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距蛇吻不到两尺,周志重自小怕蛇,更何况这硕大无朋的巨蟒?只吓得他直欲晕去,一身上乘武功竟是半点也使将不出,唯有等死。迷糊间直觉那巨蟒的蛇芯已是舌忝到了鼻尖,耳际忽然听到一声啼鸣,那蛇芯却是一闪而回。
周志重讶然抬头,那巨蟒却是高高仰起,头颅伸缩不定,似是颇为惊慌。听得鸣声微带嘶哑,但激越苍凉,气势甚豪,须臾鸣声愈加高亢,听得树叶哗啦响声,一只大鸟大踏步而出。
那鸟身形甚巨,一人来高,羽毛稀落,弯曲的利嘴,头顶血红色肉瘤,望之生畏。周志重心道:“莫非这便是那神雕了么?太难看了点罢?”他从后世的书籍中知晓世上从未出现过此类动物,也不认识雕与寻常鸟类的区别。
那雕侧身而立,口中嘶鸣一声,意似不屑,那巨蟒好似受了侮辱一般,身子忽的展开,也顾不得卷着的周志重了,似一条直线向那神雕跃去。周志重促不及防,自空中跌下,倒是摔了个七昏八素,立起身来见金轮法王距己不远,忙暗运气戒备,只是那金轮法王对那雕蛇之战入了迷,竟是只顾观战,便似忘了他一般。
这巨蟒虽体形庞大,却是行动迅速,眨眼间大口森森,已是逼近那神雕。神雕左翅侧拍而出,激起一阵劲风,将那巨蟒阻了一阻,忽的身后四道黑线跃起,竟是四条毒蛇向身后噬至。这巨蟒竟是颇懂孙子兵法,明白声东击西的道理,先是自己出手引得对手大部分主意,继而同伴自后偷袭,周志重与金轮法王皆是暗自赞赏。
只是那神雕又岂是寻常之物,竟在千钧一发之际,那粗短的脖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转将过去,尖喙刹那间连啄四下,将那四条毒蛇一一击毙。正所谓静若处子,动若月兑兔,实合上乘武功精要,周志重脑海中刹那间映出数记拳招,若有明悟。
巨蟒见自己同伴惨死,使出自己拿手的本领,展开两丈余长的身子缠了上去。神雕曾在数月前与一条巨蟒交手过,吃它一缠,险些吃了大亏,此时哪里还上它的当,左足倏的前跨一步,一足踏下,将蛇尾踩住。这一踏之力甚巨,竟将海碗粗细的蟒身没入土中,激起一片灰尘。
巨蟒吃痛,身子扬起,大口已是咬向神雕头顶肉冠。周志重看得分明,忙从地上拾起一粒石子,运指力弹出,神雕忽的侧头,那巨蟒竟是失了方向,回过头来,蛇头上两道血丝流下,原来适才神雕竟是连啄两口,将它两只眼睛一齐啄瞎,周志重倒是白担了一回心。经此巨大打击,巨蟒已是威势不再,吃神雕另一只爪子按住七寸,巨喙戳啄下,不到片刻便已死去。那神雕通灵,向着周志重点了点头。
周志重大乐,他心知这神雕心高气傲,只怕在这世间,除已故去的独孤求败和现在的杨过外,别人都不屑一顾,实不知该如何接近于它,想不到区区一个小忙,却让它对自己有了好感。
忽的肩头一麻,一只手掌按住“肩井”,周志重半身力道尽失,耳侧传来金轮法王的声音:“周兄弟,这畜生的戏看完了罢?该上路了。”周志重心中大悔:“自己怎么忘了身边还有这个煞星?真是乐极生悲啊。”自知无幸,唯有闭目待死。
劲风拂动,耳际听得金轮法王怒喝声,周志重肩上竟是一松,原来那神雕忽的抢近,轮翅扑击,金轮法王促不及防,被震退数步,将周志重放了开来。金轮法王大怒,心道我还斗不过你一个扁毛畜生么?当下快步抢前,左拳右掌运劲击出,他适才见了神雕的绝技,心知这神雕看似笨拙,却颇为灵动,以招式胜之把握不大,唯有以力降服。
一人一雕大力相抗,“砰砰”有声,这神雕也不知活了几百岁,在独孤求败教下,与一武林高手无异,金轮法王手足酸软,却也占不了什么便宜。那神雕几番硬拼下,也给金轮法王打得羽毛散落,身上本就稀疏的羽毛更加少了。
神雕通灵,知道自己不是这番僧的对手,嘶鸣一声,忽的双翅齐挥,一股巨风向金轮法王袭去,金轮法王却也不敢迎其锋锐,侧身躲避,神雕忽的俯去,尖喙咬住周志重腰带,将他放至自己背上,忽的转身狂奔。金轮法王没想到这家伙如此奸猾,气得破口大骂,随后追来。他与周志重追逐终日,屡屡不得手,耐心消磨殆尽,什么气度、雍容都抛诸脑后,放足急追。
