意:“你不用回答。”仿佛说一句话都要用尽全部的力气般,宁嫔歇息了许久才能继续言语,屋子里只有一滴滴血滴下的声音和碧鸾呜呜咽咽的哭声。
“可如今你是乌兰台锦澜,乌兰台家的荣辱便是你的荣辱。我一死,阿玛再立功,你必将取我代之。”说完,又深深吸了口气,轻唤了声:“碧鸾。”
一旁哭倒的碧鸾缓缓起了身,一边拭泪,一边取出一只匣子。宁嫔瞧着锦澜,眼睛越发暗淡:“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希望你能替我好好照顾云哥和阿玛。”
锦澜心下也是一阵难过,郑重点了点头。宁嫔握着锦澜的手,低声道:“澜儿,你以往虽急功近利,却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切记,切记”
话说完,宁嫔眼中最后一丝光都仿佛熄灭了一般,躺回床上。忽然,一滴泪划过宁嫔眼角,嘴角却浮起一丝微笑。口中呢喃着:“我去了”
声音婉转,竟是锦澜不曾听过的旖旎温柔,仿佛同情人的絮语一般。
现实便是这样以血腥残忍的方式掀开温情脉脉的表面。她还那么年轻,如今便这样去了。而她的夫君,她的亲人都不在身边他们都只记得生的喜悦,而另一条花朵般的生命,便轻如尘埃,仿佛可以被轻轻拂去一般。
锦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屋子的。康熙原本正瞧着孩子,心中欢喜,忽然瞧见脸色惨白的锦澜飘忽地走了出来。脚下的痛也浑然不觉,心中只觉一揪。便轻唤了一声:“澜儿——”
似乎听到这一声呼唤,锦澜抬起头,眼神涣散,怔忪着:“她死了”说完,身子一倾,倒了下去。康熙顿时脸色惨白,一个箭步,抱起了锦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