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尔尼堡的寒气渐渐散去,春天的脚步随着一天比天长的白昼渐渐临近,帝国的军队还在东线战场上狂飙突进,兰伯特的灭亡似乎只是时间问题。虽然还有不少德尔尼堡人被帝国人关在鲨鱼牙岛的监牢里,街上却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德尔尼堡是做商业城市,德尔尼堡人本质上都是商人,他们终究是要做生意的,更何况德尔尼堡会战时的德尔尼堡指挥官伊斯特伍德据说已经回到了自己家里,这就说明那件事已经是过去了,德尔你报人也没有必要刻意的去牢记什么。
维埃拉,二十多年前从帝都警察学院毕业后一直在帝都的秘密警察总部工作,然后她几年前得罪了内部的要人被排挤到德尔尼堡。他在德尔尼堡的秘密警察生涯一直都在德尔尼堡城管局的阴影下,他曾经的野心就这样都在种花弄草中渐渐消磨掉了。
虽然现在他也算是德尔尼堡掌握实权的一号人物,但是家人还在帝都生活。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一个人的生活,没必要在横生枝节。维埃拉走到自己的小院门口从口袋了模出钥匙,他的房子就在商业区的一个小巷子里,没有仆人和管家,宪兵司令部的马车每天会接送他上下班。
推开小院吱吱呀呀的大门,维埃拉夹着从司令部拿出来的文件看了一眼他种在墙角的南瓜,有点新芽冒了出来,种这东西要大水大肥,他今年可能没机会好好收拾自己院子里的这一角了。
他家一向冷清,以前是没有人愿意登门拜访,现在是没有人敢登门拜访,维埃拉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他有时候都在想既然自己对于权力的**基本上都磨平了,为什么现在还这么不知疲倦的追逐呢?是为了报复那些当初把自己赶出帝都的人,还是仅仅为了自己的一个执念,现在都已经说不清楚了。
他又模出来一个小一点的钥匙打开屋子的大门就这样在黑暗中直接走向自己的书房,外面早就没有了日光,太阳也很早就下山了,但是这么多年的生活习惯已经让他记住了屋子里摆设的位置,他没有碰到任何障碍就打开了书房的门。维埃拉熟稔的模开奥术水晶灯的开关,这种灯很贵,他也只有在书房才用这种灯,不过现在他的手头阔绰了些,或许过两天清闲下来就把这种灯安到其他屋子里去。
他走到那张熟悉的书桌前面打开文件夹翻看他从宪兵司令部拿出来的文件,根据帝国的制度这些文件是不允许拿回家的,不过现在宪兵司令部已经没有人能够监察他了。
《德尔尼堡商业银行的若干说明》《德尔尼堡枪炮厂的股东结构》《索斯·格鲁曼在德尔尼堡的活动情况》,这三份资料都是帝国从德尔尼堡城市管理局接收过来的,里面记载了德尔尼堡城管局对索斯的几分调查,虽然关于商业银行的那部分报告因为调查的时间很短而显得有些单薄,但是关于枪炮厂和索斯在德尔尼堡早期的活动记录记载的非常详细。
维埃拉翻看文件,他想从这里面看出来索斯在德尔尼堡三年聚拢财富的真正奥秘,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绝对有问题。他的几个老部下都认为他现在不应该针对索斯,光头和猴子都劝他不要得罪这样背后有背景的实权将军,这些家伙又怎么明白这不过是自己向上爬不得不迈出的一步。维埃拉从腓特烈那里听说过索斯当初的事情,那件事就已经决定了索斯这个人根本就不受陆军和文官的欢迎,平民阶层出身的大佬们绝不喜欢看到一个当了逃兵的贵族在台上优哉游哉,他维埃拉在帝国内部并不缺乏支持者。
更何况就算是跟着索斯的后面也没有什么好处,做索斯在宪兵司令部的朋党基本上对于他的权力之路毫无帮助。他出身秘密警察,宪兵是总参谋部的亲儿子,他在这里寻找晋升的机会注定很困难。更何况索斯本身就不受总参谋部大佬欢迎,自己要是靠着索斯绝对不会有什么上升空间。所以他要依靠腓特烈,他必须明确地告诉腓特烈自己并非索斯的朋党,而是一个有能力不受其它人影响的人,这样他才能被吸收到腓特烈的班底里,才能有可能给那些把他赶出帝都的人一个教训。要想证明自己并非索斯的人,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给索斯找麻烦,这样做不仅能够收获腓特烈的信任,或许还能收到总参谋部大佬的赏识。
权力是最甜美的毒药,维埃拉明知道选择和索斯对抗充满了危险,但是他还是选择了这条路,这是他的选择。
维埃拉家不远的地方,一辆乌黑的小马车停在大树下,车夫把脸缩在衣领里,手上的马鞭懒散的辍着。
瑟曼往自己的烟斗里装着烟草,他的烟瘾越来越大了,尤其是他紧张的时候就特别依赖这种辛辣的气息。
“维埃拉是个优秀的官员,”索斯颇眼馋的看着瑟曼把烟草点着一口口缓慢的吸着:“你的人都潜进去了?”