周志重激斗一日,元气大伤,此时身上四肢百骸俱是疼痛不已,神雕奔行速度甚快,周志重在其背上颠簸不已,直欲将隔夜饭也呕将出来,不时有树枝划在身上,几次险些被划落。周志重不假思索,唯有牢牢抱住神雕颈项,竭力稳住身形。
神雕虽双翅甚短,无法飞翔,但双翅每次向后挥出,皆生巨风,便有如两扇巨大的船帆一般,加速前行。这深山之中不辨道路,四面树海茫茫,常人早已是迷失其中,神雕久居于此,却是熟悉的很,几个圈子兜将下来,便已将金轮法王抛了个无影无踪。
奔行半个时辰后,神雕愈行愈低,直走入一个深谷之中,又行良久,来到一个大山洞前方止。周志重甫一落地,盘膝而坐,五心向天,运气归元,盏茶时分后,气力恢复了几分,四下打量,却见山洞森森,不知深浅,周志重心中好奇,便欲踏入一观究竟。
忽的一阵巨风袭来,周志重促不及防,急后退数步避过,侧目看时,却是神雕伸翅阻拦,意似不允。周志重行礼道:“雕兄,我与杨过兄弟相识,并无恶意,这洞中曾住过独孤前辈罢?我只是想瞻仰一下前辈的风采而已。”
也不知神雕是听懂了他的话呢,还是周志重那诚恳的态度让它放松了戒备,神雕收翅而立,竟是不再阻拦于他,周志重大喜入洞。
这洞其实甚浅,行不到三丈,已抵尽头,洞中除了一张石桌、一张石凳之外更无别物。洞角有一堆乱石高起,极似一个坟墓,周志重心知那便是独孤求败埋身之所,心想:“再大的英雄,死后也不过一?黄土,这仇杀争执,何苦来哉。”一抬头,见洞壁上写得有字,打火点燃了一根枯枝,看见三行字道:
“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柰何,惟隐居深谷,
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下面落款是:“剑魔独孤求败。”
遥想英雄当年,周志重不禁神往,这寥寥数十字,却凸现了独孤求败那豪气干云的性情。周志重四下观望,再也找不到别的遗迹,那石桌石凳乃是正块巨石雕琢而成,似乎也没什么机关。周志重不禁讶然失笑,以独孤求败光明正大的脾性,自是不会作那些机关藏密之事,更不会把什么剑谱与己合葬,他当年看小说时常见到有作者写把独孤求败的坟墓挖开得到秘笈,实是可笑之极,自己当然不会做那对不住前辈之事。当下便对着石墓拜了几拜。
背后一声嘶鸣,神雕见他对石墓礼数甚恭,似乎心中欢喜,伸翅拍了拍周志重,以表赞许。此时天色渐晚,周志重便在洞中生起篝火,神雕自洞外衔进两只野兔,周志重以火烤制,一人一雕饱餐一顿。
饭后周志重闲来无事,四下打量,这洞中除了独孤求败在石壁上所题字外,再无其他事物,洞外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蛇虫,周志重不愿出去,无聊中目光便又落在壁上那三行字上。
周志重前世最为人所诟病的便是写的一手烂字,自他拜入丘处机门下,先习文后习武,这所学的第一件事便是练字。丘处机文武全才,自是写得一手好字,在他的严厉督促下,周志重现在的毛笔字也是颇佳,私下对练字也有了相当的乐趣,当年在藏经阁中曾专门找来各名家的字帖临摹,此时无聊之下便研究起了壁上的字体。
但见字体龙飞凤舞,字之体势一笔而成,如行云流水,拔茅连茹,上下牵连,或借上字之下而为下字之上,奇形离合,数意兼包,观之是草书,似乎走的是“草圣”张芝的路子,但与其摹本来看,又有些许不同,字里行间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周志重心有所悟,全真剑术于平稳中透出杀机,周志重曾在剑上下过苦功,此时细细看去,却发觉这寥寥数十字,却剑意森森,包含着极为高明的剑理。
凡习武之人,有谁不渴望一观天下剑术,何况独孤求败之名早已深印周志重脑中,如今有此一窥神技良机,周志重大喜过望,更是细细观望。
只是周志重此时元气大伤,已尽油尽灯枯,如何能支持如此耗神,周志重但觉一柄长剑纵横捭阖,观到精妙处,脑中轰的一声,内外伤一起发作,一跤跌倒,竟是晕了过去。