“还没有。”瑟曼把烟斗放下看了看烟草的燃烧情况,烟草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是想用烟斗享受烟草的味道就有些麻烦,你需要时刻盯着烟斗里的烟叶有没有充分点燃。
瑟曼又吸了一口烟斗:“你又不想弄的动静太大,我们自然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好动手。”
“那你要等很久,”索斯靠在马车的靠椅上:“据我所知维埃拉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
“那倒是无所谓,”瑟曼笑得仿佛一个等待猎物进入陷阱地老辣猎人:“我们两个都有的是耐心。”
索斯笑了笑,他的目光转向维埃拉书房窗户处散发的灯光。
维埃拉不知道死神的阴影已经笼罩了他的灵魂,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对索斯资料的调查之中,这些资料彼此遮盖,把索斯的财产来源一层层的覆盖起来,让人看不透里面所隐含的信息。德尔尼堡商业银行、德尔尼堡枪炮厂,纺织业者协作有限公司和太古船行这四个机构里都有属于索斯的资本在里面流转。德尔尼堡商业银行才刚刚出现,这个银行还向腓特烈提供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贷款,那些钱被腓特烈用来构建关系网和情报网,维埃拉就在用这些钱给腓特烈构建一个严密的情报网,他很清楚这些钱对于腓特烈有多重要。
真是麻烦,维埃拉很清楚就算把这件事情告诉腓特烈,那位皇子除了更加小心索斯之外不会有更多的动作,腓特烈很需要那笔钱。不过或许可以利用这条信息和索斯讨价还价。维埃拉虽然前半生不是很得意,但是他也从生活经历里明白了“政治是一种妥协的游戏”这句话的意思。
纺织业者协作公司的账面一直都很干净,维埃拉虽然不懂商业记账的奥秘,但是德尔尼堡城管局的财务专家们的结论告诉他这是一家经营的非常好的公司,资金流宽裕,利润非常稳定而且规模在逐渐扩大。既然财务专家都没有从这里找到什么纰漏,那么维埃拉也不认为自己可以从里面发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
纺织业者协作有限公司比三神教会的小修女还要纯洁干净,但是太古船行的那几条船就比血斧海盗加上德雷克船长还要肮脏。就算是德尔尼堡大街上的路人都知道太古船行的船有一半都在走私。可惜的是这根本就不能查,因为走私的产业链把帝国的大大小小统治者们拴在了一条链子上,维埃拉不可能为了给索斯找麻烦给自己树敌。更何况他已经发现了漏洞,德尔尼堡枪炮厂。
德尔尼堡一共有七家枪炮厂,名字听上去最响亮的德尔尼堡枪炮厂在里面排名最后,这个厂子大部分业务都是向南大陆的庄园主们提供抵抗豺狼人和地精的步枪,枪炮厂的利润率很低而且生产能力也很差,它根本就没有能力生产大炮,德尔尼堡城管局的检察官在报告里直接建议当局命令这个厂子改名为德尔尼堡火枪厂免得名不符实被人嘲笑。
问题不在于这家工厂可怜的盈利能力,而是他最后几天的账面问题,上面写着在德尔尼堡会战前一周这家工厂向南大陆提供了六百支步枪。维埃拉一直都在让和三合会的人利用宪兵司令部的免检名额进行走私贸易,他很清楚的记得会战前一周德尔尼堡的港口进行修理改造,导致只有一半的泊位还能使用,他在和港务局争辩的时候港务局的负责人告诉他根本就没有一艘走金雀花和南大陆航线的船可以利用泊位,因为要把泊位留给高卢和撒克逊航线的船只,他为此还仔细检查了港务局的记录,这次港务局检修让他损失了不少钱。
六百支步枪没有到南大陆,那他们去了哪里?帝国不是金雀花,火枪在这里不是平民的玩具。六百支火枪不是一个小数目,这家厂子绝对有问题。索斯作为股东肯定有问题,而且索斯在三年前就拥有了这家工厂的股份,如果仔细调查肯定能查出大量的问题。
维埃拉满足地叹了口气,右手的铅笔在德尔尼堡枪炮厂的账面记录上做了个标记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走向卧室。问题查出来了,只要仔细追查下去肯定能有所收获。维埃拉关上奥术水晶灯推开房门走进黑暗的客厅。
他熟稔的行走在黑暗中,他多年的生活习惯已经忘记了蜡烛在夜间的作用,他没走两步忽然绊倒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维埃拉已经不记得上次在黑暗中绊倒是什么时候了,难道是因为今天晚上太兴奋的原因?
但是腿部的触感告诉他是被绳索绊倒的。绳索?维埃拉紧张的从怀中掏出手枪,他一直防备着暗杀,不仅身上有一把左轮枪,他还在家里面的各个隐秘地点藏了不少武器。
他刚掏出手枪耳边就想起空气被割开的声音,一只又短又尖锐的弩箭刺穿了他的咽喉,血一瞬间就流了出来,维埃拉强忍着疼痛把手枪从怀里掏出来,只要枪声一响就会引来别人的注意,德尔尼堡的宵禁制度非常严格,枪声一响宪兵司令部的宪兵很快就会赶过来,维埃拉心里知道自己这次多半是凶多吉少,但还是下意识的希望能够逃过一劫。
黑暗之中隐隐传来脚步声,一个人似乎走到了他身边,维埃拉无力地瘫坐到地上,大口地呼吸空气,但是咽喉上的伤口把血液和精力一点点的从他身边抽走。那个人似乎看到了他手上的动作,一把从他手中夺过手枪,用蹩脚的通用语说:“这个家伙手里有枪。”
“快点了解了他。”一个阴冷的女声响起:“瑟曼等不了多长时间,他吩咐过的。”
瑟曼?维埃拉从三合会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影贼公会的一个头目,似乎让三合会颇为头痛。
“知道了。”蹩脚的通用语回答了一声,维埃拉胸口一痛,那是心脏被短剑刺穿传来的痛感。
维埃拉勉力忍受着痛感,他拼力想留下一点线索给后来的人,他右手中指的戒指上有一块尖锐的锐角,用尽最后的力气刻下影贼公会的标志,一个圆圈内交叉着两条直线。可惜工作还未完成,一柄弯刀就斩下了他的脑袋。
“你把首级带走,”阴冷的女声传过来:“我来把这座房子烧掉。”
瑟曼要求把这里焚成白地,阴冷声音的主人很喜欢这个决定,没有什么抹去线索的方法比火焰更合适了。
另外一个瘦小的身影接过首级从黑暗中消失。
黑暗的马车里,索斯已经小睡了一会,不过瑟曼把他推醒了。
索斯睡眼惺忪地问道:“什么情况?”
“我要是有您这样的好心脏就好了,”瑟曼苦笑道:“巡夜的士兵要是查到咱们,今天晚上的事情咱们可洗不清。”
“今晚这里没有巡夜的士兵。”索斯扭了扭身子,长时间的维持一个姿势让他的身体有些麻了:“这是内部消息,不用担心什么。”
“事情已经办妥了,”瑟曼看着索斯的眼睛:“首级已经拿过来了,你要检查一下吗?办事的人就在外面。”
索斯点点头:“看一下吧,多少也算是军中的战友,办事的人嘴严吗?”
索斯的意思就是问一下办事人的保密性如何,但是瑟曼联想到了其他类似杀人灭口的方向。
“都是我的心月复,”瑟曼一脸苦涩:“手艺也很好。”
“你想到什么地方了,”索斯笑着说:“让他进来吧。”
瑟曼见索斯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就敲了敲车门,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进来,索斯先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人。
碧绿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皮肤细腻,鼻梁不是很挺,脸上带着一丝羞怯,长长的耳朵掠向脑后。她的身体显得有些单薄消瘦,身上穿着普通的家居裙子,如果不是手上拿着一把短小的弩弓,腰间有一柄短剑,那这个姑娘就是一个看上去有个小迷糊的精灵姑娘。
“精灵,”索斯用精灵语惊叹地说:“瑟曼你从哪里弄来的?”
瑟曼很明显不懂精灵语,而那个小姑娘很明显有了什么不好的联想,匆忙把手里的匣子放到马车里就跑了出去。
“乡下孩子,”瑟曼笑呵呵地说:“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索斯打开匣子,里面是维埃拉苍白的面庞:“的确是他,把这个丢到宪兵司令部门口。”
索斯推开车门走进夜色里,他的车夫威尔在几百米外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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